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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风歌 第一部-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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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呀,小七来了,欢迎欢迎。”于武陵从茅屋中走了出来,笑着说道。
  “小弟这次来是和两位辞行的。”张淮深进了屋,慨然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在中书做的好好的么?”于武陵的妻子卢九娘讶然道。
  “一言难尽啊。”张淮深叹着气将近来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于武陵默默听着,不断点头。等张淮深说完,安慰道:“人生在世,难免有所挫折,也算是种历练,不必太在意眼前。”
  因为他和张淮深亦师亦友,很多闷在心中的事情,张淮深都愿意和他倾诉,也常得到他的开导,所以他这次也忍不住把为官这半年来的郁闷说了出来
  “贬官算不了什么,只是如今朝中有些事情令我很不舒服。我在中书虽说待得不长,但还是看到了不少令人痛心的事情,如今上到大臣下到小吏无不分成两党,彼此倾辄,令人作呕,李党赞同的事情,牛党必然反对,全不论其中是非曲直,反之亦然。诚然李德裕才能过人,牛僧孺方正不阿,可彼此之间就是势同水火,不肯为了百姓为国事齐心协力,长此以往,岂不令人忧心。此外,朝中大臣颇多私欲,像这次我最不满的就是崔铉了,他也是皇帝心腹,我也是陛下选用之人,他却因为怕我分了他的宠信,怕我坏了崔珉的……这一己私利而落井下石,连他不列两党的这种人都迷于权势争斗,可见人心已经堕落到何种地步,就凭这些人如何能定天下,安万民。如今天下乱相已成,我有时想想自己雄心壮志欲改变天下这愿望或许就像螳臂当车般可笑。”
  越说张淮深越激动,越说越是意兴阑珊。
  “七郎,你老成了许多了。”于武陵不禁感叹道。
  “是吧,以前虽然知道官场黑暗,但总不及切身体会的真切,一旦身在其中,就觉四周漆黑一片,只有同流合污不然就是自寻死路。”张淮深说得有些悲愤了起来。
  于武陵无言以对,他也曾领略过这官场的黑暗,所以感同身受,但他清楚自己现在决不能和张淮深一同悲愤,所以大声道:“七郎,你知道何谓大丈夫么?那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人生在世,有所为有所不为,说大些,天下兴亡,百姓福祉,乃是我等应尽之责,说小些,乱世之中,家人性命系于己身,岂能碌碌无为甘受命运摆布。试想若无沧海横流,哪见英雄本色。作兄长的只希望见到七郎你能在这乱世之中如中流砥柱,显我凡人百姓抗争天命之心。”
  “好。”张淮深给于武陵这慷慨激昂的话语给感动了,他握紧拳头一击案几道:“小弟适才只是一时感慨,方有这牢骚之语。因为轩里家里,他们都视我为首领,所以即使有苦闷也不敢有半分流露,唯恐动摇他们的信心。而五哥洞察世情,在你面前小弟不需要故作坚强,才会倾诉一番。请五哥不必担心,小弟诉苦之后必然会提起精神,断不会再意冷心灰,口出牢骚之语。五哥说得对,没有乱世哪有英雄施展身手的余地,我要让所有的人知道,试看今日之域中,究竟是何人之天下。”
  “说得好,有志气,来,让我们痛饮一番,也算是预祝你能大展身手。”于武陵大声叫好,挥舞着手臂叫道。
  两人各拎起卢九娘适才送上的一坛水酒,来到门外,在这群山之中夕阳之下,指点江山,挥斥方遒,尽兴而醉。
  第二天早上辞别了于武陵,张淮深回到了长安,此时所有的该做的事情都已办好了,只等着动身的那一天。
  会昌三年十一月十日,离京的这一天终于来到了。
  这天天气极好,清晨,张淮深在自家大门口辞别了所有的伙计,家人,和常慕德在曹品荣、常无咎、芊芊还有其他几名管事的陪同下经宣阳坊会合了辛浩铭,两处数十人浩浩荡荡出了长安城春明门,来到了十里长亭。在这里没有家室之累的仆固俊已经等候多时了,为他送行的是光王府的长史。至于张直方,因为还有些交接的事情要等再过几天才能走,不在同列。
  等了一会儿,崔琅在他父亲和长兄的陪同下也到了,这三崔在和张淮深见面时却是神态各异,崔琅是很自然地在问好站了过来,崔铉和崔珉则是脸上堆满了笑容,口中说着劝慰之语,感谢他对崔琅的提携。张淮深知道这只是惺惺作态而已,其实他们在心中一定是诅咒恶骂,不过他也是满面堆笑,说些客套的话,彼此间充满了虚情假意。
  等到辰时,公主浩大的车驾到了,从宫车中下来,公主面无表情,依着礼数,向出京的这五人敬了酒,说了几句例行公事的送别之话。对张淮深竟无一丝一毫特别之处,惹得不知道内情的人暗自猜疑。
  喝完了送行酒,这五人带着各自的随从和亲友洒泪告别,踏上了前往夏州的官道。
  眼见看不到了身后的人群,崔琅策马来到张淮深的身边,一脸疑惑地问道:“小弟有一事不明,可否请教?”
  张淮深很喜欢崔琅,把他当成自己的小弟一般,听了这话,说道:“你问好了。”
  “嗯。”崔琅点点头问道:“张兄为什么和家人分别之时洒泪不已,对公主则如此冷淡,岂不是辜负了公主的厚爱?”
  没想到他问到了这个敏感的问题,张淮深觉得很难回答,想了一下道:“有令兄在,或者不便。”
  这是个一语双关的回答,听起来似乎是因为以前公主和崔珉有过那么点情意,所以三人都在场的时候自己不便表现热情,其实他的意思是说,自己和公主之间的感情由于崔珉的再次介入已经发生了变化。在张淮深想来,崔珉是他的哥哥,其所作所为崔琅自然清楚,应该听得懂其中的含义。
  很显然,崔琅听懂了,但他却皱着眉头道:“这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家兄一直都很明白,张兄何必过于在意呢。难道说上次公主来到我家的事情令张兄不高兴了?可是那次公主并没有和家兄见面,只是为了张兄的事情来向家父说项而已,并无其他。”
  “什么?”张淮深心中一震,不由得勒住了马,停下步来,问道:“公主去过你家?”
  “咦,难道那次公主前来游说,希望家父在廷议时助你一臂之力之事不是出于张兄的意思?崔琅非常惊讶地说道。
  “我是曾和公主提过,但我以为……我以为她未曾和令尊提过。”张淮深顿了一下说道,其实他想到那次公主的冷淡以为她根本就是心如铁石、袖手旁观呢。
  “张兄怎么会这样认为呢,就是因为公主向家父游说,而家父又答应过尽力而为,所以小弟才会对这结果感到愧疚,既是对张兄,也是对公主的。”崔琅疑惑地道。
  “我……”张淮深此时心乱如麻,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脱口而道:“我想公主是令尊的恩主,说的话令尊自然会听从,而这次又没有得到特别的帮助,所以会这样以为的。”
  “张兄可能搞错了吧,公主怎会是家父的恩主呢?”崔琅说着连连摇头。
  “那……”张淮深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七兄,我想你是误会了。虽然小崔的父亲是因为公主的举荐才成为翰林学士承旨的,但其实这只是一个过场而已,真正看中崔铉侍郎的是陛下自己,只是怕朝中另有非议所以才借了公主的名义而已。因此公主并不是他的恩主也不能左右他,只能恳求商量。其实大多数公主推荐的人差不多都是这样,所以别人加她身上的‘干政’的名声实在是很冤枉的。”在一旁的仆固俊忍不住插了进来,说了几句。
  知道仆固俊和公主是老相识,对这些事情应该是很了解,不会说错的,所以张淮深没有丝毫怀疑,他此时心中就如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惭愧,只觉得后悔,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身边的人都看得出他心情的激荡,许久之后张淮深痛苦地说道:“我错了,我误会她了,我真该死。”说着连连敲打自己的脑袋。
  仆固俊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说道:“七兄别激动,有话好好说。有误会解开就好,写封信回去认个错,说两句好话不就行了么,公主这么大度的人,一定会谅解的。”
  “我想先回去一次。”张淮深忍不住说道。
  “不行啊。”崔琅吓了一跳,连忙说道:“你是奉旨外放,既然已经离开京城了,没到任上是不能回头的,就算到了,想回去也要先上表请陛下准许才行,不然就是大罪。”
  “我悄悄去一次不行吗?不让别人知道不就可以了么。”张淮深知道这官场的规矩崔琅比自己熟,必不会说错,只好向他询问道。
  “不行。”没等崔琅回答,仆固俊已是表情严肃地抢先说道:“你是一军主将,一言一行都是大家的表率,怎么可以带头乱法呢?要知军无法必乱,一旦上行必然下效,己身不正岂能正人。”
  “这……”张淮深说不出话来了,他知道仆固俊说的全是正理,理屈词穷之下只有连声叹气。
  “好了,好了。”崔琅打圆场道:“这样吧,等到了驿馆,张兄就立刻写信,让人马上带去,等到了夏州诸事安顿好了再上表请求回京探亲好了。”
  “也只好这样了。”张淮深万般无奈,只能这样说了。
  这一日一行人在泾阳住了下来,张淮深果然洋洋洒洒写了上千言,用去了十来张信纸,郑重其事地封好交给驿丞,让他一定要明日一早就发出去。那驿丞见是给公主的也不敢怠慢,连连称是,张淮深仍不放心,再三叮嘱了半天,第二天动身前又关照了一次,只看得诸人都是窃笑不已。
  长安到夏州千里迢迢,沿途又多险山恶水,一行人北出京畿经坊州、鄜州、延州、绥州、银州,西出长城,冒着风雪艰苦跋涉了一个多月,终于在会昌三年的年底到达了夏州。
  夏州属朔方节度使管辖,只是节度使的驻地远在灵州,这里又是塞外苦寒之地,所以向来就是听其自生自灭的。此处也常受回鹘和奚,契丹等族的侵扰,因此这里每一任刺史都是日夜盼着能早些回京,当现任刺史知道这新来的属官曾受皇帝宠信又和公主关系密切后对他是异常客气,在得知连当今朝中的宰相和卢龙节度使的儿子都是他的部属而且听到他有意无意间暗示可以让他调离此地后时,简直把当成佛爷供着了,无论有什么要求都满口答应,到后来干脆就把自己的刺史大印给送了来,张淮深为了方便行事也老实不客气地收下了。
  在他们到达的半个月后,张直方也终于赶到了,他同时带来了皇帝密旨。
  会昌四年一月,张淮深召集了目前的五名属员,开始了第一次议事。就在他住处的简陋大堂中,他手中捧着密旨,向这五人发布他的第一条军令。
  “奉旨,本官在夏州募兵建军,蒙陛下圣恩,赐以鹰扬亲军之号。由本官以夏州别驾署中郎将事,仆固俊为长史,张直方为左郎将,常慕德为右郎将,辛浩铭为亲府仓曹参军事,崔琅为掌书记、录事参军事。”
  五人垂手恭听,依次上前领受任命。等任命结束后,张淮深取出一张黄榜,严肃地说道:“诸位请看,这是本官起草的募兵文告,也是诸位今后练兵的根本,请务必牢记。”
  诸人上前,见黄榜上写道:
  “维大唐甲子之年,召告夏州及诸州百姓:
  今天下虽安,然吐蕃回鹘侵扰于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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