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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躺在被窝中的那个人也一样,未曾有丝毫移位。
发现她已经不再颤抖了的时候,冲田总司皱了皱眉头,三步并作两步地大步走进屋靠近床前,一下子掀了半边被子。
没了最大的掩护,这下躺在被窝里的人的脸终于清晰了起来。
看见她睁着眼睛,并且随着他的动作转动眼球,看过来了的时候,冲田总司一下子觉得心里某块大石头就这样放下了,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立刻摆出了一副冷冰冰的嘲讽脸。
“怎么,终于肯醒了么?早啊。”
八重看了他一眼,然后将视线转向一边。
冲田总司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然后狠狠地皱了皱眉。
她视线的那边是那把他昨天预备用来杀了她,不过最后被近藤勇格开掉到一边的刀。
“别看了。”冲田总司冷哼一声,走过去将刀从地板里拔出来,又拾了刀鞘,最后合二为一,重新别回腰里,“如果你醒不过来,这把刀会用来送你最后一程。”
“如果我醒不过来……”八重沉默了一阵之后,冷不防开了口,“如果我今天没有醒过来的话,你就算现在就用那把刀砍了我,我也不可能找你报仇的。”
冲田总司一愣。
“昨天的话,我有听见。”她想了想,最后还是挤出了一个笑的表情,“我知道总司不想我死在自己手里,你说的那些话,我统统都有听见……”
“你……”
“不如说,这么多天来,所有人对我说过的话,我都有听见,只是我就是醒不过来……其实也不想醒过来。”八重语气相当平静,却丝毫不给冲田总司任何打断的机会,一口气毫不停顿地说了下去,如果不是她脸色仍然泛着高烧时不正常的潮红的话,简直就像之前病重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这些天我总在想,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个时辰前还在和我说话的人就这样死了,剩下的人告诉我我没用了,所以要杀我,为什么一夜之间……一个时辰之间事情就会变成这样呢?小时候我撕烂了荣太的书,被他打了一顿手心,他告诉我做错了事情的话就会受到惩罚,但如果道歉了就可以得到原谅。那我得到现在这样的后果,是不是也是我哪里做错了呢?因为八重一直都不乖,从来都不听话,所以大家商量好了一起来惩罚我。如果这是惩罚的话,是不是我道歉了就可以变回原样了?爸爸妈妈和荣太都可以回来,再过一阵子就是京都只园祭,我们一整条街上都会很热闹,到时候金鱼叔叔就真的可以带我去看金鱼了,八重捞金鱼一把好手,一直都可以让老板哭……你看,如果大家能还都在一起多好。”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却仍旧在笑,“但是……但是啊总司。我醒不了的这段时间,道歉了无数次,忏悔了无数次,发誓绝对会乖乖的,再也不会做任何不听话的事情了,发誓了无数次……最后仍旧什么都没有改变。荣太只告诉我只要道歉就可以得到原谅,却没告诉我有好多事情都不是道歉和反省可以解决的。”
“你说太多了。”冲田总司眯起眼睛,在她床边坐了下来,伸手扯过被子堵住她的嘴,“病人就好好躺着,废话少说。”
“我没病,只是难受。”
“哪里难受?”
“身上疼,心里也疼……八重不知道怎么形容,一定要说的话就是,如果现在可以,我其实很想摔东西,想咬人,想大喊大叫,想哭……我心里知道这些都不能做,但是就是忍不住,憋得好辛苦。”
她话说到一半,面前就伸来一只手。
八重略微惊了一下,随即不解地看向冲田总司,而他只是撇撇嘴。
“咬吧。”他说,“屋里没有东西给你摔,可是想咬人,想大喊大叫,想哭的话,在这个房间里,允许你。”
“我不能……”
“没有什么不能的,我说了我允许你。”冲田总司柔下了声音,冲着八重伸出手,“过来,虽然你没有撒娇的资格了,不过这次例外,想哭的话,来我这里。”
☆、海市蜃楼
小鬼先是试探地伸手,握住了冲田总司的手指,然后顺着一路向上握住了他的手臂,借力从床上坐了起来,抬头的时候已经眼泪汪汪。
“总司……”
“恩,过来。”冲田总司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得到允许的八重一脑袋撞进自己怀里。生着病的小鬼即使全力撞过来力道其实也算不上大,可即使这样,依然还是撞得他一阵闷咳。
一般情况下他会抱怨的,不过这次他却只是咳了几声,便伸手环过扑进他怀里的小鬼,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再多的话一句也没说。
这种时候就算埋怨她不该这么用力也没必要,眼下八重已经把他当成了救命稻草,哪里有救命稻草还要埋怨溺水之人抓得太紧的道理。
一屋子只听见小孩子压抑的哭声,最后她哭累了,就趴在冲田总司怀里闭上眼睛睡回笼觉。
小鬼其实原本长得就不差,只是一直以来野得跟猴子一样,冲田总司见她十次有八次她要么脸上糊了泥要么就在做鬼脸,所以谁也不会注意她到底长成什么样,可眼下她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怀里,比他整整小了好几圈的手紧紧地握着他的衣襟,哭得略有些红肿的双眼紧闭着,眼角还带着没擦干的眼泪。
简直是大犯规。
青年一边默默地比对了一下她的手和自己手掌之间的大小区别,一边淡定地觉得,果然无论再怎么长得眉眼精致,小孩子也只是个小孩子,距离成长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啊……说起来据说这么多天好像都没怎么喂米汤之外的东西,会不会觉得饿?”冲田总司默默想了想,最后决定为了防止小鬼睡醒起来问他要食物的时候蛮不讲理胡搅蛮缠,果然还是趁她还没睡醒的时候去厨房转一圈比较好,说起来自己房间里理论上应该还有之前平助探病的时候吃剩下丢在他房间的青团,虽然全新撰组就只有平助爱吃这玩意儿,但他记得小鬼是什么都吃好不挑食的……
冲田总司想办法把已经彻底睡熟了的八爪鱼小鬼从他怀里剥出来放回被窝里,然后离开了房间。
睡回笼觉的时候,八重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个有着漂亮夕阳的午后,橘黄的太阳看上去像马上就要滴出油来的鸭蛋黄,长着一副格外美味的样子,她站在自家门口的街上,身边是一群她平时在一起玩的小鬼,吵吵嚷嚷毫无章法地喊着要给荣太哥哥送行。
她茫然了很久都没有反应过来自己到底是在梦里还是真的就在这个她记忆中已经经历过了的送行现场,正准备掐自己一下的时候,从自家门口走出来了一个人。
他低着头,关门转身的动作一气呵成,然后被面前一抬头就出现了的那么多小鬼给吓了一小跳,按着额头长叹一口气。
“你们啊……这么晚了不回家吃饭睡觉,跑来这里干什么?”
“给荣太哥哥送行啊!”因为最为年长而作为了这些小鬼们的发言人的小羽骄傲地挺了挺胸,“听说荣太哥哥马上就要走了,所以我们特意来送你!”
吉田荣太郎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
而后突然一下子周围的小鬼就不见了,像鸭蛋黄一样的夕阳也掉到了山后面,时间仿佛被抽走一段一样,等八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同吉田荣太郎勾住了小手指。
“呐小八重,拉钩可不是这样拉的呀。”他笑眯眯地开口,“来我们约定,等你长大了,我就来娶你。”
八重下意识地要后退,可脚却一步都动不了,只能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吉田荣太郎说出和她记忆中完全不符的话来,又看着他微笑着用平常的表情说出“撒谎要吞千针”的话来。
心里的恐惧感突然就盖过了一切感情,看着眼前笑着的吉田荣太郎,八重唯一的想法就是跑。
她不要看到这样的吉田荣太郎。
然而不仅两条腿仍然如同灌了铅一样,半步都挪动不得,就连眼睛都仿佛被定住了,除了眼前的人之外,她无法转换任何视角。
于是她只能看着吉田荣太郎的眼睛鼻子和嘴巴里都流出血来,染红了他身上的衣服。
他却毫无知觉地仍旧笑着,然后伸手摸了摸八重的脸。
“记得我们的约定。”他用一支发簪将八重的头发挽起,然后亲了亲她的额头,“不要哭,我们约定过的,恩?”
“我……”
八重颤抖着拼命想要挣脱他沾满鲜血的手,却冷不防他突然变了脸色。
“可是小八重,你违背了我们的约定,对吧。”
“我没有……”看着他突然狰狞得仿佛当初她在自家店铺楼上看到的广冈浪秀的脸,八重下意识就摇了摇头,“我没有真的没有……”
“撒谎!”他眯起眼睛,“小八重,你学会了说谎,这不是个好习惯……还是说,你已经忘记了我们约好的事情了么。”
“没有……”
“还想骗我么”他冷笑一声,“我都看得到的,无论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看得到的……小八重,我告诉过你违背约定的人会付出代价的,你记得么。”
八重整个人都仿佛被一只叫做恐惧感的大手握在手上一样,嘴唇诺诺地动了半天,最后却仍旧半个字没有说出口。
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吉田稔磨,有一天居然会让她害怕到这个地步。就连前段时间被他从小巷子里用刀夹着脖子逼出来都没有害怕成这样。最后她不敢叫住他,于是眼睁睁地看着吉田稔磨的身下渐渐铺满了鲜红的血液,然后渐渐远去,消失在黑暗之中。
最后眼前黑乎乎一片,只剩下吉田稔磨声音在不停地回荡。
“违背约定会受到惩罚,为什么你从来都不听话呢?”
悲伤到仿佛在黑暗的另一边,吉田稔磨正在默默流泪一样。
无论刚刚再怎么害怕,但在八重心里,这个人一直都是小时候那个牵着她手走过长长的走廊和江户的大街小巷的荣太,听见他几乎从没出现过的悲伤声音,小鬼下意识就向前两步,向着声音所来的方向试图寻找他的身影。
什么都没摸到,而突如其来的难忍腹痛则让她强撑着往前又走了几步之后,跪坐了下来。
冲田总司按照一般思维,料想八重这么大的孩子,又是大病初愈,这一趟回笼觉不到晚上大概醒不过来,自己的身体状况最近又恢复得相当好,于是趁着回房间找平助探病留下的青团的时候顺便找出了木刀,在庭院里挥刀一百下,又让人去医馆通知了松本良顺医生,把所有他能想到想要做的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这才优哉游哉地晃回这边屋子,而一开门看到的却是八重整个人蜷缩成一个球,窝在被窝里的样子。
他随手找了个地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来,然后一脸费解地去掀八重的被子。
“你这又是闹什……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他掀开被子看到八重双眼紧闭,脸色煞白的样子,立刻就严肃了起来,先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热度已经消退,可触手却全是黏腻冰凉的汗,再叫她的名字时一点反应都没有,嘴里只是一直念叨着一些听不清的话。
“中邪了?呸,怎么可能……”他一边说一边摇了摇头,自己否认了这怪力乱神的说法,凑近仔细去听她到底在说什么。
不听还好,一听更茫然。
明明是和人拉钩约定的时候说的话,这种时候连拉钩的对象都没有她却一遍一遍重复……
既然不是中邪了,那就只剩做噩梦了一个解释了,做了噩梦怕成这样,果然是小孩子。
冲田总司一下子淡定了下来。
他在床铺边坐下,伸手拍了拍被窝里蜷缩的八重——她整个人缩成一个团,其实冲田总司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拍的那个到底是八重的背还是头……
“よしよし,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