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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傻子。这几天,我们似乎都忽略了一个很明显的问题:纵然是百米之王刘易斯的基因也不能让鲍菲打破9。5秒大关,因为刘易斯先生本人也远未达到这个速度。
也许,谜底存在于另一桩事实中。我已经作过详细了解,26年前向雷泽夫大学医学院提供体细胞和精细胞的并非刘易斯一人,还有体能远远超过刘易斯的另一位先生。这位先生的肌肉内含有较多的能量之源——线粒体,因而奔跑更为迅速。刘易斯先生的百米最高时速是40多公里,具体说是43。37公里,而后者的时速可达130公里!
这位先生名叫塞普,来自非洲察沃国家公园。他的速度是所有哺乳动物中最快的。让我小心地把谜底揭开吧,塞普先生是一只凶猛剽悍的非洲猎豹!……
非洲猎豹!
非洲察沃国家公园的稀树大草原。在1米多深的硬毛须芒草和菅草的草丛中,一只母猎豹逆着风悄悄向羚羊群接近。它已经怀孕了,一套有关四条小生命的复杂的链式反应已经启动,通过种种物理的化学的媒介,表现为强烈的食欲。它急需补充营养。枯草丛后露出一只未成年的羚羊,它警惕地向四方睃视着,四条优雅的细腿随时准备跳窜而去。母豹知道这只羚羊不是好的猎杀对象,它已足够强壮,很可能逃脱自己的利爪。但在饥饿的驱使下,它踌躇片刻,深深吸了一口气,突然猛扑过去。小羚羊及时发现了敌人,敏捷地逃走了。母猎豹全速追赶,距离越来越近。但速度上逊于敌人的小羚羊自有天赋的本领,它灵巧地左蹦右跳,一次次从母豹的利爪下逃脱。双方的速度都开始减慢,小羚羊更甚,它的黑眼珠里已经有了恐惧,母猎豹确信下次的一扑将把小羚羊扑倒。就在这时它听到了自己体内的警告。猎豹在追猎时是屏住气息的,就像人类的百米选手一样,现在那次深呼吸所得的氧气已经耗尽,它的血液不再能提供奔跑所需的巨大能量,再奔跑下去它的心脏就要破裂……母豹只好收住脚步,塌肩弓背,凶猛地喘息着,眼睁睁看着猎物轻快地逃走。
只差0。5米,这0。5米是捕食者和被捕食者的生死线:或者羚羊被杀死,或者猎豹被饿死。母猎豹疲惫地久久注视着自己的猎物,在它的潜意识中,一定滋生了极强烈的欲望:让自己的四肢跑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点! 这只猎豹最终没有饿死,它就是塞普的母亲。没人知道这位母亲那一瞬间的强烈欲望是否也能通过染色体遗传给下一代。科学界公认的遗传变异规律,是说生物基因只能产生随机性的变化,被环境汰劣取优,从而使生物一点点向优良性状进化。这种盲目进化的观点未免不大可信。不妨考虑爬行动物向鸟类的进化,在盲目的随机的变异中,怎么能“恰巧”进化出羽毛、龙骨突、飞行肌等等变异基因?即使能够,无数变异性状进行纯数学的排列组合,得出的将是天文数字,它不可能在有限的地质年龄中一一得到验证和取舍。也许某一天科学家们会发现,生物强烈的求生欲才是遗传变异的指路灯,它在冥冥中引导染色体作“定向”的而不是盲目的变异:使渴望奔跑迅速的兽类变得四肢强健,使渴望飞翔的爬虫变异出羽毛,使渴望游泳的哺乳动物变异出尾鳍……
也许,嵌入谢豹飞体内的、片断的猎豹染色体也能传递一定的欲望?
非洲猎豹!
费新吾和田延豹沉重地喘息着,互相躲避着对方的目光,一种冷酷滞重的氛围渐次升起。他们几乎同时认识到,尽管这个神秘人物心理阴暗,几近无赖,但他指出的极可能是事实。在那位远远超越时代的、生命力强盛的短跑之王身上,也许真的嵌入了猎豹的基因片断。
对这个结论,至少费新吾不感到意外,这些天他已通过网络查阅了大量的有关基因的资料。DNA是上帝的魔术,但任何魔术实际上只是充分发展的技术——尽管这些技术十分精细十分神秘,但终究是人类可以逐渐掌握的技术。而掌握了基因技术的人类将成为新的上帝,随心所欲地改良上帝创造的亿万生灵——包括人类自身。
他在脑海中历数二三十年来基因工程技术的神奇发展:
早在上个世纪末,科学家就定位了果蝇的眼睛基因,并能够随心所欲地启动这个基因,在果蝇身上或翅膀上激发出十个八个眼睛。他们还发现,地球上所有有眼生物的成眼基因都是十分近似的,是从一个原始基因变化而来。所以,从理论上说,完全可以在人类的额角或后脑勺上激发出第三只眼睛,就像对果蝇已经作的那样。科学家们至今没有作到这一点,仅仅是因为他们“不愿”去做。
上个世纪末,美国俄亥俄州凯撒西部大学的研究小组,已经能制造“浓缩”的人体染色体,他们把染色体中的废基因剔掉,将有效基因融合或聚合,得到只有正常染色体长度十分之一的、功效相同的染色体。 更早一点,瑞典隆德大学的一个研究小组将细菌血红蛋白基因移入烟草,英国爱丁堡罗斯林研究所将人的血红蛋白基因移入绵羊,以这种羊奶治疗人类的血友病;将人类的抗胰蛋白酶植入绵羊,以治疗人类的囊性纤维变性。上述产品早已进入工业化生产。
21世纪初,医生们已不必再走这样的弯路,他们已经能将上述基因直接嵌入先天缺损的病人体内。
……
人类已经接过了上帝的权杖,还有谁能限制他使用这根权杖?
费新吾不是上帝的信徒,没有宗教人士对基因技术的深深恐惧。对于他们来说,基因技术比哥白尼的“日心说”、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更要凶恶千百倍。
费新吾也不是生物学家,对生物伦理学知之甚少,因而也没有生物学家那种“理智”的担心。他们一方面兢兢业业地开拓基因工程技术,一方面对任何微小的进展都抱有极大的戒心,生怕一条微裂纹会导致整个生命之网的崩裂。
所以,从理智上说,他并不认为这是大逆不道的恶行。但他心中仍有隐隐的恐惧,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他的脊背上掠过一波又一波的冷颤。
电话铃一遍又一遍地响着,谢教授的房间里没人。
网络中的报道几乎与事实同步:
短跑之王、豹人鲍菲·谢神秘失踪已经三天。
鲍菲父亲谢可征教授昨日神秘失踪。
世界发疯了。
罗马教庭发言人:事态尚未明朗,教皇不会匆忙表态。但教庭的态度是一贯的,我们曾反对试管婴儿和克隆人,更不能容忍邪恶的人兽杂交。愿上帝宽恕这些胆大妄为的罪人。
以色列宗教拉比:犹太教义只允许治愈人体伤痛,绝不能容忍亵渎神的旨意,破坏众生和谐与安宁。
某国宗教领袖:这个邪恶的巫师只配得到一种下场,我们向安拉起誓,我们将派10名勇士去执行对罪犯谢可征的死刑判决,不管他藏到世界哪一个角落。
雷泽夫大学医学院发言人:我们对社会上盛传的人豹杂交一无所知。如果确有其事,那纯属谢可征教授的个人行为。我们谨向社会承诺:雷泽夫大学不会容忍这种欺骗行为。
中国科学院遗传研究所发言人:谢可征教授是我们很熟悉的、德高望重的学者,我们不相信他会做出这样轻率的举动。对事态发展我们将拭目以待。
本届奥运会男子百米银牌得主、尼日利亚的埃津瓦:我不知道深奥的基因技术能否做到这一点,但我早对鲍菲·谢异乎寻常的成绩有所怀疑。如果不幸是真的,我会把自己的银牌扔到垃圾箱里。如果今天允许一个嵌着万分之一的猎豹基因的“人”与我们同场竞技,明天会不会牵来一个嵌有万分之一人类基因的四条腿的猎豹?
“费先生,田先生,我是澳大利亚堪培拉时报的记者。请问那位在互联网络公共留言板上披露这则惊人内幕的先生是谁?”
“无可奉告。”
“为什么?他多次宣称你们是他的挚友。”
“无可奉告。”
“他是否提前向你们透露了这则消息?你们是否当面质询过谢可征教授?”
“无可奉告。”
“那么田先生,令妹此刻是否正与鲍菲·谢在一块儿?他们目前躲在什么地方?我们已买到一些照片,足以证明两人之间的亲昵关系。”
“滚!”
晚上,两人仍然同室而眠。田延豹曾戏谑地说:“侍者一定把咱们当成同性恋了。”不过今天他没心戏谑了,他久久地盯着天花板,烟卷在唇边明明灭灭。很久以后他终于开口:“老费,明天我要出去找田歌。我不放心她和那人在一起。”
费新吾早就知道,田延豹和堂妹的感情极为深厚。他勉强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不必顾虑太多,即使谢豹飞身上嵌有猎豹基因的片断,他仍然是人而不是一头豹子。”
“不管怎样,我要尽力找到她。”
“你到哪儿去找?”
“尽力而为吧,这么大的一条游艇,不会没有一点踪迹。”
费新吾沉吟着,他想陪小田一块去又觉得不能离开此地。田延豹猜到了他的想法,说:“老费你留在这儿,我会经常同你联系,一旦田歌同这儿通话,请你立即把她的地址转给我。另外,也许谢教授会同你再度联系。”
“好吧,就这样安排。”
(待续)
马柏龄 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