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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南枝看着他们一唱一和旁若无人地走进沽义山庄,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脸蛋上的酒窝深深凹陷下去,分外可爱诱人。
……
沈南枝蹲在一张宽宽大大的太师椅上,忍不住骂道:“笑笑笑,你笑够了没有?有什么可笑?”
苏旷笑得前仰后合:“据说,傲来国花果山上有一块大石头,哈哈哈哈。”
沈南枝皱眉:“嗯?”
苏旷继续笑:“有一天,石头忽然裂开,蹦出一个石猴,蹲在山顶上——”
沈南枝叫:“你骂我是猴子?”
苏旷继续笑:“不敢不敢,哪有这么胖乎乎的猴子。”
奉茶的似雪也忍不住掩口胡卢。
苏旷挤挤眼:“不过,沈姑娘,按照江湖传闻,你好像成名也许久了,怎么……”
沈南枝没好气:“老娘长得青春可爱,不行啊?”
“行,当然行……”苏旷眉开眼笑:“方舞榭的事情,算我误会沈姑娘了,没想到姑娘还真有几分古道热肠。”
沈南枝用力一拍桌子:“你到底要不要我帮你装左手?我可告诉你,就你那只破手,天下除了姑奶奶我,可没人伺候得了。”
苏旷喝了口茶:“好茶……只是,沈姑娘,我什么时候说要你帮我换手了?我是想请姑娘替凌兄做一只义足。”他放下茶盏,深深一躬:“苏某感激不尽。”
凌寒初一愣,看了看苏旷。
沈南枝摆足架子:“我的规矩你该知道?要我出手,自然要有东西来换。”
“早有耳闻。”苏旷从包袱里取出一方烫金礼盒:“京城五福斋全套点心,沈姑娘笑纳。”
沈南枝一笑:“点……点心?你拿点心换我的手艺?你知不知道别人送得是什么?”
苏旷不以为然:“昔年杨玉环倾城倾国,唐皇也不过是千里送荔枝罢了,我五天六夜不眠不休送来姑娘最喜欢的东西,大概也抵得过了吧?”
沈南枝皱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五福斋的点心?”
苏旷抬头看天:“身为天下第一名捕的得意弟子,职业素养总是有的。”
“有意思……有意思……”沈南枝缓缓笑了起来,本来就是胖乎乎的脸庞,一笑起来,眼睛更是眯成一条缝,她从袖子里抽出一份拜贴,慢慢推到苏旷面前:“你们果然有意思。”
苏旷一惊,回头道:“凌兄,你——”
拜贴上写着龙飞凤舞的一行大字:昆仑山镇山之宝千年灵芝一本,求取苏旷左手一只。
那少年急忙叫:“爹,你怎么?”
凌寒初连忙低头品了口茶,淡淡道:“我只是觉得你这样的年轻人,太过可惜了而已。”
两个人千里迢迢赶到武夷山,居然都是为了昔日的对手而已。
沈南枝用力一拍桌子:“好,好礼物,你们两个的礼物我一并收了,破例一次,倒也值得!”
苏旷站起身,恭恭敬敬道:“多谢沈姑娘。”
沈南枝跳下椅子:“废话少说,你们跟我来。”
一旦将那些瓶瓶罐罐,钩钩铲铲摆上台面,沈南枝立即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好像肉嘟嘟的脸蛋忽然焕发出不可一世的神采。
苏旷甚至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沈南枝的检查和思索。
“凌先生义足大致没有问题,虽然不可能回复如初,但我保证奔日腿不受什么影响就是。但是苏旷,你要明白,手和脚不同,单凭肌肉的控制,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复五指的灵活与力度,就算是大罗金仙,也不可能真的做一只手还你。”沈南枝反反复复看着苏旷的断腕,郑重道:“你可以试试在左腕上安一只钩子或者一个机关什么的,行走江湖,也方便得多。”
“切。”苏旷撇撇嘴:“钩子?万一方便的时候勾到了怎么办?再说我还没娶媳妇,弄得凶神恶煞一般,谁家姑娘愿意嫁我。”
沈南枝无语了,“好,好,那你的意思,宁可装一只没用的手做摆设?”
苏旷笑了:“沈姑娘你不必那么费心,马马虎虎装只手充充门面就好,只要旁人提起我时,不总是说‘那个断了手的男人’,苏某就谢天谢地了。”
沈南枝从没见过要求如此之低的客人,她无可奈何点头:“好吧,一个月。”
“一个月?”苏旷起身:“一个月后,我再来山庄拜会。”
沈南枝急道:“等等,你怎么能走?这一个月里要反复调试才能配合你的手腕——你以为我做的是手套?”
苏旷勉强笑了笑,拍了拍她的面颊:“我信得过你。”说着又低声道:“不过我怎么也不信你有二十多岁……丫头,你一定撒谎了。”
“苏旷!站住!”沈南枝眼看苏旷大踏步离开山庄,怎么喊也停不下来,只气得连连顿足:“你,你把我沽义山庄当成什么?”
凌寒初却在一旁皱眉道:“奇怪,苏旷走得这么急,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成?”
沈南枝一手托着下巴,一手轻轻把玩着一把铁钳,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
2
东篱把酒黄昏后,
有暗香盈袖。
莫道不销魂,
帘卷西风,
人比黄花瘦。
暗香盈袖沈东篱,绝对是近年江湖上最富盛名的杀手,在苏旷还拥有一份正当捕快职业的时候,师父就曾经告诫过他,在任何情况下,不要动那个人。
沈东篱只接一种活,那就是追杀其他的杀手,这比普通的生意实在刺激太多。
早在没出塞之前,苏旷就已经听说过这个人,而且不幸的是,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去招惹了他——苏旷认为,一个捕快如果有不敢碰的对象,无疑是比死还难受的耻辱。
他输了,输得无话可说,但是沈东篱也曾赞许过,说他是十年来第一个从自己剑下活着走出去的人。
苏旷不仅活着走了出去,还多了个朋友。
谁也说不清为什么,苏旷天生就有一种交朋友的本事,甚至说,是本能。
此刻,苏旷在马背上愉快地微笑——如果有一天,他在女人堆里也这么受欢迎,多好。
可惜微笑很快就变成了沉默,三年了,从那个苍茫寒冷的地方回来,已经三年了,他苦练腿法和轻功,将全部心力都寄托在武学上,上天并没有辜负他,他做得很是成功,只是那又如何?他不再是捕快,却也不是浪子,他没有家没有父母,心爱的女人随着那只黄金的凤凰飞向远方,他一无所有。只是一无所有似乎也没什么不好,无牵无挂地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应该也是一种自由和幸福吧?
这样开解着自己,苏旷很快又开心起来,太阳升了起来,力量从胸膛涌起,与天地呼应,苏旷仰起头,哈哈一笑。
“江湖险恶,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一个人怎么傻笑得出来。”远处,黎明中,有一道黑影笔立如刀,淡淡道。
苏旷勒住马:“江湖很险恶吗?我怎么不知道?”
那个人摇了摇头,逆着光向苏旷走来,初升的朝阳勾勒出金色轮廓,双眼隐藏在阴影之下,显得无比深邃,那人静静说:“你还是一点基本的常识也没有,你一直正对着阳光,如果我现在出手,你的反应一定比我慢,慢就是死。”
苏旷跳下马:“大好人生我还没享受完呢,弄那么紧张,一点乐趣也没有……沈东篱,我见你妹妹啦,嘿嘿,小妮子真可爱,忍不住想要摸摸——”
沈东篱掌中寒光一闪,剑尖已经抵住苏旷喉头,冷冷道:“你少打我妹妹主意。”
“年轻人真冲动”,苏旷低头照了照霜明雪亮的剑刃,顺手理了理散乱的头发,又歪着脑袋照照侧面:“旅途劳顿,果然憔悴了不少,诶,举高点儿,我看不清了。”
沈东篱一脸没好气,还剑入鞘。
苏旷随手拍了拍他肩膀:“天天站得像望夫石一样,累不累?啧啧,大男人搞这么香,你不是有狐臭吧?”
沈东篱负手道:“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你这种人俗人,自然是不懂风雅的。”
“你没毛病吧?”苏旷摸摸沈东篱的额头:“真以为啃两朵菊花,连放屁都是香的?”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沈东篱终于板不住脸,一拳打在他肚子上,自己也忍不住笑道:“难怪没有女人愿意和你这种人在一起。”
“嗤,好像你身边红粉无数一样。”苏旷最恨别人哪壶不开提哪壶,“说,到底出了什么事,千里迢迢要我过来?”
沈东篱沉吟道:“你还记得不记得,你有一个亲生兄弟也叫苏旷?”
苏旷火往上直冒——这种事还有人不记得?
那个忍心抛弃他的母亲,那个同名同姓的兄弟,那个险些要了他性命的外祖父……苏旷脸一板,转身就走,“那个人是死是活和我无关。”
沈东篱也不拦他,只悠悠道:“我接到一个活儿,这个月十五三十六名杀手要血洗镇江苏知府的府邸,有人传话,鸡犬不留,我……负责事后除掉那三十六个人灭口。”
苏旷的脚步停住了。
沈东篱不动声色:“我自然知道你和那家人没什么关系,这回算我多事,苏兄弟,后会有期。”
苏旷死死咬着牙缝,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少说废话……什么时候?什么地方?谁指使的?”
沈东篱不语,默默看着他,苏旷苦笑摇头,自己轻轻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当我没问,沈兄,多谢。”
沈东篱单手用力一拍他的肩头:“苏旷,我只盼永远不会有执行这个任务的机会。”
苏旷嘴角一扬:“少做梦,你不会有机会。”
太阳升起来了,早起的商旅已整顿舟车上路,江南水道密集,纵马缓缓而行的苏旷多少有些扎眼。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水乡旖旎,苏旷忍不住长叹,这样的烟波江南,简直明明白白刻着两个大字:风流。
苏旷半闭着眼睛,只觉得满楼的红袖都在对着囊中几块来之不易的碎银子招手,人不风流枉少年,只可惜空空的钱袋一遍遍暗地提醒着他,定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也。
“客官”,一只纤纤玉手拦住他的马头:“听曲子不听?”
那女人一身水红的罗衣,眉眼盈盈欲醉,笑起来肩头一颤,如春风剪柳。
苏旷嘻嘻一笑,伸手在那女子手背上一捏:“听曲子就不必了,唱小曲我倒是会两首,不知姐姐手下,缺人不缺?”
那女人脸色一沉,但转瞬又笑:“原来小兄弟也是吃这行饭的,不知原先做什么来着?”
苏旷伸出左腕,愁眉苦脸:“小弟原先是班子里弹琵琶的,后来瞧上了一位姑娘,唉。”
那女人点了点头,这样的事情,倒也常见,戏班子里的红姑娘多半被达官贵人包下,一个琴师敢去招惹,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