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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玉娥已经将钱箱里的碎银子捡了出来,“张大叔。你看这里有多少?还差多少?”
张富贵接过来掂了掂,“大概五六两的样子,还差八十多两。”
陈掌柜说道:“先将库房里的皮货卖掉,可以凑上五十两,还差三十多两。”
杜萱娘对张富贵说道:“欠我们铺子的肉钱也给划掉吧,还差多少?”
“十六两。”
“还好只差十六两。你去与比较熟的铺子说说情,请他们宽限几天,等玉娥的弟弟成了新户主后。再来付给他们钱。”杜萱娘笑咪咪地说道。
周三却跳起来道:“凭什么让我家玉坤来还帐?”
“父债子还,天经地义,周三伯,你怎么忘记了?”
“谁说我们家玉坤过继给周五了?既没写过继文书,又没经过族长。你们有了亏空了就想来赖我们玉坤,什么人呐都是?”周三脸红筋胀地说道。
“周大伯。你看这事怎么办?玉娥是出了门的女儿,虽和离了,但也算不上是正经的周家人了,总不能让她还帐吧?再说她也是一无所有,不但傍身的嫁妆没了,如今连个家也没了。”杜萱娘尽量以商量的口气与周大说话。
“哼,如今老三不愿意过继玉坤,她便是五房唯一的女儿,她不还帐谁还?连个嫁妆都守不住,没有家也活该!”这居然是作为人家长辈说出来的话,简直不是人,希望周玉娥能趁机彻底看清她的这些血脉至亲的嘴脸。
周玉娥突然站起来说道,“大伯,请放心?玉娥即便是卖身为奴也会将葬我父母的欠帐还上,不劳长辈们费心了,既然三伯不愿过继玉坤弟弟,那么老家便与我再无干系,以后生死富贵,各不相干!”
“好个生死富贵,各不相干,希望你记住今日之言,我们周家也再无你这种不遵妇道,与人和离的女儿,老三,老六,我们走!”
周家三兄弟带着那个未过继成的儿子气急败坏地走了,生怕走得迟了,那些要帐的会找上他们,直接将这个无家可归的亲侄女抛弃掉。
周玉娥将所有欠帐用朱家赔的银子和自己的嫁妆结清后,又将刘婆子的卖身契还给了她,给了一串钱做路费,让她自便,自己则搬去了杜萱娘家,与杜萱娘母女同挤一张炕。
周玉娥搬去张家的第二天便正式病倒,不得不又去请了陆掌柜,几付药下来,身子倒是好了起来,就是精神完全垮了,三天都听不到她说一句话,手中拿着针线却半天都缝不了一针,一发愣便是半天,任你在一旁说话或者喊叫都对她没有任何影响。
杜萱娘心急如焚,不用陆掌柜诊断都知道周玉娥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她的父亲母亲是回不来的了,或许唯一能让她从那自我封闭的状态中走出来的便是那个远走的赵梓农,可是赵梓农出走后,只来了一封书信,告诉杜萱娘他们已经平安到达山东地界,别的情况则一无所知,找都无从找起。
周玉娥的病急不来,但家里的日子还要过下去,猪场在香草等三个女工的打理下,倒是没出什么大事件。杜萱娘亲自动手种植蕃薯和辣椒,让张富贵在一旁看着,同时现场教授了他许多农业知识,从此张富贵看杜萱娘的眼神便成了地上的凡人仰视参天大神的那种崇拜。
正月十五转眼便到,唐人重视元宵节,不但有庙会,各处城郭还有舞龙,耍狮,赏花灯。
街头巷尾都在谈论着今年果州城的元宵花灯将通宵燃放,而且郡守大人特许元宵节当晚不闭城门,这对离果州城较近的百姓来说是好消息,意味着今年他们也可以进城观灯了。
看来崔颖是想与民同乐了,可惜如今周玉娥这个样子,大家哪里还有心思去观灯?因此即便是最爱凑热闹的李冰冰都没敢提起去果州城的事。
杜萱娘的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而是一直在消化着另一则消息,李家商铺正式在正月十五这天重建,据说重建后的李家商铺将比从前的商铺规模更大,为此杜萱娘还亲自去现场转了一圈,只看到一群工人在清理着废墟,一个熟人没见着,根本没有见到期待中的李丙七老掌柜,因为在杜萱娘心底一直有一线希望,那便是李丙七这样的首脑人物当不会那么轻易就死。
杜萱娘又借口买鸡蛋去了陆家杂货铺,陆掌柜半睁了双眼,见是杜萱娘,侧过头继续打瞌睡。
“白天睡不醒,难道晚上去作贼了?”
“你才晚上做贼!”不知为何陆掌柜遇着杜萱娘老喜欢生气,开个玩笑都能让他跳起来,“昨天有人打听张家肉铺的事情,我和阿勇跟了一夜,天亮才回来!”
“是谁?”杜萱娘心尖尖都在抖,秘密太多的人,实在无法做到半夜鬼敲门不惊。
“还能是谁?回的是崔府,又是你招惹来的。”陆掌柜似乎很窝火。
“什么又是我招惹来的?难道崔府从前也来暗中打听过我?”
“第一回来的是崔府的正头主子,这一回就有点猜不透了,反正是与那个崔颖有关!”
“正头主子,难道是崔老夫人?”杜萱娘这回是真的有点生气了,崔颖他到底想做什么?明明说清楚了只能是知己,到了他那里好像听不懂似的,一拨一拨地明查暗访,没有问题都得让他们整出问题来,何况她们家本就是问题多多的,看来得找个时机与崔颖或崔府正式摊牌了。
“好吧,这个我会想办法解决,我今天来是想问,你知道多少李家商铺重建之事?我需要评估一下此事件的风险。”
“你问我,我如何知道?”陆掌柜始终不肯给杜萱娘好脸色,感觉有点喜怒无常。
“你不是李家人么?怎能什么都不知道?”杜萱娘也有些没好气,陆掌柜不高兴,她还心里不爽呢。
“我正式告诉你,我,阿忠,阿勇从来就不是李家人,”陆掌柜哼哼两声又说道,“我与老大当家是同吃我母亲的奶长大的,我们两个从小就亲如兄弟,而我母亲则是大当家母亲的陪嫁,我们陆家早就得了放良文书的。我们很少在李家出现,是老当家的隐藏得最深的刀,后来又传给了现在的大当家,李进算是我的侄子辈,所以你以后要对我尊敬些!”
“长辈也得有长辈样,明明李进让你听我的吩咐,你却处处给我脸色,叫我怎么尊敬你?”杜萱娘故意板着脸说道,这陆掌柜可真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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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五来信
“我怎么没有长辈样了?”陆掌柜气得直接站了起来,看到门外有客人来,忙又换了一张笑脸迎了上去。
杜萱娘只得回了肉铺,李家的情况如此复杂,目前还不知道这个新开的李家商铺属于哪一方势力,不过仔细一想,觉得还是应该对李进有点信心,别人不知道龙泉驿镇上这个李家商铺的重要性的,李进应该很清楚,因此来人就算不是他的心腹,也不应该是想害他的那些人,否则顾尚兄妹便危险了。
李家商铺之事只得暂时作罢,留待将来再作打算,唯一值得高兴的是知道了陆掌柜一家的真实身份和隐藏的实力,既然都能作为老大当家的一把刀传下来的,其身后的力量一定不容小觑,也只有他们这样的才有资格被李进调来保护相当于他的性命一样的顾尚兄妹。
因是元宵节,张义顾尚休沐在家,二人便搬了张桌子到院子里互相默书,间或指导一下赵韵儿与顾青橙,李冰冰则老老实实地守在坐在地张凉榻上缝一件已经缝了三四天的中衣的周玉娥旁边。
“大哥哥,二哥哥,我哥上回那封信说是从山东捎回来的,如果他们一到地头便给我们写了这封信,也就是说他们那里离我们家有一个月零五天的路程,现在我们接到信又过了半个月,假如我们现在捎一封信回去,你们说他还收不收不得到?”赵韵儿一直念念不忘的都是赵梓农和其他几位兄长的消息。
“梓农哥他们在外漂泊,应该是居无定所,再加上带信之人也说是在客栈遇到梓农哥的,我们的回信根本就无法到他们手里。”顾尚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要怎么办?我好想我哥。”赵韵儿说着说着,眼眶开始泛红。
从厨房出来的杜萱娘刚好看到这一幕,但是引起她注意的不是赵韵儿的伤心,而是旁边的周玉娥在听到“梓农哥”三字时。怔愣的眼神明显地闪了一下,杜萱娘心中一动,原来周玉娥的心灵之窗并没有完全关闭,仍然留有一丝缝隙,要将那缝隙打开的钥匙便是赵梓农。
正好胡氏过来拿当天九个帮工的米粮,“胡姐姐,今天过元宵,中午我们一家子也来猪场吃饭,你先跟我去厨房拿些熏鱼,再去肉铺和老王掌柜说。拿三斤后腿肉做菜,没卖完的杂骨也全拿去做骨头汤,再去领一百个钱到粮油铺子买白面做馒头。忙不过来便叫香草她们帮忙。”
“是,托东家娘子的福,我们哪里是过小年,比一般人家中的大年还丰盛呢。”胡氏高高兴兴地拿着东西去了。
杜萱娘又对张义和顾尚说道:“义儿,尚儿。你们两个进屋里去,母亲有话要和你们说。”
杜萱娘坐在张义顾尚二人的书桌旁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然后对不住点头的顾尚说道:“尚儿,你的字玉娥不常见到,这封信便由你带笔,我念你写。”
“是。母亲,我可以用左手写字,虽不太好。却是第一次写。”顾尚跃跃欲试。
张义忙去找纸笔,然后规矩地站在一旁磨墨,很快一封信便成,等墨汁干透,杜萱娘便揣着这张纸去书信摊上花一个钱按上回的赵梓农来信的信封重做了一个。又去银楼挑了一只式样奇特的银簪和两只银锁片,买了一只粗糙的荷包装上。
杜萱娘再次来到陆家杂货铺。这回她直接找上陆勇,“阿勇,请马上帮我找一个生面孔,冒充山东那边回来的行商,替赵梓农给我家带了一封信和一个荷包回来,这事不难吧?”
“杜娘子别急,这事不难,我马上便去安排。”陆清一性情古怪,陆忠圆滑,陆勇憨厚,这是很精彩的一家人呀!
陆掌柜只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板着张驴脸,仍旧对杜萱娘不理不睬。
陆勇的办事速度没的说,杜萱娘在秦家杂货铺外面听了一阵秦掌柜娘子的疯言疯语,前脚才进院子找了地方坐下,赵小六便惊天动地地跑了进来,“东家娘子!信,山东那边来的信!”
院子里立刻热闹起来,赵韵儿大喊大叫,“玉娥姐,玉娥姐,我哥来信了,我哥来信了!”
张义手长脚长,上前一把便接过那信,咳嗽一声,“别闹,我来念信!”
大家立刻安静下来,杜萱娘紧张地看着周玉娥,成败在此一举了。
“……山东这边与老家的气候完全不同,冬天很冷,这个春节幸好有玉娥妹妹亲手做的棉鞋与棉袍,兄弟几人轮流穿着才堪堪度过,因此十分想念婶子做的菜及妹妹们,我们用第一笔工钱买了三样东西送给三位妹妹,希望妹妹们能再给我们做点棉鞋与棉袍,给你们带信的朋友夏天会送一趟货到聘我们的商行,可托他们带过来,梓农与弟弟们将感激不尽……。”
赵韵儿转身便抱着周玉娥大哭,“玉娥姐,我哥哥他们好可怜,没有衣服和鞋穿,玉娥姐,你听到了吗?你听到那封信了吗?求求玉娥姐了,你看看这封信好不好?那是我哥捎回来的!”
赵韵儿将那信放到周玉娥手里,周玉娥没有聚焦的双眼眨了一下,嘴里无意识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