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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奉三摇头道:「我仍然不明白。」
慕容战似找到吐苦水的好对象,不厌其详的解释道:「这可分领导者和族人心愿两方面作解释。首先是继慕容泓成为我族统帅的慕容冲,因少年时曾受大辱于苻坚,所以对氏人有切齿之恨,心中充满仇恨的怒火,占领长安后竟放纵手下,大肆杀戮抢掠,弄得举城恐慌,人民纷纷逃亡,大失人心。」
屠奉三一呆道:「慕容冲竟是如此的-个蠢人,真教人意想不到,如此岂能守得住长安呢?」
慕容战叹道:「纵使没有慕容冲的倒行逆施,我族的人仍无心安顿于长安。这方面要从我们大燕被苻坚破灭时说起,当时苻坚将我族四万户二十余万人迁往关中,由那时开始,我族便一直渴望有朝一日能重返大燕故地,重建燕国。所以对我族来说,关中只是供抢掠之地,而非安居之所,人人希望重返故地,完成苦待多年的宏愿。在这种情况下,慕容冲纵使想以长安为争霸天下的据点,亦难以坚持。」
屠奉三愕然道:「大燕故地已尽被慕容垂收归旗下,你们岂非有家归不得,而关中却被慕容冲搅得一塌糊涂,岂不是进退两难?难怪你老哥愁眉不展。」
慕容战道:「在边荒最明白我的人是你,我更当你是我的朋友。以现时的形势论,北方最强大的三股势力分别是慕容垂、姚苌和我族的慕容冲,可是若依照现在形势的发展,根本没有人能与慕容垂争锋,不论在实力上和战略上,慕容垂都占尽优势。」
屠奉三点头道:「你比我更清楚北方的形势,得出这样的结论当然有一定的理据。」
慕容战道:「关中是氐秦帝国的根据地,苻坚虽被杀,可是苻秦势力仍在,谁要在关中称王,必须把氐人原有的势力连根拔起,如此岂是可轻易办到。以声望论,不论我族的慕容冲又或姜族的姚苌,均远及不上苻坚,所以苻坚的后人只要打着为苻坚复仇的大旗,已可号召关中豪强协同作战。慕容垂最明智的一点,是拥重兵稳守关外,不但阻截我族东返故国之路,还逼得关内诸势力拼个你死我活,各个俱伤,再由他从容收拾残局。」
「砰!」
屠奉三拍桌道:「好一个慕容垂,到此刻我方明白为何他不入关中,反屯兵荥阳,遥控洛阳。」
又叹道:「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人攻打洛阳,都要应付他从荣阳调来的援兵。嘿!你老哥现在有甚么打算?」
慕容战沉声道:「事实上我一直不看好慕容冲,只没有想过他可以做出如此蠢事来,现在败势已成,只看能捱至何时,我可以做甚么呢?」
屠奉三沉吟不语。
慕容战试探的低声道:「屠当家是否想到我脑内想的东西呢?」
屠奉三目光灼灼的朝他望来,道:「你也在想千千小姐吗?」
慕容战心情沉重地点头,道:「照目前的形势发展,慕容垂该无余暇对付我们边荒集,
可是一旦让他收服关中,将是边荒集大难临头的一刻,慕容垂一向的作风是顺我者生,逆我者亡。不过在他统一北方之前,形势未稳之际,我们或许仍有机会,救回千千主婢。」
屠奉三双目神光闪闪,同意道:「只要慕容垂肯离开荥阳,我们的机会便来了。」
接着仰望屋梁,有感而发的道:「我屠奉三现在再无所求,只希望能在边荒集安身立命,
假若我们真的可以把千千小姐迎回边荒集,你道慕容垂会有怎么样的反应呢?」
慕容战毫不犹豫道:「我曾向千千许诺除非我死了,否则绝不让任何人伤害她。所以我是义无反顾,不会计较任何后果的。」
屠奉三欣然道:「好汉子!我屠奉三可以舍命奉陪,不过在边荒集和你我同样想法的人,
随着时间的过去愈来愈少了。」
慕容战道:「别人怎么想我没有兴趣去理会,此更是我为族人尽点心力的唯一方法。横竖迟早慕容垂会回来攻打边荒集,此事避无可避,哪可以还有这么多顾虑?」
又讶道:「我很了解自己,常常会凭一时好恶去作决定。可是屠当家过去予人的印象,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现在却拍胸口说出舍命奉陪之语,这该不符屠当家一向的行事作风吧!」
屠奉三凝望他好半晌后,双目忽转温柔,射出缅怀的神色,平静的道:「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为一个地方而改变,更没有想过为任何人而改变。一直以来,我都奉行弱肉强食的规条,只讲利害,方可以在这乱世生存下去。可是当我在边荒集第一眼见到纪千千,她却勾起我深埋多年的某一种感觉。到现在我还弄不清楚当时发生在我身上的事,却晓得从那一刻开始,一切都不同了。以前对我绝不会有任何影响的人或事,偏可触动我的情绪。现在我觉得自己始是有血有肉地活着,生命充满意义。似这么一番的肺腑之言,以前我是绝不会向任何人倾诉的。」
慕容战想起初会纪千千时的惊艳感觉,点头道:「我明白!不过揭开人为的保护罩子后,
是否也带来痛苦呢?」
屠奉三叹道:「所以我才说有血有肉。纪千千牺牲自己的行为,更深深打动我,开阔了我的视野。以前我最尊敬的人是桓冲,现在我最尊敬的人是纪千千。在边荒集生活的感觉非常古怪,人人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可是那种醉生梦死的感觉却似可永远持续下去。做人必须有个明确的目标,生命方有意思。在来边荒集前,我的目标是要助桓家成为天下之主,可是桓玄却不住的令我失望,现在我对他已心灰意冷。我现在的目标是以慕容垂作对手,他劫走千千主婢吗?我便要把她们迎回来,这令边荒集多上一重不同的意义,也使我在边荒集活得更痛快。」
慕容战哑然笑道:「你对桓玄失望,我却对慕容冲失望,现在剩下的只有边荒集。我和你的生死哀乐均已与边荒集分不开,而边荒集的荣辱却在于千千主婢能否安返边荒集,这不是蛮有趣的游戏吗?」
屠奉三沉声道:「现在我们只有静心等待,作好一切准备,当机会来临时,将是我们出击 的一刻。」
慕容战伸出双手,和他紧紧相握。
燕飞俯头看着溪水反映的脸容,差点认不出自己。
这处离开荥阳不到半个时辰的脚程,他的心情亦不由紧张起来。从平城到这里不知不觉走了十多天路,他的俊脸长出了长长的须髯,遮盖了他大部分的容颜,成为最好的掩饰,即使熟悉他的人,骤眼也认不出是他。
从高彦处他晓得荥阳城正处于军管和高度戒严的状态下,只许持有通行证的城民进出,其它人不论任何理由,一律被拒于城门外,所以只能设法偷偷进去。
以他的身手,要进入有燕国精兵把守、城高墙厚、兼有护城河环护的军事重镇,仍是非常头痛的一回事。
加上他外型体态均异于常人,纵使弄到通行证,恐怕依然没法过得城防一关。
他将头浸入溪水里去,冰凉的感觉令他精神一振,不过仍没法减轻他因苦思入城之计而来的沉重感觉。看来只好弄清楚情况后,再走一步算一步好了。
慕容垂微笑道:「诗诗的情况大有改善,我看只要好好休息,她很快可以复原。」
纪千千与他并肩步出内堂,神色平静地道:「有劳大王关心,千千会好好照顾小诗的。噢!」
她的目光落在摆放在内堂一角的五弦古琴处,此琴造型别致,木质精莹通透,隐泛红光,
最妙是放置的琴几木质如一,互相衬托,予人绝配的奇妙感觉,一看便知非是一般凡品。
慕容垂欣然道:「此琴名「流水」,几名幽谷,乃得自洛阳的深宫内苑,据懂琴的说,此琴该是大汉赫赫有名的琴师叔蔡的杰作,这方面千千应比我这门外汉在行。」
纪千千赞叹一声,移坐到琴前的蒲团处,举起纤美的玉手轻抚古琴,旋又若有所思的收起双手,目光投往坐在古琴另一边的慕容垂,柔声道:「统一北方的机会已出现在大王眼前,大王何不把心神用于国家大业上,却要为千千徒费心神呢?」
慕容垂丝毫不以为忤,淡淡道:「对我慕容垂来说,千千和统一大业,两者均是缺一不可,此心永不改变。千千何不试琴,看看叔蔡制造的古琴,因何能得享美名?」
纪千千垂下目光,幽幽道:「这是何苦来的?千千曾答应过荒人为他们演奏一曲,所以下一曲只会在古钟楼上弹奏。」
慕容垂双眉一蹙,双目射出闪闪神光,依然是语调平和的道:「假如我慕容垂说我想要得到的东西,从来不会得不到的,会否惹起千千的反感呢?」
纪千千的眼眸迎上慕容垂闪亮的目光,柔声道:「大王动气哩!」
慕容垂摇头道:「我怎舍得对千千发脾气呢?只是想问一句话,假设我二度征服边荒集,
千千是否肯在古钟楼为我演奏一曲呢?」
纪千千叹道:「若边荒集再次失陷于大王之手,等于断去千千所有希望,千千再没有活下去的理由,只好自断心脉,以身殉边荒集。」
慕容垂雄躯微颤,目光投往窗外阳光灿烂下的花园,语气仍然是出奇地平静,缓缓道:「要自断心脉并不容易,千千懂得其中的功法吗?」
纪千千轻轻道:「千千的武功在大王眼中当然无足轻重,不过却从娘处学得其中秘法。当心如死灰之际,心脉特别脆弱,那时只要把内气顺逆分行,至心脉交击,心脉因抵受不住两股真力的冲击,便会折断。」
慕容垂终于色变,因为晓得纪千千非是胡绉。
两人目光交接,丝毫不让。
纪千千柔声道:「大王不会因此而向千千施出禁制的手段,对吗?」
慕容垂目光灼灼地凝视她,忽然岔开话题,道:「平城被拓跋珪和你的好朋友燕飞连手攻陷了。」
纪千千乍闻燕飞之名,娇躯遽震,失声道:「燕飞!」
慕容垂像看不到她的反应般,仰首沉吟,道:「我早晓得拓跋珪是不肯安份守己的,他越过长城攻城略地,兵胁中山,是自取灭亡。还有一事告诉千千,若我没有猜错,燕飞正孤身一人在来此的途上。」
纪千千立即乱了方寸,哀求的道:「大王如何知道的呢?」
慕容垂微笑道:「军情第一,自燕飞离开平城,弥勒教的人便倾巢而出,追截燕飞,依他逃走的路线来看,目的地该是荥阳。」
纪千千神色回复平静,暗下决心,待会必须不顾一切与燕飞建立以心传心的联系,警告燕飞,求他不要来自投罗网。
道:「大王准备如何对付他呢?」
慕容垂用心地打量她,忽又现出苦涩的表情,道:「不论是拓跋珪或燕飞,均是我统一大业的严重威胁,千千猜我会怎样对付他?」
纪千千很想告诉他若燕飞死了,她也不会独活,却怕激起慕容垂的妒火,后果难测,只好把已到嘴边的话收回。摇头道:「大王的神机妙算,岂是千千猜得到呢?」
慕容垂像猛下决心的道:「千千可肯与我慕容垂作一个交易?」
纪千千讶然看着他,心中有数他正在反击自己对他的无情,却仍没法猜到他说的交易是甚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