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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天雷”不便再说什么,只好随两名引路僧人向前行去。
不久,一行人已踏进了偏院,只见院中竹彩婆娑,松柏如盖,迎面一连三间厅房,窗明几净,想是寺中待客之所。
两名引路僧人在门前收住脚步,俯首合什,唯恭明唯谨。
慧凡禅师急走一步到:“林老侠士还记得此地吗?”
“林天雷”阴沉沉地道:“老朽早已说过,近年来记忆不佳,昔年之事,多半早已忘怀了!”
慧凡禅师微笑道:“老衲可以提醒林老侠士一点,也许有助林老侠士的记忆,四十三年前林老侠士在此盘桓半月之久,所在的就是这重禅院!”
“林天雷”苦笑一声,拍拍额头道:“不错不错,难怪老朽觉得如此眼熟!”
慧凡禅师大笑道:“林老侠士旧地重游,老衲要与你把臂而入!”
说话之间,袍袖一摆,右手向“林天雷”手腕上搭了过来!
“林天雷”呵呵一笑道:“老禅师太看重老朽了!”
手腕一翻,也搭上了慧凡禅师的右腕。
于是,两人双手相携,踏入厅堂之中。
表面看来,两人一付亲热之状,实际上却暗暗过了一招。
慧凡禅师面色微变,大笑道:“四十余年未见,林老侠士的神功又精进了不少,老衲自惭不如!”
原来两人手腕互握,暗力相弹的一瞬间,慧凡禅师只觉对方内力磅礴雄厚,以致被震得手臂酸麻,心血微动。
“林天雷”也呵呵一笑道:“老禅师佛门神功,通玄入化,堪称老朽平生所遇的有数高手之一,失敬了……”
说着抱拳一揖。
原来慧凡禅师所弹出的内劲虽然不见得比他高明多少,但却使他对各大门派的蔑视之心为之大减。
他试得出来,慧凡禅师的功力纵然不在他之上,也与他在伯仲之间。
除开那守在门外的两名僧人之外,其他之人都未曾跟来,慧凡禅师神色一肃,向待立的两名僧人喝道:“速行传谕下去,所有桩卡严密防守,不可因天色已明有所疏忽,其次,知会外院群雄,各就客舍歇息。”
两名僧人恭喏一声,退了下去。
于是,静静的客堂之中,只剩下了慧凡禅师与“林天雷”、四不和尚三人。
慧凡禅师诵声佛号,道:“林老侠士!现在……可以说出真名实姓了吗?”
“林天雷”从容一笑,道:“老禅师早知道我是假冒的了吗?”
显然这一问也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慧凡禅师平静地道:“音圣林天雷死讯早已传入老衲耳中,虽然江湖传闻难以深信,但至少会启动老衲的疑念,对施主多注意一些!”
单行鹄冷冷一笑道:“真正使你识破我冒充林天雷的原因,还是在你和他是相识之人,数十年前有过几次交往!”
慧凡禅师仍是平平静静地道:“正好相反,老衲对音圣林天雷虽然久仰大名,但平生未谋一面,自然他不会送老衲什么楹联,也不会来过伏牛山一次!……”‘
单行鹄沉声笑道:“这样说来,倒是我自己心虚了!……如果我不承认有这些事故,老禅师也就真假难辨了?”
慧凡禅师笑道:“确实如此,因为施主的人皮面具制造静功,虽在白日之间,也难辨认真伪!……”
声调一沉,他喝道:“施主到底是何方豪杰冒充林天雷,混入伏牛山,目的何在?”
四不和尚插口叫道:“他虽是冒充,但我和尚可是真货!……”
暗中却向单行鹄以传音入密道:“千万别说出真名实姓!……”
殊料这话却激怒了单行鹄的本性,森冷地一笑,立即撕下了他的人皮面具,显出了本来面目。
四不和尚一拍秃头,苦声叫道:“我的爷爷,要糟……”
身形急转,退开了数步。
慧凡禅师勃然变色,叫道:“莫非你是……”
单行鹄朗声应道:“单行鹄……在下的一切,大约不必细说了!”
慧凡禅师衣袂如鼓,显然神功运足,但单行鹄的恢宏气度,却使他不禁为之怔了起来。
单行鹄傲然无备,淡然一笑道:“老禅师既已知道在下是谁,为何还不采取行功?”
慧凡禅师慨然一叹道:“老衲阅人多矣,但还没见过施主这等神俊像貌,可惜流入邪途,否则将不失为顶天立地的豪杰!……”
单行鹄长笑道:“我只问老禅师将如何对付在下?”
慧凡禅师哼了一声道:“那倒要施主先说说伪装假冒已故音圣林天雷,混入伏牛山的企图,老衲才能说出如何对付你!”
单行鹄微吁一声道:“日月山中,在下曾连杀各派九十三人,北邙山中曾将武夷掌门蚀为一摊粉屑,不论此刻要说什么,又哪能取信于老禅师?”
慧凡禅师平静地道:“不论老衲信与不信,施主又何妨说上一说!”
单行鹄也不由被对方的气度镇住了,如果换上任何一人,必然会立刻发出警讯,展开一场厮杀。
但这老和尚却不慌不忙,谈吐从容,单是这一份不卑不亢,无畏无惧的气度,就足以使人由衷敬服。
当下他略一忖思道:“在下杀人虽多,但被杀者却都有致死之由,而且,在下所杀的都是残暴不仁之徒,至于日月山连坑九十三名高手也是他们相逼过甚,方才……”
慧凡禅师截断他的话锋道:“这一些老衲完全相信,老衲只问你来此的意图?”
单行鹄道:“助正涤邪,弭平武林祸乱!……”
于是他把自己与天龙僧、地阙道、无名叟等世外三奇的交往经过以及去“淳于世家”盗取金丝草之事,简单地述说了一遍。
自然,他说得简而又简,许多涉及到他的私事,都略过不提,最后则说出了淳于大夫人带领若干人马,已于三日前来伏牛山之事。
他因见慧凡禅师气度不凡,才情不自禁地把这些事一一说出来,慧凡禅师并不插口多问,一直等单行鹄说完之后,方才轻宣了一声佛号。
单行鸽微微皱眉道:“在下要说的就是这些,老禅师信与不信,在下……”
慧凡禅师正色道:“老衲完全相信!”
单行鹄奇道:“难道一点不起怀疑之心!”
慧凡禅师爽朗地一笑道:“因为施主的眼神之中,已经清楚地告诉老衲了!……”
慧凡禅师又道:“可惜施主晦纹现于天庭,三日之内恐有生命之厄!……”
单行鹄原认为纵能使他相信,亦必费尽唇舌,没料到事情竟解决得如此简单,倒使他颇有喜出望外之感。
当下他欣然一笑道:“实不相瞒,在下已被天南毒圣段云程下了黑蝮虫,最多只三天两夜了!”
“啊!……”
这倒是慧凡禅师未曾料到之事,他略一皱眉道:“施主就该再去找到天南毒圣,寻求解救之法!”
单行鹄恬然一笑,道:“这是在下私人之事,不劳老禅师过问了!……是淳于大夫人率众将到之事,老禅师最好早作准备!”
慧凡禅师从容答道:“佛门弟子处事之道,在于以不变应万变,眼下家师还未答允出山,而目群雄人数众多,若有移动,只怕也难逃过淳于世家的耳目,反而不如以逸待劳,静待彼等前来的好!不过,最好是无名叟与藜薇子和医疗恶疾之药能够及早炼成,这才是解决武林大劫的根本之道……”
他再度盯在单行鹄脸上看了一会,松了一口长气,道:“既是施主并不重视自身性命,老衲也就不便多问了!草堂简陋,就请两位在此委屈一日,老衲暂时告退了!……”
合什一礼,向外走去。
但他未及走出厅堂门外却又转身看着单行鹄道:“鹄施主最好还是把那面具戴上,须知眼下与会群雄对施主仍然怀恨很深,并不如老衲相信施主!……”
单行鹄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拉起面具,恢复了“林天雷”的面目。
不久,两个小沙弥送来了香茗果点,一言不发,肃然而退。
小院中寂静无声,在幽篁遮窗,松柏如盖的环境之中,别有一番阴森气氛,使人有窒息之感。
放目望去,小院院门已经深闭,单行鹄暗运神功,虽是隔着木门石墙,但他仍然试得出门外有两名僧人把守。
他对慧凡禅师已经深具信心,完完全全相信了他,所以心中虽然烦闷,但却不怀疑他。
于是,用过茶点顾自跌坐运息。
虽然他已中了天南毒圣的黑蝮虫,但不到发作之时,并没有什么异样感觉,一经运息,内力滚滚,心志澄明。
他心中有数,天南毒圣不是故做悚人听闻之言,三日一过,自己必然因虫毒发作而死。
忽然,他瞑然暗想,自己连日以来,一直疲于奔命,除了在云雾山中曾经习练过几曲音功而外,并未在武学上下过功夫。此刻难得清静了一下来,何不潜心研练一番武学,尽管生命已将结束,学习一些武功,也是有益无害之事。
心念既定,于是屏绝杂念,专心用功。
林月秋所给他的那些曲谱,他都记得烂熟,把那些曲谱复诵一遍之后,觉得并没有什么特别惊人之处,他想起了林月秋所说的“天雷引”,那幅曲谱可惜已经失落,否则……
一个意念闪电般惊过心头,自己一向以能独创武学自傲,何不自行创作一曲,也许不比那“天雷引”逊色。
当下瞑目苦思,口中不时咿咿唔唔,类若痴癫,显然已进入物我两忘之境。
四不和尚却不如他那般清闲安逸,他不停地在房中踱来踱去,不时抓抓头皮,搔搔耳朵,一付坐立不安之态。
时光慢慢逝去,半天的时间过去了。
单行鹄仍然安坐如前,动也不动。
四不和尚实在忍不住了,故意将脚步走得踢嗒有声,唉声叹气地叫道:“单行鹄,我们都完了,你知道吗?”
单行鹄安坐如前,不理不睬。
四不和尚俯在他血前细细看了一会,叫道:“单行鹄,你傻了吗?”
单行鹄睁开眼来,目光闪电般看了四不和尚一眼,笑道:“野和尚,我该叫你什么,表兄吗?”
四不和尚料不到此时此地他会有此一问,怔了一怔道:“出家无家,俗家之事不提也罢,我和尚法号四不,其实,野和尚,疯和尚随你去叫就是!”
单行鹄微笑道:“你既是林天雷之孙,音功造诣自然也不会错!”
四不和尚龇牙道:“说来惭愧,我和尚不讨他老人家欢心,所学并不算多!”
“比林月秋如何?”
四不和尚有些骄傲地笑一笑道:“我和尚虽然所学不多,比起她来还敢说有过之而无不及!”
单行鹄颔首道:“在下由于林月秋之故,也学了一点音功!……”
四不和尚拍拍秃头道:“这个我和尚已经知道了……配上我和尚送你的铁笛,在江湖上唬唬外行之人,大约还能混得过去!”
单行鹄冷然道:“但在下自己创出了一只曲子,名为‘心魔曲’……”
四不和尚噢了声道:“以你的才智聪明和对武学独特的悟力,这只曲子必然有些威力,加上那支铁笛,也可称为音功名手了!”
单行鹄呸了一口,忽然从袖中抽出四不和尚所送的那支铁笛,抖手丢了过去,叱道:“拿去!”
四不和尚接笛在手,有些后悔地道:“单行鹄,你恼了?”
单行鹄冷笑道:“在下发明的这支曲子根本不需任何乐器之助!”
四不和尚双眼瞪得滚圆,呐呐地道:“奇事,奇事,音功而不用乐器,就算我那俗家的祖父林天雷复生于世,只怕也没有这么大的能耐!”
单行鹄淡然一笑道:“我这‘心魔曲’的威力如何,眼下还未找到证明,只好和你印证一下,比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