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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走了?”谢玉脸上有慌张之色,不自主往窗口挪了一步。白细柳便撩起裙摆,大步走到窗前。只见从江东来的侍婢百余人,皆执刀侍立在外。这哪里是入嫁,分明是打入敌营来了!
她啼笑皆非,想要对谢玉说什么,但看见她一脸坚持、如临大敌的样子又不忍开口。于是一晃眼的功夫,五年的时间已过去了。
锦官城的秋天常常阴雨,古人曾用“蜀犬吠日”形容。从内殿出来一个小宫女,朝谢玉蹲身道:“谢司乐,娘娘请你进去。”谢玉擦了擦眼角,拔步往寝殿里来。白细柳在胡床上,扶着奏案正提笔写着什么。她写完之后将之展开,是笔墨淋漓的一个“青”字。谢玉接在手里,只听她说:“预计城破只在这两三日吧。我们要早作打算。”谢玉奇怪问道:“听说城外是裴邵将军,就算城破了,殿下又为何要逃?”白细柳苦笑道:“玉娘,你太乐观了。”
谢玉闻言心中一沉。不错,她们与裴邵从前虽是朋友,但如今各为其主立场不同,城破之后便是亡国奴,结局如何未为可知。何况,蜀国的人也未必会让自己等到那时。说不定城未破,伏剑东宫的谕旨便已下来了。
“殿下,现在要走吗?我想办法去联络韩阁主。”谢玉问道。白细柳摇摇头,摸着圆滚滚的肚皮道:“我身子太重,恐怕走不掉。若真有城破之日,须优先考虑这孩子的事。我给不了什么,给他起名青字,这名字男孩女孩都用得上。”
城外角声呜咽。悲愤和不安像潮水般涌来,谢玉扑到白细柳身旁,哭道:“殿下为何发此悲声?我们一定能平安回到邕京的。小殿下也会平安无事的。”乱世之中,英雄角逐,一切皆有可能。她心里其实也明白,这孩子既为蜀帝嫡子,倘若是白雁声还好,换做是别人在位,则前途堪忧,未必能允许他活在世上。
白细柳爱怜地摸了摸她的鬓发,沉痛道:“与陛下姻缘虽浅,赖他几次成全,才苟活下来。君为社稷死则死,为社稷亡则亡。我是管不到的。我与孩子之间,若只能选一个,我希望是这孩子。我相信因为我们的牺牲和努力,会换来一个清平的世间。我对这样的天下有信心,所以才选择生下这个孩子,他一定会过得比我们幸福。”
乱世的战车屡屡撕裂至亲骨肉,践踏着人们的爱恨情愁。天下之事,未知始终。她将对太平的渴望和信念寄托在孺子身上。
“殿下就爱说笑!”谢玉泪流满面,只能频频摇头。
自古就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的警语,这本是歌颂西川山河壮丽之语,却被人看做凭险割据的砝码。蜀国一代代君臣在崇山峻岭环绕的温柔乡里做着世外桃源般的美梦。他们幻想着有栈道与中原隔绝,又有三峡之险与江东绝缘。若与成朝开战,不需一兵一卒,只凭山高壑深便可令敌人望而退步。但实际上,成朝的军队攻到锦官城只用了区区三个月的时间。
建平帝白琼玉在平蜀之战半年前,便将水军都督裴邵从柴桑口调往长安任太守。裴邵自五年前武德公主外嫁之后便驻守柴桑口训练水军,与蜀国接境对峙,是一个令西川头疼的实力派人物。
此番调动令西川心安不少,蜀国君臣凭着美好的臆想,猜测是建平帝为了遏制裴烈的势力,以及善后凉州内乱、镇服西北所出的一石二鸟之计。谁料半年之后,兵部尚书刘松年加封大都督,亲自率领十万水军溯江而上,在夷陵大战之后,一路自江陵、白帝,闯过三峡之险,悍然入犯。与此同时,裴邵率二万精兵出长安进兵斜谷,自汉中风驰电掣,攀过栈道之险,越过剑门之绝,直逼锦官城下。
在烽火连天,难民遍地的大街上,有一骑逆着人流往宫城的方向奔去。控马的是一个白衣青年,他身前还坐着一个八岁的小男孩。那小男孩左顾右盼,大眼睛在人群里搜索,十分着急。
这两人正是韩清商和谢石。
“韩哥哥,这样何时才能到长乐宫啊?”谢石抬头急道。韩清商亦是心焦如焚,一夹马腹,咬牙道:“你抓紧点。”他募地清啸一声,白马人立而起,从难民身上踩踏而过。哭喊声四起,铁衣冷,战马血沾蹄。凡事既有一就有二,他着急公主和谢玉的安危,再也不管不顾,一路横冲直撞,往宫门方向跑去。
驰到宫门之前,两人都是吃了一惊,黑烟缓慢升起,宫内似是起火,硕大的铜门已被人推倒在地,地上满是踩踏的尸体和掉落的宝物。两人纵马往承乾殿去,未到跟前就发现大火已将整座东宫吞噬了。谢石呛得双目流泪,仍然声嘶力竭哭喊着:“殿下,姐姐,你们在哪里?”
白马跃过的地方,高大的桂树下面转出一个身影。她满身是血,一手抱着一个襁褓,一手倒提一把宝剑,目光苍白而冷,仿佛有着滔天的恨意。她望了一眼两人驰去的地方,转身向相反的方向而去。
此时平蜀大将军裴邵的亲兵也到了长乐宫门外,在宫阙前止步。裴邵眼望此等情景,连忙命人去救火寻人。大火直烧了三天三夜才在一场秋雨中渐渐熄灭,裴邵望着一片废墟的长乐宫,心中既悲且痛,麻木地不知说什么好了。便在此时,忽然有亲兵来报,说有人送来一柄宝剑,指名献给他。
自城破之后,不少亡国之徒、官宦之后借献宝之名巴结胜利者,想为自己的后半生谋一个出路。这些天成朝军队已经接收了不少奇珍异宝。裴邵随意接过一看,剑鞘用黑鲨皮制成,拔剑出鞘,剑分两股,乃是一把鸳鸯宝剑。他脑海中忽然澄澈一片,压抑满心的欢喜,朝来人低声问道:“是谁送来的?送剑的人在哪里?”
早在裴邵兵临城下之时,少帝便已封他晋国公,其兄裴烈进封大丞相、太子太傅的官职。锦官城破之后,裴烈还在江陵督军,便有朝臣上奏章为他请赏:封王,加九锡。九锡是九种特殊恩典,历朝历代,“受九锡”是无限接近天子的意思。
此论一出,既有人跟风而上,亦有人大加驳斥。裴烈远在江陵,连上三道表谢绝。三道谢表被有心之人在市井传抄,情辞恳切,如泣如诉,大有“阅之不泣者非人也”的意思。
最后一道谢表是委托宁王白雁行奉到御前。皇帝翻看后冷笑不绝:“身比鸿毛轻,谤较泰山重?哼,白日鬼话!”他抬眼看下面坐在春凳上的宁王,扬声道:“周国公收复西川,立此不世之功,赏无可赏。已有统一天下的威望,又何妨受一受九锡?有功不赏,何以服众?”
宁王从前看这个侄子只觉憨态可掬,现如今却有“大贤虎变愚不测”的感觉,越来越觉得陌生了。他谨慎道:“周国公是不会受九锡的,陛下何必一再坚持,将人放在火炉子上烤?”
白琼玉好像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乐不可支,小孩子一样笑倒在御桌之上,全无形象。白雁行见殿内无闲杂人等,遂无奈道:“周国公是先皇钦定的辅政大臣,陛下为何不信任他?若能像先皇和孙叔业一样,陛下与他也结下君臣之契,何愁天下不安、乱世不平?”
白雁声与孙叔业堪称乱世君臣的典范。可是,正是因为父辈们的光芒太耀眼,过于仰慕已死去的人物,才无法看清眼前的人啊。
白琼玉意兴阑珊道:“并非朕无意结契,是他心中只有父皇一人而已。”
白雁行大惊失色:“陛下误会了……”白琼玉起身走下丹犀,宁王不由自主站了起来。皇帝脸上有着三分轻愁,苦笑道:“他总有一天会发现我不是父皇的替代品。那么一开始就不应该给他那样的错觉。三叔,我有分寸,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有数。我不是那样浅薄的人。传令周国公,锦官城之事全权委托他与晋国公。若有皇姐消息即刻来报。城破之后,唯金银可随意取用赐给将士,其它财物不得擅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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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白雁声还在位时,便有一种想要拨乱反正的声音。
科举选拔未成气候,这仍然是个靠出身决定一切、不是名门就难以出头的时代。白氏政权出自草莽,因为与胡虏有亲而饱受非议。夏朝末代皇帝刘破虏被鲜卑人掳去,死状凄惨,此事也被记在白氏头上。大成王朝紧紧围绕宣武帝一人为中心,所选的继承人缺乏镇服天下的威望,政权的崩溃就难以避免了。
中原士族赖白氏铁血手腕而存活下来,一旦收复故土,便开始心生不满,观望形势。有心人更聚集在一些名阀周围,自动寻找下一个时代的英雄。王谢崔卢自不必说,海陵公裴秀的子嗣裴烈、裴邵二人因为手握重兵,而成为天下最有实力的竞争者。
裴氏兄弟虽然极力与这些人保持距离,但在铲除齐王势力之后,已给世人造成了“天下非君莫属”的印象。到二人后来收复西川,一统华夏,声望已经到达了顶点。延续乱世的法则,周国公此时再想伸志于天下,最快的方法就只有夺取上位者的宝座了。
平蜀之后的第二年春天,白琼玉在满朝文武的催促声中禅位与周国公裴烈,新朝名“周”,改元“显德”。因裴烈最终结束夏元帝以来四十多年神州大陆的分裂局面,君有烈名,后世称其为“烈帝”。
显德元年的春天,正是柳夭桃媚,哪堪暮雨朝云。
烈帝在殿中听钦天监奏报,今春雨水充沛,万物生长,农事调和。钦天监官员最后说,前段时候在中州苍山盘绕的紫气,近日已经消散。紫气是天子之气的代称,烈帝当然明白这象征着什么。看来白雁声、孟子莺在御剑山庄盘桓一年多之后终于离开了。天下大定,这之后两人多半会是仗剑天涯,去过那晴耕雨读的日子吧。
钦天监的官员告退之后,烈帝在御座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自武帝走后二年的时间,风云陡变,沧海生波,眨眼间天地已经变了一个模样。到底是武帝的离去令自己由怨生忿进而促成了这一切,还是早就对这权位有了觊觎之心,心痒难搔?一时也说不太清了。
殿外春光正好,殿内却寒意不散。他一手抚摸玉玺,感受玉质的冰冷,果然高处不胜寒。快到傍晚之时,锦衣侯白雁行来求见天颜。得到允许之后入殿,白雁行要伏地跪拜,烈帝无奈道:“免跪。雁行,朕说过无须多礼。”
但锦衣侯还是坚持行完大礼,才将手中之物交由一旁的宫监,宫监再将锦盒呈于御案之上。烈帝打开锦盒,见里面放着一条玉带不由怔了一怔,脸色转阴,沉声道:“这是什么意思?”
“洛阳侯给陛下的谢礼。”洛阳侯是建平帝白琼玉退位之后的封号。顾名思义,烈帝将他从邕京赶了出去,远远发落到洛邑。其实烈帝也已经预备要迁都。宣武时代建造的新帝都——淦阳,已经万事俱备,只待天子降临了。
天无二日,白琼玉在往洛邑之前不能再居住在皇宫里,便暂时寄居在曾经的宁王府现在的锦衣侯府里。明日,就是他动身的黄道吉日。
烈帝扬眉好笑道:“他谢朕什么?”我夺了他的皇位,将他放逐,他难道是谢我饶了他一命?
白雁行便伏地叩头道:“洛阳侯说,天下一统是万民之幸。陛下将他没做到的事情完成了。功成不必在我。玉碎义不独生。从此之后,山水不相逢。”
烈帝拿起锦盒里的玉带,想起那天在太液池畔,少年只着白色的单衣,腰围白玉冷,一时也是惘然。“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