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矢茵等了半天,父亲既不来看她,也不再说话。她很是困惑,偷偷转头去看,眼前一片全是蓝的,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海。父亲呢?怎么不见人影?难道又出门去了?
这还不到半个月呢!矢茵焦急起来,想要去寻父亲,偏生身体站得麻木了,动不了分毫。她急得大叫:“爸!老爸!老……”
她一下坐起了身,嘴巴张开喊道:“爸!”
天已经大亮了。阳光投射到阳台的一侧,又火辣辣地反射进屋,慢慢爬过地板,爬上沙发,开始烘烤矢茵的脚。九月的太阳还这么强烈,果然地球正在变热是有道理的。
矢茵使劲揉了揉眼睛,再侧耳倾听。大都市特有的低频噪音传来,嗡嗡嗡嗡,在十六楼的高度,这声音既不太高,也永不会消失;既不可能使你肝硬化,也不会让你的胃好受。哦,这种声音梦里是不会有的,看来的确是醒过来了。
她松了口气,心底却倍感失落。父亲即使在梦里,也不肯多看自己一眼……她重新躺下,望着天花板发呆。
梦境太真实了。她越是回忆,就越觉得像是真的曾经发生过一般。但是长这么大,她可还从来没见过大海呢。那个人的声音一定在什么地方听过,而且就在最近这段时间。
正想得头痛,忽听什么地方咚的一声。矢茵瞬间爆出层冷汗,跳起老高,谁知歪着睏了一宿,脚和腰都是麻的,被沙发一绊,直挺挺地摔到沙发背面。她痛得倒抽冷气,仔细听却是楼下的装修声。
昨晚那两个神经病,快要把自己也搞成神经病了。矢茵恼火地爬起来,肚子里咕咕乱叫。她本有点担心,后来转念一想,阿特拉斯再疯,总不会大白天当街杀人吧?在人多的地方反而更安全。当即飞快地冲了个澡,换好衣服出门而去。
“哔哔……五号注意,102出了房间,现在朝电梯口走去。确认她的身份。”
“五号明白,身份确认,她下去了。她本人比照片漂亮多了,身材也不错,头儿,这可不是你说的黄毛丫头啊。”
“现在的小孩子发育得早!”不知谁偷偷插一句。
“嗤嗤……嘿嘿……”频道里一阵坏笑。
“这里是七号,102正向小区出口走去。要继续跟踪吗?”
“是的,但要小心,别让她发现。六号负责策应。”
“呵呵……”频道里的笑声大胆起来。
“你们就笑吧。”一号矢理冷冷地说:“她是谁的女儿,你们大概也知道。我先声明,她只有十七岁,在谁的手里丢了,就把他跟102的年龄差乘一百,拿钱请客。”
沉默了半天,有人咕哝着说,“倒霉,我是最大的。”
“授权对可疑目标开枪或采取非常措施吗?”有人问。
“一级授权。不过102掉了一根头发,我就揭了你们每一个的皮。听好了,是每一个。”
频道里瞬间无人吱声。
“头儿,要我进屋里看看么?”五号问,“楼道内的监视器调整得差不多了。”
“不,等二号上来。你继续在楼道,安设三号需要的那套红外瞄准辅助设备,特别是102门前那组要处理好。大家都给我打起精神,我们已经迟了一个星期,不排除已经有人接触102了!我们的口号——”
“宁杀错,不放过!”
“行动!”
矢茵坐在麦当劳二楼,看着外面喧闹的街道发呆。
今天又翘课了呢,她甚至没有打电话请假。只要想到班主任脸上惊诧莫名的问:“什么?矢茵还没来?没有打电话请假?没人知道她在哪?”她就得意地偷笑。
哈哈,要是她知道自己跟飙车党比赛,一定当场脑门喷血。非法聚众、赌博、超速(如果行人也有超速标准的话,她一定超过最高限度)、打架、严重破坏公物……
矢茵掰着指头把罪状一一数来,莫名兴奋。看来自己注定不是个乖乖女,二叔知道了,一定失望透顶。
自从父亲去世后,一直是远在北京的二叔矢理寄来生活费。她虽然不太清楚二叔的工作,但想来不会太差——她的生活费比有些同学全家的收入还高呢。
而且二叔似乎也颇有些门路。初三快毕业时,有个臭屁的同学约了人,在校外截住矢茵要教训。结局是十几个小伙子被她追得满街狂奔,其中两人重伤,那位同学也被打得血流满面。
那天晚上,整座城市都听得到警车长鸣。暴走中的矢茵打翻三名警察,最后被防爆警察用盾牌团团围住,才铐得动弹不得,死拖活拽进了警局。
在冰冷的地上坐了半个钟头,矢茵终于清醒过来。她本以为这一生完蛋了,铁定要被开除,说不定得在工读学校毕业。等她痛哭流涕地给二叔打了电话,不到十分钟,来了一名戴黑墨镜的叔叔。局长客客气气把他请到了办公室,一分钟后,又客客气气地送他出门。
矢茵就这样不明不白给放了,没有拘押,没有案底。更让她吃惊的是,学校竟然也睁只眼闭只眼,对此事只字不提。要不是那名肇事的同学灰溜溜转了校,她真以为是场梦呢。
不过这几年二叔电话虽打得勤,却一次也没来看过自己,总说工作忙工作忙。唉,自己终归是个没人疼爱的孤儿了呢。
阳光透过落地玻璃窗投射进来,刚好照在桌子中间,光影直得像刀锋。才上午十点半,又不是周末,麦当劳里的人并不多。就这样慵懒地坐着,好多往事和人翻出矢茵的脑海,又一一沉沦下去。她拼命无视拼命想忘记的某个词却始终挥之不去。
关键碎片。
妈的!矢茵突然狠狠一拍桌子——别人的记忆管我屁事啊?听着跟某种试验用小白鼠似地,还关键呢!老娘行直坐端,几时招惹了这些王八蛋?
几名客人奇怪地看她两眼,随即被她的气势震住,不敢再看。矢茵恶狠狠地环视一遍四周,埋头咕噜噜地吸着果汁。忽然,她本能地憋住了呼吸。
为何有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地看坐在斜对面,一名看报纸的男人。他坐得挺随意,但矢茵发现他的腿一前一后地蹬着。寻常人根本不觉得有何异样,矢茵练了十年功夫,还看不出他哪条腿在偷偷使劲?这个姿势泄露了他的意图——随时准备扑出去。
更何况他坐的地方,外面的广告牌刚好挡住了阳光,光线比周围暗得多,他却戴着墨镜看报纸。父亲的话掠过脑海:“进屋还戴墨镜的人只有两种,一是瞎子,二是不怀好意……”
矢茵掏出手机,自顾自地说:“喂,你还没到啊……哪儿?”一边打,一边回头看。
果然,在唯一的楼梯口,也有一名可疑的家伙在喝咖啡。他倒没戴墨镜,但他不经意看向矢茵的时候,矢茵朝他笑笑,他没有丝毫疑惑,目光像划过虚空一般划过她的脸,转到另一边。
矢茵回过头,端杯子的时候手都在抖,不得不装着疲惫,用两只手捧着。
是阿特拉斯的手下?还是玛瑞拉的人?真该死,她完全没有一点头绪。
现在怎么办?跳起来大喊大叫,或干脆一头撞过去拼命?矢茵心如火烧一般,身体却在抗拒,渐渐全身都僵硬起来。即使打翻了这两人,又该如何?
她第一次感到自己是如此的孤立无援,对方却不知有多少人,有多少双眼睛正隐藏在黑暗中偷偷窥视……
咚!
一名服务生放了一杯果汁在桌上。矢茵疲惫道:“我没有叫。”
服务生将果汁推到她面前,手指咚咚地点了点桌面。矢茵呆呆地顺着他的手指看,只见杯子下压着一张纸条:跟我走。
她一抬头,黄红相间的帽子下,有双幽幽淡碧色的眼睛,眼睛以下的脸全被口罩遮住。她顿时倒抽口冷气。
那人看她脸色发白,知道她已经猜到了,转身离开。
砰!啪啦!
蓦地响声大作,矢茵往前一冲,撞翻了桌子,杯子、盘儿、薯条乱飞。她一把抱住了那家伙,两人滚在地上,又接连撞翻了几张桌子。
场面顿时大乱。周围的客人都惊声尖叫,有两人被他俩撞翻的桌子砸翻,更有个家伙正在喝热果汁,惊慌之下果汁泼了一身,烫得惨嚎。人们纷纷往楼梯跑去,有好几个几乎是从楼梯滚下去。
有人大声喊:“110!打110!”一名服务生啪的拍下了收银台后的警报按钮。
那人挣扎着要站起,奈何矢茵不仅双手抱着,两条腿也死死缠在他身上,根本挣不开,跟着她一路向楼梯滚去。
“什么状况?”二号叶襄紧张地问。
“不太清楚,102突然跟服务生打起来了……现在场面很混乱……见鬼,她朝我滚来了!”
“要阻止么?”七号问。
“服务员先动的手?”
“这……我看见是102先出手的。”
叶襄看一眼矢理:“看来不是圈内的人,也许是私人恩怨?前两年她也曾……”
“规避,不要掺和,事态没明了前不要动手。”矢理立即吩咐道,“楼下有保安,等他们处理。”他对叶襄道:“你说得对……看来又要到警局去提人了,这丫头。”他恼火地皱起眉头。
叶襄拍拍他的手,轻声笑笑:“小孩子嘛说干就干,你别说,跟她父亲还真像。”
咚!
矢茵脑袋重重撞上楼梯,痛得双手抓紧,指甲差点掐进那家伙的肉里去。那家伙和她同时痛哼。他右手抓住楼梯的栏杆,终于站起身,左手扣住矢茵左边手臂。
矢茵手臂一软,他双肩同时一缩,一下将矢茵甩开。谁知矢茵右手闪电般抓到他咽喉。她的指甲很尖,只怕大力抓扯,会扯破他的喉管。
那人爆出层冷汗,没想到矢茵打法如此凶狠,当即身体跟着她旋转。矢茵在空中旋了半圈,脚蹬在墙上,借力反弹,又从正面抱住了那家伙,两人再次滚翻在地。刚打了腊的地板溜滑,他们去势未消,一起钻入一张桌子下面。
矢茵一把抓住他的口罩要往下扯,那人闪电般扣住她的手腕,向她猛眨眼睛。矢茵凑到他耳边低声道:“是你?”
“是我!”
矢茵放开口罩,那人刚松口气,她突然狠狠一巴掌,口罩上骤然变红,那人鼻血喷涌而出。
“真是你?”
“真是我!”那人痛得眼泪花花,为了避免再次挨打,把口罩往下拉了半截。矢茵瞪视这张脸半响,明显舒了口气:“是你,不是他!”
这下轮到帝启瞪圆了眼:“谁?啊!你、你、你见到他了?”
“嘘——有人在监视我。”
坐在楼梯口的六号颇为尴尬地躲在一边,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戴墨镜的七号听着耳麦里传来的命令,不住点头,慢慢向矢茵靠拢。
噔噔噔!三名巡逻的警察冲了上来,七号微微摇头,示意六号置身事外。他们刚走到楼梯口,矢茵和那服务员突然跳起来,叫道:“警察!他们打人!”
“呃?”
一名警察一把扣住六号的手,六号几乎是本能地一收,侧身一脚将那警察踢得飞起来。七号脱口叫道:“不要乱来!”
几乎同时,帝启手伸入口袋,掏出一只纽扣电池大小的东西,用力一按。
“哔——!”
叶襄和矢理同时跳起身来,拼命扯下耳麦。那尖锐的啸叫声好像钻进头骨里了一般,过了好久都没有消失。
叶襄忍着耳鼓的痛楚,扑到控制台上紧张地调节旋钮,但所有频道都只听得到尖锐的啸声。有几个甚高频隐约传来其他几人痛苦地叫声,想来耳朵也被震麻了,但声音严重变形,根本听不清在说什么。
“强力脉冲干扰!”
“上当了!”矢理脸色骤变。“用手机通知四号,让她的第二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