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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晋康] 豹(上)-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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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比雷埃夫斯港桅樯如林,不少私人帆船或快艇麇集在一起,远远看去像是挨肩擦背的天鹅。谢豹飞停下车,拉着田歌来到岸边,一艘崭新的、形状奇特的、浑身亮光闪闪的游船停在那儿。船首上是三个新漆的中国字:田歌号。制服笔挺的船长在驾驶室里向他们行着注目礼。
    田歌看看谢豹飞,不敢相信这是真的,谢豹飞侧身说:“请吧,田歌号的主人,这就是我送给你的小礼物。”  田歌踏上甲板时就像踏在梦幻中,谢豹飞详细为她解释着,说这艘船主要是以太阳能为动力,船中央那两个直立的异形圆柱是新式船帆,所以也可利用风力行驶。田歌痴迷地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抚摸着亮灿灿的铜栏杆、一尘不染的墙壁、卧室中豪华的双人床,觉得心头过多的幸福直向外漫溢。她知道按西方礼节,受礼者不能询问礼品的价格,但她忍不住想问一问,按她的估计,它至少值1000万美元,豹飞可不要为它弄得破产!
    谢豹飞理解了她的心思,轻描淡写地说:“耐克公司已把第一笔3000万美元划到我的帐号上,我愿意为你把这笔钱花光。”
    田歌着急地说:“千万不要!我可是个节俭成性的中国女人,你再这么大手大脚,我会心疼死的。”
    谢豹飞笑着把她拥入怀中。两人的心脏在嘭嘭地跳动着,炽烈的情欲在两个身体中间来回撞击。田歌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笑着问:“启航吧,今天到哪儿?”
    “到米洛斯岛吧,断臂维纳斯雕像就是在那儿发现的,我今天要给它送去一位活的维纳斯。”
    两人的嘴唇又自动凑到一块儿。
    送走幸福得发晕的田歌,费新吾和田延豹又开始研究那条毒蛇的毒牙。那封电子函件是这样写的——
    ……我一直奇怪,为什么一个黄种人选手在短跑项目中取得如此惊人的突破。要知道,相对于黑人、白人而言,黄种人的体能是较弱的,这不是种族偏见,而是实际存在的事实。这个事实很可能与蒙古人种数百年来的普遍的贫穷有关。
    不久前我得知一个事实,恰好鲍菲·谢出生前一年,美国马里兰州克里夫兰市雷泽夫大学医学院(谢的父亲谢可征教授正是学院的资深教授)从田径飞人刘易斯身上提取了体细胞和精细胞。不久前,我的朋友、中国著名体育记者费新吾先生和短跑名将田延豹先生已就此事问过刘易斯先生并得到后者的确认……
    费新吾和田延豹都愤怒地骂道:“卑鄙!”
    ……当然,我们不相信鲍菲·谢是用黑人精子授精而产生的后代,因为他完全是蒙古人种的形貌特征,包括肤色、眼角的蒙古褶皱、铲状门齿等。但是,如果了解谢可征先生的专业,也许能引起一些新的联想。谢教授是著名的生物学家和医学科学家,他领导的研究小组早已成功地拼装出了改型的人类染色体。当然,这些半人造的染色体是为了医治某种遗传病症而制造的,是为了弥补人类遗传中出现的缺陷,为那些不幸的病人恢复上帝赐予众生的权利。不过,一旦掌握了这种魔术般的技术,是否有人会禁不住魔鬼的诱惑而去“改进”人类?这种行为本来是生物伦理学所严格禁止的,是对上帝的挑战。但据我所知,谢先生的心目中并没有上帝的地位。……
    两人再次激愤地骂道:“卑鄙!十足的卑鄙!”的确,这封电子函件的内容已经不仅是猎奇或哗众取宠,而是赤裸裸的人身攻击了。费新吾心情沉重地说:“小田,我们不能再沉默了,这些情况必须通知谢先生,让他当心这些恶毒的暗箭。也许,他能猜到这些暗箭是从什么地方射出来的。”
    “对,马上给他打电话。”
    谢先生的电话很快就挂通了,费新吾小心地说:“你好,谢先生,最近忙吧。我和田先生想去拜访你,最近我们听到了一些宵小之言,我想必须让你了解。”
    谢先生的目光暗淡下来:“我知道你们的意思,我也看到了那封电子函件。不过你们来吧,我正想同你们聊一聊。不不,”他改变了主意,“我开车去接你们,然后找一个希腊饭店品尝希腊饭菜。我请客。”
    谢教授把他的富豪车停在普拉卡区的一个老饭店前,饭店在半山腰,从窗户内可以俯瞰鳞次栉比的旧城区、弯弯曲曲的胡同和忙碌的人群。
    当服装鲜艳的男招待递来菜单,田延豹摇摇手,费新吾也笑着摇头道:“雅典我倒是来过两次,却从来没有自己点过菜,还是谢先生来吧。”
    谢教授没再客气,点了白烧鳕鱼加柠檬汁,蕃茄汁鲟鱼加香芹,茄子馅饼,鱼子酱和柠檬色拉,又要了一瓶茴香酒。三人边吃边聊,谢教授问:“这些都是希腊风味的菜肴,味道怎么样?”
    费新吾说不错,田延豹笑道:“不敢恭维。我只要一出国,就开始馋北京的八宝酱菜、王致和臭豆腐和香喷喷的小米粥。”
    三个人都笑起来。费新吾不想耽误时间,立即切入正题问:“谢先生,你已经看过那封电子函件了,你能估计是谁搞的鬼吗?”
    “毫无眉目。”
    “也许是一个心怀嫉妒的失败运动员?”
    “不大可能。这个人对基因工程方面的进展似乎颇为熟悉,大概是学者圈子中的某人吧。”
    费新吾小心翼翼地问:“他信中暗示的可能性当然是胡说八道了,对吧?”
    谢教授略为迟疑后才回答:“当然。但是,我不妨向你们介绍一下这方面的最新进展。你们有没有兴趣?”
    两人交换一下眼神,然后表示乐意聆听。
    谢教授饮了一杯茴香酒,略为整理思路后说:“大家都知道,人类的基因遗传是上帝最神奇的魔术。科学家们曾作过估计,如果用非生物的方法制造一个婴儿,所花代价将是人类有史以来所创造财富的总和!但上帝是如何造人的?一颗精子和一粒卵子的碰撞,伴随着男人女人的爱情欢歌,一个新生命就诞生了。直到现在,尽管已在基因研究领域中徜徉了四十年,我对这种上帝的魔术仍然充满畏惧之情。”
    他停顿一下,接着说:“不过,日益强大的人类已经揭掉了这个宝藏的封条,开始剖析这个魔术的技术细节。现在,人类基因组标识工作已经全部完成,对其中40%的染色体又排出了图谱和进行解析,掌握了这部分基因的功能。比如,医学科学家可以准确地指出各种致病基因的位置并去修正它们,像肥胖基因、耳聋基因、哮喘病基因、血友病基因、白血病基因……总之,现代医学已能用基因工程的办法治愈这些遗传病患者,使他们享受到健康的权利。
    “但是,人类在获得健康上的平等后,还存在着体能上的不平等,智能上的不平等。比如,黑人肌肉中的红色纤维较多,这种纤维与白色纤维相比,不易产生乳酸,不易疲劳,因而黑人有更强的体育能力。如果把产生红色肌纤维的基因片断移植到白人和黄种人体内,就会使他们的体能大大提高,使各个种族在体能上趋于平等。从本质上讲,这样做只不过是用基因工程的微观办法代替异族通婚,按说它并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行为。可惜,西方国家的科学界有一种根深蒂固的观点,认为这是向上帝的权力挑战:他们只允许补救上帝的不足而不允许比上帝干得更好。所以,在正统的生物伦理学戒律中,这样干是违禁的事。”
    费新吾和田延豹听得一头雾水,两人相对苦笑。“谢教授,我越听越湖涂了,我怎么觉得你的观点和那封诽谤信中的观点是完全一致的?”费新吾踌躇片刻后说,“坦率地讲,我从你的话中得出这样的印象:你认为用基因工程办法改良人类并不是一桩罪恶,甚至在悄悄地这样干了。但为了不被舆论所淹没,你在口头上不敢承认这一点。”
    谢教授仰靠在椅背上,沉默很久才答非所问地说:“你们两位呢,是否觉得这种基因优化技术是一种罪恶?”
    费新吾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已被你的雄辩征服了。但我是今天才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还不能得出结论。”  三人陷于尴尬的沉默。透过落地窗户,他们看到一辆黑色轿车开过来,停在饭店外,一名带着照相机的中年男子走下来,仔细看看谢教授那辆富豪车的车牌,随即兴奋地冲进饭店。
    那中年男子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谢教授,立即对他拍了两张照片,然后把话筒递过来,用英语问道:“谢先生,我是加拿大CBC电台的记者。我已经看到了今天的美国《基督教科学箴言报》,知道谢豹飞先生实际是你用基因改良技术培育出的超人,你能谈谈其中的详情吗?”
    谢教授厌恶地看看他,不管他怎样哀求,一直固执地闭着嘴巴。费新吾走过去,用力推着那位记者,把他送出门外,回过头看见老人仍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饭店里的顾客有不少懂英语的,他们都停下刀叉,把惊奇的目光聚焦在谢教授身上。田延豹探头看看门外,那个记者正和饭店的保卫人员在推搡,又有几辆汽车飞快开过来,走下一群记者模样的人。他忙拉起老人,向侍者问清了后门在哪里,三个人很快溜走了。
    回程的路上,三人都沉默着。谢教授把两人送到旅馆,简短地说:“我要回去了,我想早点休息。”
    两人与教授告别,看着那辆富豪开走,他们回到自己的旅馆,走进房间,先按下录音键,话筒中是田歌兴奋的声音:“费叔叔,豹哥,鲍菲给我买了一辆漂亮的游艇。我们准备在地中海好好玩三天,你们如果想回国的话,不必等我。这几天我不再同你们联系,为了避开讨厌的记者,这艘游艇上将实行严格的无线电静默。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并守身如玉……”
    虽然心绪繁乱,费新吾仍不由得哑然失笑。难得这个现代派女子还有这种可贵的贞节观,虽然他不相信在那样浪漫的旅途中,在仙境般的水光山色中,一对热恋的情人能够做到这一点。田延豹的目光明显变暗了,不高兴地摁断录音。
    费新吾看看他,打趣道:“你干吗不高兴?算了,不必摆出一副老兄嫁妹的苦脸,早晚是人家的人。如果这段姻缘真的如愿,你也算尽了当哥的职责啦。怎么样,咱们是否明天回国?我的荷包已经瘪了。”
    田延豹犹豫片刻:“再等几天吧,田歌那边总得看到一个圆满的结局呀。”
    “也好,其实我也想等几天,看看谢教授这儿还有什么变化。”
    说起谢教授,费新吾立即从沙发上蹦起来,打开电脑,进入互联网络。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件事不会就此了结。果然,公共留言板上又有了一封信件,这是那个神秘人物的第三支毒箭。与这支毒箭相比,此前种种就不值一提了。他迅速看下去,头脑嗡嗡发响,血液猛劲上冲。田延豹偶然瞥见他满脸涨红,咻咻地喘气,在床上关心地问:“老费,你是怎么了?”
    费新吾喘息着,手指抖抖地指着屏幕:“你来!你自己看!”
    在我上封信披露谢可征教授的基因嵌接术之后,事情的真相已经逐渐明朗化。我的老友、正直坦诚的费新吾先生和田延豹先生当面质询了谢教授,后者坦认不讳。(田延豹恨恨地骂道:这个无赖!)但我刚刚发现其中另有隐情,我们几乎全被轻易地骗住了。在华裔智者谢可征先生的计谋中,我们表现得像一群傻子。这几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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