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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投了慕容德?”
众人都倒吸一口凉气。武将变节,投靠胡虏,绝难想象,何况又是这么一位素有儒帅之称的国之干将。
白雁声垂头不语。
孟子莺心知他想得是另一茬,便轻蔑道:“鲜卑车马客,岂能学汉人建都定居,大改摽掠之性?定是谣传。”
正说着,大路上追来一骑人马,直追到凉亭边,一人浑身湿透滚鞍下马请安,白雁声奇道:“你不是随曲乘风往许州去了吗?”
那人从怀里摸出一个竹管呈上,答道:“官道上走了三四日,曲大人让我送人回来,说是难以管教。”
此时孟子莺、孙氏兄弟也都围了过来,只见白雁声三把两眼看完了手里的纸条,面上已是三分薄怒:“青天白日,好好的,为什么又拿弹弓打瞎人的眼睛?!”
孙叔业和孙季仁都是面面相觑,孟子莺却心有所悟,见那传令之人低头道:“只因那路人多看了他几眼惹他不快。”更忆起那惨叫声不绝于耳,脸上不免凄惶。
白雁声忍怒道:“我晓得了,你把人带过来,还回曲乘风那里。”
不多久大路上便被带来一个胡人少年,双手缚于前,依次从中军走过。天上下着微雨,这少年灰衣灰裤衣衫尽湿,却更显妖艳之色,看得兵士大吞口水。他走到凉亭下,先把亭中四人一一打量,面上毫无畏惧之色,看到孟子莺却略顿了顿。
白雁声问他:“阿戎,我当日叫人问你是留在陈家岛还是回原籍,你都不选,为何跟曲大人上路还要招惹是非?”
阿戎撇嘴道:“我又没说要跟他走。”
白雁声脸上已是十分不悦:“文书籍注都已给你,你自便好了。”
谁料阿戎大大方方道:“那我要跟你走。”
此话一出,孙叔业、孙季仁都哈哈大笑起来。唯独孟子莺心中微恙含酸,一双眼睛把他上上下下来回扫视了数十遍。
“我爹娘把我卖了,我若是回去不过再被多卖一次而已。跟着你们行军打仗,又有粮饷,比被人吆喝来去要好得多。”
白雁声面上扭曲,哭笑不得,心想他不过孩子脾性,日子久了尝到苦头自然就会退缩,便挥袖道:“随你。若在军中,需尊军法,但有违背,定然不饶。”
当晚便赶到清河县驿站驻扎。白雁声安排好兵士,因思及阿戎身份,又怕他惹事,就叫人带他来驿馆站岗。他巡视完一军,一身泥泞回到房间,门口却不见值守之人,待要发火,只听屋里阿戎喊道:“送水的来了吗?”
白雁声回头一看,走廊上两个十几岁的男孩子,穿着驿馆仆役的衣衫,正合力抬了一桶热水过来。他让了一让,存心看这少年耍什么幺蛾子。只听阿戎在屋里一迭声吩咐:“你们,别走,给我搓背。”
水声哗啦,又听阿戎啧啧道:“这驿馆真脏,像猪圈,住一宿多少钱?”
一个小仆看不惯他作威作福,胆子略微大点,道:“一头猪五十钱,两头猪一百钱。”
白雁声在屋外差点笑喷出来。
阿戎默了一默,片刻语中带笑,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仆虽然平凡人家出身,大约家里也是娇生惯养来着的,毫不示弱道:“左小仇。左右的左,大小的小,仇人的仇。”
阿戎道:“难怪你脸拉那么长。这名字不好,冤家宜解不宜结,一点小仇更不该记着,你最好改叫左小怨,要不左小恩……”
他还在浑说调侃,白雁声实在听不下去“砰”一声推开了门,虎着脸道:“你们都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一章
两个小仆立刻都出去了,阿戎哗啦一声也从水桶里站起来,光溜溜的身子刺眼,白雁声连忙转身关门,道:“你把衣服穿好。”
滴滴答答的水声和着悉悉索索衣服的声音,片刻之后阿戎道:“好了”。
白雁声这才重开门扇,转过身来,见他站在屋中间着青衣侍者服,头发还滴着水,越发显得长头高颧,面白如玉,眸深似海。他一见白雁声脸上露喜目中含笑,道:“你把陈家岛让给郭淮左那个蠢猪了?倒是能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郭蠢猪还以为占了多大的便宜。”
白雁声不接他话头,踱着窗前书桌下拿了一块木牌在手,又拈起一支笔,问道:“籍贯,年龄报上来。”
“幽州抚郡辽县人。”
白雁声手下略顿,还是提笔写了上去。
“今年十四岁。”
白雁声头也没抬,继续写道:“十二岁。”
“你”阿戎待要发火,眼珠一转,道:“随便你好了。”
白雁声写好了,将木牌掷与他手,阿戎将那牌子上的麻绳栓在腰间,他似是知道这腰牌的用途,微微一瞥,白雁声已知他是识字的,于是道:“你年龄太小,做我的亲兵,服侍起居,不可上阵,不能动刀剑,听从军令,服从指挥,腰牌背后都有写,你自己细细看。现在歇息吧。”
阿戎见他面上冷冷,不由一阵腹诽,待要往胡床上走,白雁声敲敲门框道:“走廊上睡去。”
阿戎哼了一声,真的往门外走去,又听白雁声道:“把木桶搬出去,木薪扣在你粮饷里。”
半夜里风雨渐骤,白雁声听见廊下翻覆声不断。他并非待人过苛,只是这少年满口胡言,出手伤人,实在令人不喜。他初遇孟子莺之时,对方也是不能尽言,面上常含愁苦之色,虽有隐瞒却终不愿以谎言欺骗,其诚心诚意又与别人不同,是以另眼相看。然而对这少年却只有厌烦之感,一眼望去只觉焦躁无比。
天快亮时,他听见门外有熟悉的脚步声,便起身问道:“是子莺吗?”
孟子莺在窗下道:“是我,白大哥,有加急军报,请到前厅来。”
白雁声匆匆拿了件披风,下床开门,雨势微收,孟子莺也是刚刚睡醒的样子,他带好了门,正要走,看见阿戎团在廊下,睡得正香,脸上眼角几滴雨水,就把披风扯下盖在他身上。走了两步回头见孟子莺还在原地,不由问道:“怎么了?”
孟子莺脸颊隐在黑暗里,勉强道:“你先去,我去叫孙宗主一起来吧。”
白雁声道:“也好。”拔步匆匆往前厅去了。
孟子莺待他转过院子,回身一手揭去阿戎身上的披风:“装什么,给我起来!”
一阵劲风扑面,微雨生凉,披风裂成两半,从缝隙中倏地伸出一支鹰爪,直取孟子莺喉咙。孟子莺脚下八卦连环步,步步生莲,湛湛避过,另一拳已击面而来,举手相击,掌风中内力浑厚,绝少年轻人能轻易练就,孟子莺不敢掠其缨,翻出穿花拂柳手,在阿戎腰间一点,遂退开数十步。
举着腰牌借着廊下银缸光芒一望,冷笑道:“幽州抚郡辽县,你几日前还跟我说是云州河内郡大同人。想来故里寒云恶,炎天凛夜长,郎君连仙乡何处都记不太清了。”
阿戎小小年纪,一手伸前,脚下便似生浇铁铸一般,倨傲道:“还给我。”
孟子莺抬手扔给他,厉声道:“你有这样的身手,有哪个人牙子不要命敢卖你?你到底师从何门,是不是胡狗派来的奸细?”
阿戎听到骂他“胡狗”脸色也是一变,但瞬间又是释然,眼瞅他道:“你姓孟,又会花间派的武功,难道不是孟烨反贼派来的奸细?”
孟子莺面上一白,抽出袖里银鞭一振:“胡狗,今天我替白大哥趁早除了这个祸害。”银光一闪,再与阿戎斗在一处。
两人拳脚相向,可怜了驿馆房舍,本就破败不堪,纷纷摧拉枯朽,廊上廊下尽成粉尘。
阿戎边动手边高声道:“你口口声声胡狗胡狗,我们鲜卑哪里比不过你们汉人?你们会的我们都会,你们不会的我们也会。”
孟子莺冷道:“胡狗就是胡狗,种类不同,心意亦异,若遇间隙,先为乱阶。岂能容你留在白大哥身边。”
阿戎目涌怒意眼眶也红了,五指成爪,用力一抓,扯住他银鞭末梢,恨恨道:“你们夏朝人才不讲理,表面法相庄严,实则俗不可耐。”
孟子莺恨意大生,大袖一拂,待要上前,忽听远远有人战战兢兢道:“两位,可否住手,房子要塌了。”
两人双双回头,但见院门旁躲着一个驿馆老奴,哆嗦道:“孟大人,白大人问你怎么还不过去,有要事相商。”
孟子莺将银鞭一抖,鞭子忽然变细从阿戎掌中滑出,孟子莺收了兵器,两人间隔几步,乌眼鸡般对视片刻,孟子莺拂袖而去。
白雁声、孙叔业早在大厅里坐着了,等了半响才见孟子莺进来,气血翻涌,汗出如浆,都不知何故。孟子莺看了白雁声一眼,心跳加剧,好在两人都无暇多问,连将五百里加急军报递给他。
孟子莺看了两眼,呆住了:“邕京被围?”
书案上铺着一张简易的行军图,孙叔业道:“孟烨出兵荆州、青州,其中一路三日前已到邕京城下,方才已收到扬州府的文书,太守因病致仕,即令东平郡守傅熙继任,傅熙令白大人暂代守备之职,火速带兵北上,与中州、青州兵士一齐勤王。”
孟子莺一头雾水,心道不可能呀,先不说沈怀秀还在邕京,时近隆冬,战线拉长,补给难以为继,邕京城池牢固,兵精粮足,便围个两三年都撑得下来,孟子攸脑袋搭错筋了?
白雁声也在打量他,见他死盯着舆图,半晌咬牙不说话。孟子莺细想沈怀秀的一言一行,和这几日的见闻,忽然心中一弦拨动,遂一指点在舆图上,抖声道:“不是,邕京是疑兵之策,孟子攸的目的在这里。”
舆图上中原腹地深处一个红点,北通汝洛,西带秦蜀,南遮湖广,东瞰吴越,素来是兵家必争之地的襄阳!
孙叔业手里折扇一收,也是讶然:“这江南的半壁残山剩水又哪里比得上中原大好河山。以天下言之,则重在襄阳。胡人乱政,正是绝好机会。好个孟子攸,钩深素隐而一归自然,倒也是个枭雄。”说到最后已是语带敬慕之意,不由拿眼角余光一扫孟子莺。子莺的身份先前由白雁声向他转达,为的是将帅之间不存嫌隙,能一致对外。
孟子莺脑袋里嗡嗡直响,眼眶微红抬头看向白雁声,白雁声心里一叹,知道襄阳对他的意义也非比寻常,便道:“襄阳的交易只怕早就定下了。如今我们鞭长莫及,还是从长计议,先解了邕京之围好了。”
孟子莺挥袖抹去眼角边一滴将坠未坠的泪水,沉声道:“孟子攸要瞒过众人耳目,佯装围城令四方诸侯齐集邕京,无暇出兵襄樊,最近的人手是青州的陈远达。陈家三代追随孟氏,忠心不二,虽为疑兵之策,陈远达必亲自领兵围城。他素有白袍将军的美名,兵贵神速,三日前到邕京城下的必是他的人马,我们赶上去如若能先挑下他来,则邕京之围不攻自破矣。”
白雁声连连点头。孙叔业以折扇遮面兀自盘算。白雁声走到门口朝外传令:“三军整装,一刻之后拔营向北,违令者斩。”
阿戎正在厢房和一个老杂役收拾清扫,忽听不远处传来“当当当当”的铜锣声,正要发问,白雁声已从院门处转了进来,看见断壁残垣当下惊愕得一个踉跄。
阿戎拄着扫帚懒懒道:“是孟子莺非要与我打架来着。”
白雁声脸色一沉,疾步走进破屋中收拾行李,背后甩出一句:“修缮费记在你粮饷里。”
“什么,岂有此理!”阿戎扫帚一扔,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