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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往我脸上点的时候,我父亲才明白,那个女婴其实也是我母亲的亲生女儿。同是女儿,我母亲却十分偏爱那个长我一岁多的姐姐。我父亲认为,我母亲定是十分喜欢那名女婴的父亲。震怒之下,把正蹒跚学步的姐姐扔到荒郊之外的野猪群里,谁知道我母亲竟然不管不顾冲进野猪群去救姐姐,为防姐姐被撕咬,她高高地举着姐姐,自己却被一头凶狠的野猪咬破了小腹。临死之际,还苦苦哀求我父亲一定要善待姐姐。”
项羽这才明白,为什么总隐隐觉得虞妙戈与海遥有相像之处。只是,心中的震惊仍无法形容,“海遥是你姐姐?”
虞妙戈沉默了好一阵子后,才不好意思笑了一下,“应该是。”
“应该?”
“我母亲去世后,她便被我父锁在虞府后院。我虽知有这么个姐姐,可从未见过。”
项羽心里还有疑问,“从虞府中出来你就认出了她?”
虞妙戈摇摇头,“是彭城之中,她脸上的印记消失之后。她的长相与虞府中我母亲的画像几乎一模一样。”
项羽不由得再度低头凝视虞妙戈的脸颊,不错,她们的唇和鼻几乎一模一样。
虞妙戈也沉默起来,项羽虽然没有继续追问,但她明白,他心里的疑虑却是越来越多。可是,她没有选择,在这种情况下,她只能用这种方法自救,她明白,他想知道关于海遥的一切。而这个,恰恰是她唯一可以留在“阿积”身边的机会。
第十一章 前世今生,只因缘浅(3)
项羽抬起手,轻轻抚摸虞妙戈的脸颊,“推她落水的原因是我吗?”
虞妙戈的心咚地一跳,抬起脸后她发现,此时的项羽眉宇间尽是冷肃,她从未见过他这种表情。隐隐的,她害怕起来,泪便一串串落下来,“在你心中,我真的这么狠毒吗?你难道不知道她武勇修为很高,难道你没有察觉韩信深爱着她,在韩信面前,在武勇修为很高的她面前,我有推她入水的机会和能力吗?将军,我就在此地等候兄长,你……你先行回营吧。”
项羽盯着虞妙戈的泪脸,“定陶一战,元气大伤。我军只有五万人,而章邯却有四十万大军,巨鹿一战,生死不知。你先随兄长回吴中调理身体,战后我再派人接你。”
虞妙戈只能点头。
项羽跃下马车,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往回走去。
紧紧盯着他背影的虞妙戈却慢慢收了泪。
七十军棍后韩信已经皮开肉绽。
龙且、季布两人已不忍再看。
虞子期却难掩心中兴奋。照这样的打法,韩信根本撑不到二百军棍。
找遍营地附近却没有找到项羽的钟离昧赶回行刑现场后,直接跪在范增面前,“范将军手下留情。昧以人头担保,韩信不会通敌。”
范增不为所动。
自行刑开始就咬紧牙关一声未吭的韩信突然开口:“信谢过钟将军。身为将领,我擅离军营确实应该罪加一等。一百军棍,是我应得的。”
钟离昧一愣。
虞子期已听出蹊跷,“范将军,这厮只认一百军棍的罚。”
韩信嘴角挂着不在乎的冷笑,“九十一,九十二……一百。我韩信该受的刑已经够了。”
虽然听说过韩信性格放纵不拘礼节,可没有料到他居然如此胆大,见韩信嘴角挂着不在乎的冷笑一跃而起,范增气得手微微颤着指着韩信,“你……你……”
韩信一瘸一拐走向主帐,他身后,黄土地上留下一行醒目的血脚印。
钟离昧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他赶紧起身追了过去。
一轮夕阳斜卧在山上,漫天霞光,照得山坡上金灿灿的。
虞妙戈仍然是项羽离开时的坐姿,她不相信,他真的就这么走了,他难道忘记了,她曾经说过,若有一天他真的厌了她,她会选择永远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
她满心悲凉却无处发泄,前世与今生都要这么屈辱地活着吗?
夜幕低垂,颗颗星辰如宝石般坠满天空。项羽默默望着山坡上那辆孤零零的马车,还是下不了狠心就这么离去。万一他刚刚离开她便寻了短见,怎么办?
繁星闪烁,就像调皮的孩子在眨眼睛。
她曾经孕育过他唯一的骨血。
她曾经牢牢占据过他心窝里最柔软最温暖的地方。
可是,她怎么可以冒着被弃的危险流掉孩子。一个连自己骨血都能舍弃的女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
不知不觉中,他脑中再次想起海遥清澈的眼神。她与虞妙戈容貌虽然相似,可是,她的内心纯净至极。她从来就是直接的人。就像那个雨夜,她说:“阿籍,你真的忘记我了吗?我是海遥啊。”
多么坦诚的姑娘。
不由自主,项羽唇边隐隐带上了笑意,“海遥,其实,我早已爱上了你。”
山坡上不知名的野花,黄紫粉蓝,颜色纷杂。晚风中,花的清香萦绕鼻端。这样寂静的夜里,黝黑的夜空中突然闪过一道流星,惊到山林中的夜枭,一声声凄厉的叫声传来,终于惊醒了怔怔发呆的虞妙戈。
她慢慢走下马车,仰望着夜空,喃喃低语,“兄长现在未到,只说明一个问题。阿积,既然你这么担心我,我就给你一个让我继续留在你身边的机会。”说完,她解开腰间长长的束带。在夜色中找到一块石头,用束带一端包好系紧后,走到一棵树下,连投三次,束带终于挂在树的枝桠上。扔掉石块,把束带两端牢牢系紧。然后,她捡起一棵树枝,把它当成剑舞起来。
第十一章 前世今生,只因缘浅(4)
这是项羽最喜欢的剑舞,这也是她在虞府之中第一次见他时跳过的舞。当时,回眸一笑惊见到阿积英姿飒爽站在眼前,她内心极度震惊。
是上天垂怜,还是午夜梦回?
但很快,她便清醒过来。
他不是阿积。
没有感情,阿积是不会和初次相见的女人做爱的。阿积是感情认真的人,一旦认准就不再改变。曾经,她质问过他,定力、身手、容貌都不及她的海遥到底有哪里好。当时他的回答是,即使海遥没有别人优秀,即便海遥有这样或那样的缺点,可是,在他心目中,海遥无人能及,海遥就是最好的。这一切只因为,他爱海遥。
想得太过入神,虞妙戈没有留意她旋转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轻轻一跃整个人竟然离地而起。旋转中飞舞,她边跳边哭,边跳边笑。想尽办法去迎合他的喜好,忘掉自我讨他欢心,却没有想到换来的是遗弃。
此时的虞妙戈脑子是浑噩的,根本没有发觉舞速渐渐慢下来的她身体正疾速向地面坠落。身子重重摔在地面的同时,一块凸出来的岩石刺疼了她。
清醒过来的虞妙戈依旧没有听到身后有任何声响。
她强压着的悲伤再次冲上心头,泪再度涌出的同时,她努力撑住快要散架的身体站起来。她一步一步走向树桠上随风飘动的束带,在脖颈伸进去的那刹那,她说:“阿积,永别了。”
青山肃穆,夜风徐暖,头顶上的树叶沙沙作响。
项羽猛地停下步子,再次亲耳听到“阿籍”这个名字,震惊的他呆住了。
这个“阿籍”究竟是谁?海遥知道,虞妙戈竟然也知道。她们心心念念想着的人都是他。
项羽凝视着脚尖慢慢伸直的虞妙戈,神色痛苦而复杂。
“将军,将军。”声音虽然飘忽,但听得出来是钟离昧。
项羽的脸色在刹那间剧变,他疾风般冲到树下一剑斩断束带。
虞妙戈身子软软地掉落在他怀里。
“妙戈……妙戈。”
连叫几声,虞妙戈却丝毫没有反应,项羽轻轻捏住她的鼻子,抬头吸入一口新鲜空气,再俯身渡入她的口中。如此反复数十遍后,虞妙戈嘤咛一声后咳嗽起来。
项羽轻轻拍着她的背。
虞妙戈睁开眼睛,“将……将军,为……为什么要救我?”
见她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离开,项羽沉痛地看着她说:“不要说话,省点力气。”
虞妙戈蕴在眼窝里的泪顺脸滑落,“没有将军的日子,妾无法呼吸。”
项羽抱起她走向马车,“那就赶紧养好身子,只有这样,才能跟得上大军行程。”
虞妙戈鼻子一酸,泪眼紧紧盯着项羽,“将军的意思,是让妾跟着了。”
项羽点点头。他十分想弄明白“阿籍”的事。
虞妙戈把头窝进他的肩头后,双瞳之中怯懦伤心顿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波光潋滟,嘴角的笑意也越来越浓。
马车刚刚拐出山坳,钟离昧便策马飞驰而来,“将军,昧终于找到你了。”
项羽低头看一眼怀里闭眼休息的虞妙戈,沉声交代:“迅速回营。即刻开拔。”
钟离昧神色由焦虑变成哀伤,“韩信离营了。”
项羽眼中精光一闪,“何因?”
“范将军认为韩信有通敌之嫌,加上上次他擅自离营。两罪并罚,范将军定下二百军棍的刑罚。”
“二百军棍?”项羽面色急变,“韩信老老实实受了?”
钟离昧摇头,“韩信只领一百军棍。”
项羽轻轻舒口气,一百军棍只会让韩信受点皮肉苦,还伤不到韩信的筋骨,“他会回来的。”
第十一章 前世今生,只因缘浅(5)
钟离昧明白项羽的意思,他是认为如果韩信想离开断不会老老实实挨那一百军棍。钟离昧努力强压心头的不满,可忍了几忍还是没有忍住,“韩信受刑之后去找将军,估摸着是去理论通敌一事,可是将军却领着姬妾出了营地。”
项羽心里一沉,心里不觉懊恼起来,半晌后,才沉声下令,“你与英布快马加鞭寻访韩信,找到人后劝他回来。若他同意跟随你们回来,路上你们一定要像尊重上将军一样尊重他。若他不同意回来,你和英布合力击杀。”
钟离昧心里一凛,“末将明白。”
钟离昧与英布离营时,韩信正徘徊在相城的一家当铺前。手中握住的淡紫簪子是温热的,他在这里已经待了两个时辰,还是无法迈进当铺里。簪子是彭城之中他救海遥时顺手从她头上抽下来的,他一直把它放在身边,想她时就拿出来看看。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这个簪子会派上其他用场。
伤口没有及时清理,已有些化脓的迹象。可是,身边却没有一枚钱。依他的性子,他真想趁夜潜入富户之家做一票无本买卖,可是,行动受限。
附近店铺已纷纷落板,当铺伙计不耐烦地再次开口说:“要当就趁早,不当赶紧滚开。别门神似的影响小爷做生意。”
韩信平时哪受过这样的窝囊气,眼一横就要发作,可伤口火烧火燎地疼,他龇牙咧嘴虚捂着伤口呼起痛来。
当铺伙计一脸不屑,“当还是不当?”
虎落平阳被犬欺,韩信咬牙忍住满腔怒火,“当。”
伙计接过簪子,唱道:“破簪子一个,两枚钱。”两枚钱连一斗谷子都买不了,更别说要连续用药了。
簪子虽说不上价值连城,可也是名贵之物。韩信气得说不出话来,“簪子还给我。不当了。”
当铺伙计随手拿起柜台边的扫帚,重重挥向韩信受伤的臀部,“不长眼的小贼,在哪撒野呢?”
这若搁在平时,韩信自然不惧。可现在他根本躲不过。
伙计一击而中,人便更加狂妄起来,“今天小爷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三扫帚打下去,韩信狂性大发。他不再顾及伤口是不是会撕裂,一个箭步冲上去拎住伙计的脖子,飞快地举起来,再重重摔到地上。
围上来的百姓一看地上躺着的小伙计没了声息,一哄而散,“不好了,杀人了啊。出人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