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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翩逐晚风-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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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军曹带领府兵护送临溪令回东平府,雁声让子莺带孙季仁回家休息,自己顾不得洗漱,也赶回府衙。
  少不得哭哭啼啼人仰马翻得闹了一会,等到日影斜川傅熙这才想起雁声一直坐在大堂里,这才过来见他。
  雁声就将经过与他详述一翻,他想傅熙之前见临溪令也一定会另有一番说辞,因此尽量中肯,不偏不倚,最后道:“我说这其实都是误会,孙宗主还心有疑虑,我代太守允诺他只要归还临溪令,解除武备,征粮按十中取四,绝不多征一毫一厘,孙宗主说大人明察秋毫,孙氏一族感激涕零无以为报。”他说到这里脸上也是微微一红。
  傅熙呆了一呆,反应过来心中已是不悦,但面上还是风轻云淡,道:“按朝廷典章本就该如此,征兵用粮,一国之大事,小人造谣以讹传讹,闹出这些来反为不美,本府也十分痛心。这次全赖白典签从中斡旋,上情下达,居功至伟,我一定起奏朝廷另有封赏。”
  却是绝口不提之前答应雁声署理临溪的事了。
  雁声一笑了之,告退回了家里。
  但见家中一室清冷,孙季仁坐在室内闭目养神,见他回来,大喜过望嚷道:“孟兄弟有事出去了,说你回来就有饭吃。”
  雁声哭笑不得,累了两天一夜,少不得还亲自去东厨淘米做饭。
  傅熙送走雁声不久忽听家人来报,说白家家仆求见,只觉奇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着青衣,提一个三层黑漆描金食盒,沿着抄手游廊一路分花拂柳过来。彼时天已全黑,然而这少年过处好似烛花摇影、珠辉玉映一般熠熠生光。
  这少年走到廊下,放好食盒,双膝跪地与他请安,道:“我是白家家仆,名唤子莺,老爷昨日山里走了一趟,让我给傅大人送些山货土仪尝鲜。”
  傅熙看了一眼那放在脚边的食盒,嘴角微微上扬,道:“白典签太客气了。你回去吧,就说我谢谢他了。”
  少年便抬起头来亦是一笑,道:“老爷说临溪的事多亏傅大人照拂才有此功,往后还要您多指点。”
  傅熙点头道:“他公事办得不错。”
  少年道:“若是我家老爷在临溪,绝不会出这样的乱子。公事不说做出花来,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一切还是要靠同僚上司的提携。”
  傅熙不由多看了他几眼,拂袖而去:“我知道了。方才临溪令已与我告老,他明天就可去临溪上任。”
  孟子莺出了东平府,见左右无人,疾步走入一处小巷,翻身上了房顶,踩着屋瓦,又重回府里,偷偷摸摸走到后院一处屋脊之上,小心挪开一点瓦当,往下面看。
  屋里灯火辉煌,香风阵阵,温暖如春。傅熙正在丫鬟服侍下洗手洗脸。一个体态婀娜的美妇走过来,打开胡几上的食盒一看,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谁送的?”
  傅熙挥手斥退丫鬟,喝了口茶,慢条斯理道:“是白家小子让人送来的。”
  美妇略有担忧道:“这么多,你也敢收?他求你何事?”
  傅熙放下茶盏,道:“不过是临溪令而已,临溪土地贫瘠,民多狡诈,既非一等大县,也非清闲之地,不知他怎么看上那里。他要去就让他去和孙叔业互掐是了。只是想不到他平日衣冠楚楚,负其高气,竟也会走这终南捷径。我倒是小看他了。”他一边说一边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笺来,移近烛火,眼也不眨地见那信烧成纸灰散落在地上。
  美妇便走过来问道:“你说得可是那个白雁声?大伯与他结亲,想必人品家世不错。听说他也尚无婚配,二叔托我问问,想将婷儿许给他。”
  傅熙正端着茶盏喝茶,一口茶水喷出来,脱口道:“白家乃兵家,怎可与之婚?”
  那美妇一愕,辩解道:“文官带兵的多了去了,像我大伯不也领将军衔都督八州军事。”
  傅熙心道裴秀便是在裴家也算是出格的一个了,仅凭一面之缘随便就为独子与籍籍无名之辈定下婚约,贵贱不分,在邕京早就传为笑谈,不知得罪了多少清贵人家,傅家作为姻亲也陪着丢人现眼,此事不提便罢一提怒火中烧。但是妻子的娘家不好当面指责,于是峻声道:“此人才足拔萃,然地寒寿促,不足展其器用,不可与之婚。夫人不必再提了。”
  那美妇见丈夫少有地疾言厉色,便委委屈屈道:“不行就不行,我都是为婷儿好,真是白操心了。”
  傅熙也觉太过了,就缓和了表情,道:“武人不过鹰犬,我傅家簪缨世家,五代宰相,怎可自降格调与禽兽为伍?”他太过拘泥门第,竟然忘了英雄莫问出处的古语。
  孟子莺将移开的屋瓦重新放好,蹑手蹑脚离开那个院子,不知怎得他心情奇好,脚步也轻快了许多,走之前还高兴地到傅家厨房去逛了一圈,随手下了一点料。
  白雁声只觉这日的事情有些古怪,一大早到府衙,主薄说临溪令告老还乡去了,傅熙命他暂时署理临溪,即刻上任。他拿着傅熙亲手签下的任命书要去请见,主薄却说傅大人操劳过度病倒了,命他不要耽误行程,快快上任。
  他有点摸不着头脑的回了家,见子莺和孙季仁正在欢快地打包行李,愕然道:“你们在做什么?”
  孙季仁道:“白典签不是要去临溪当官吗?”
  孟子莺也笑道:“我猜是傅大人回心转意了,东平除了你恐怕没人再敢去临溪摘印了。”
  白雁声觉得怪怪的,又说不出哪里怪,只好认命也去整理东西去了。
  再到临溪,与上次五花大绑相比,这次可谓是平静的多了。孙叔业说话也相当算数,一路上路障武备都已去除。
  临溪县衙大堂里,孙叔业双膝跪地,呈上一本厚厚的册子,雁声拿到手里略略翻了一下,一色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写着各家各户的姓名、生辰、籍贯、丁口、乡论清议,世代官职等等。户籍册可谓是民之大记,国之治端,收纳赋税,征发兵役,司行教化,荐举官吏可都离不开这鱼鳞册,所谓治民之基,孙叔业举族投之的诚意可见一斑。
  孟子莺面露喜色,雁声却傻傻道:“这黄册县衙里有,宗主为什么还拿给我?”
  孟子莺闻言简直想上去给他一下。
  孙叔业也是一愣,过后莞尔道:“白大人原非官场中人,临溪县衙那本录得不全,也可以说是假的,这本才是真的。”
  雁声恍然大悟,心情激动澎湃,连忙拉起孙叔业,道:“宗主厚意,雁声为父母官定不负使命。”说着将籍注交给子莺,道:“你誊录一本,然后将原本还给宗主。”
  孟子莺接过鱼鳞册,也朝孙叔业笑道:“孙宗主,东平府里有三样声息闻名于世,吟诗声,下棋声,唱曲声,从此之后,临溪县只怕也要有三样声息了。”
  孙叔业微笑不语。白雁声不解看向他。
  孟子莺道:“戥子声,算盘声,板子声。”
作者有话要说:  

  ☆、第十章

  秋风一起就一阵寒过一阵,转眼到了十一月底,穷乡僻壤的临溪也渐渐有了些过年的味道。这日午后孙季仁拿了一尾时鱼,一只咸鸡,一方腊肉,和些豆腐白菜到县衙来,见偌大的屋子里只子莺一个人在打着算筹对账册,冷得把被子都披在身上还止不住打颤。他连忙去搬炭盆生火,只见那炭盆里落了厚厚一层灰,听子莺懒懒道:“省省吧,白大人有令,没到最冷的时候不许生火。”
  孙叔业幽禁前任临溪令之时,就将这县衙里的一干奴仆帮佣通通清除了出去,及至白雁声上任,也没再雇佣闲杂人等,于是一个衙门十几间房子只住了他和子莺两个人,连个看门的也没有。平日大门敞开着,谁都能进来的样子。
  孙季仁心想这真是走了个贪财的换来了个抠门的,于是自作主张还是给他点起来了。子莺皱了皱眉,抬头见他与往日泥腿子的打扮不同,竟然穿起了长衫,斯斯文文的样子,不禁问道:“你有何事,白令和孙宗主在九曲岗开荒。”
  孙季仁听他这样问,颇有点手足无措,嗯嗯啊啊了半晌。
  子莺自觉他有亲近之意,不知为何心中却不耐烦,方要呵斥他,忽然隔着院子听到前门传到“咚咚咚”敲登闻鼓的声音,不由双目一亮,他和雁声到这临溪来了一个多月,还是第一次有人敲鼓喊冤,心中十分好奇,于是匆匆拍下手中物什,跑到县衙门口。
  只见门口正站着三个人,一个花甲老翁拽着一个又高又壮的青年男子,那男子身上许多伤痕与淤青,面有羞惭之色,他们身边跪着一个年轻妇人,以袖掩面,哭得抽抽噎噎。那老翁看见出来一个少年公子模样的,也不辨人物,扑通一声跪下,直喊“青天大老爷”。
  子莺要去拉那老翁,对方却怎么也不起来,他只好也蹲下来问原委。原来是那老翁的儿子早丧,留下媳妇和一个六七岁的孙子,这媳妇也是本分人家的孩子,两老指望她给养老送终,把孙子拉扯大继承香火,没成想这媳妇却与别人勾搭上了,卿卿我我之时被婆家发现,将那奸夫一顿好打,拉到县衙来讨公道。
  原是家常琐事,子莺好不没趣,转念一想,这山里民风淳朴,杀人越货的案子只怕一生也遇不到一两回,就站起来道:“白令在九曲岗,你们要找他的话,我带你们去。”
  临溪深山坳里人多地少,白雁声上任之初就与孙叔业商定要大规模开荒屯田。两人都觉得乱世之中欲求生存,不受欺侮,就必须留屯以为武备,因田致谷,威德并行。只是这个时代要冶治山林,少的要三年五年,多的甚至要十年才能见得成效。孙氏原先也想扩张势力,无奈税赋太重,年年饥荒,丁口又被抽去打仗,只剩老弱病残。今秋得雁声金口玉言减轻了税负,终于有机会趁着农闲巡视山林,预备开荒。
  深秋之中山色依旧绚烂,绿波依旧东流,子莺扶着那老翁爬上一个高岗,见脚下的一块平地上散布着三三两两的人群,郁郁苍苍的树木被推倒了一大块,裸露的林地上冒着缕缕黑烟,人们忙着在冬天上冻之前把地表的植物清理干净。
  孙老爹一路愤愤不平,到这时才闭了嘴,那男子不知何时也抬起了头,一老一少都震撼地看着脚下。男子口中喃喃道:“这就是前人所说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吧。”
  老头儿一路悲愤交加,只顾得揪住奸夫,自家的媳妇儿就顾不上了。子莺回首看那妇人还在山路上跌跌倒倒跟着,便绕到孙季仁身边悄悄道:“你看着那婆娘,别让她寻短见了。”
  一行人走到平地上,见白雁声一身短打,穿着草鞋,手里拿一把斧头砍树,满面满头的灰,孙叔业倒还是一领青衫,不染纤尘,正带着人拿麻绳丈量土地。
  孙老爹扑通一声跪在白雁声面前,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这次不像先前那么愤慨得口齿不清了,那男子却还是羞惭不已,默默不语,只任那老翁捶打谩骂。
  白雁声便问赶过来的孙叔业道:“孙宗主看怎么办?”
  孙叔业意味深长道:“按族规女的要沉塘,男的要活剐。不过他们既然找大人讨公道,那一切听凭大人做主就是。”
  白雁声撇见那老翁和男子都是浑身一震,面色凄然。他便正色问那男子道:“你姓甚名谁,家乡何处,以何为生,父母康健吗?”
  那男子不敢抬头,声音浑厚,却含着些许悲意:“小人吴天,河东文郡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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