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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雁声目光坦荡,嗤笑道:“原来小姐今日是来兴师问罪的。”
谢连璧僵立在那里又是默然。好半晌白雁声才听她轻叹一声,好像羽毛扫过脸颊一样柔软,变换了口气,柔声道:“白将军,方才得罪了,我平日委实不是这样的人。只是世道变了,人心也不一样了,不能不防。白将军能不能说一件事情,让我相信你。”
白雁声这下不得不正视她了,女子仪容娴婉,而眼中流露出的不安,随时都会被击垮的样子,令他不由不心生怜惜,又十分好奇,到底是何事让这聪颖女子左右为难以致花容失色。
谢连璧见他直直望着自己,好像透过自己在看另一个人,缓缓道来:“谢小姐,我有一个一胞双生的妹妹,如果还活着,和你差不多大。如果你要问她现下在哪里,我只告诉你,为了让我两个弟弟活命,她饿死在这乱世中。大丈夫提千军,入死地,却无法救唯一的妹妹,是我毕生的遗憾。”他说到这里不由哽咽。
谢连璧垂下眼睫,低声道:“将军请随我来吧”。她带着白雁声上了二楼,东厢布置成书房的模样,白雁声未及细看,谢连璧从博古架的暗格中取出了一个首饰盒大小的木盒,打开小锁,拿出一张泛黄的纸片递给他。那上面弯弯曲曲画着许多线条,又夹杂看不懂的符号,白雁声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谢连璧轻声道:“我父喜藏书,这是从他的一本佛经里掉出来的。你仔细看看,是否有印象。”
白雁声又低头看那纸片,却是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听谢连璧道:“将军日夜守卫徐州城,难道没有发现,这图上画的就是徐州城的地形。”她说着就从书架上另取来了一副徐州舆图铺在桌面上。白雁声两厢比较,豁然开朗。
谢连璧走到他身边,芊芊玉指指着纸片,道:“明线画的是街道,大致不差,虚线画的这里是暗河,这里是兵道。”
白雁声眼底眉梢满是讶然,猛抬头肃穆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为什么会有这图?谢大人知不知晓?”
谢连璧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他:“我曾听此地的乡老们说,佛经传入中原最早是在彭城,百十年前有一个胡僧从西而来,此地长官笃信佛教,彭城建邑之时曾让他负责营建,也许就留下了这草图,夹杂在佛经之中。我六岁之时,家里扩建花园,曾挖出一段地道,爹爹那时以为是富家大户躲避盗贼所设,并没有在意,让人填埋了事。爹爹走后这些日子,我整理东西,方才想起这段旧事。”
白雁声目光在她身上逡巡,似是考虑她这话的分量,也同时明白了刚才她为何诸多试探刁难,有入既有出,想必出城的暗道也是有的。她生怕这图落在歹人手里,燕军破城指日可待。
二人距离不过两步之遥,心中的不快一旦消解,他甚至能看到谢连璧脸上的红血丝,根根睫毛仿佛可以数得清楚。
谢连璧觉他目光太过放肆,只得低头咬牙,方要呵斥,只听他道:“谢小姐,我有一事不明白,当日你为何不与谢大人一起走,定要留在这里?”
谢连璧奇道:“你难道不知,我家在此地经营数十年,我若是跟着爹爹走了,这徐州城一时三刻人心便乱了,何消别人来攻城,自己先溃不成军了。小女实在不忍心见爹爹的心血毁于一旦,而天下骂名滚滚而来。”
白雁声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来,这个女子竟然有着母仪天下的气度。他将纸片收入怀里,向谢连璧一抱拳道:“多谢了,小姐这份心意我替徐州百姓收下了。深夜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
两人先后下了绣楼,白雁声在台阶上略一踌躇,低声道:“我妹妹有一个心愿,想要一个女子不再命如草芥的时代。”他说完这句话,身影便匆匆消失在夜色中。
而谢连璧仍在玉阶之上凝望。
待回了将军府,少不得将众人再惊扰起来,一见此图,孙叔业不由叹道天不亡我,孟子莺虽然面有不豫,还是连连点头,杨难当一时出神。听见白雁声唤他,方回过头来道:“白将军,我有一个想法,也许顷刻就能解了徐州和邕京的困局。”
众人都是精神一振,目光灼灼望着他。
杨难当稍觉话说得过了,便谦虚道:“是我胡言了。”
白雁声忙鼓励道:“杨将军不妨说说看。”
杨难当也觉不吐不快,略一忖度,道:“我从邕京出来时,曾经与燕军遭遇,混在胡虏里面,听过一个消息,说是燕帝慕容德现下在幽州督军,我想若是……”
“围魏救赵!”他话没说完,孙叔业和孟子莺一齐失声喊道。
白雁声目光一闪,整张脸也是亢奋起来了。幽州离此地不过百里之遥,若能悄悄行军,一旦兵临城下擒住敌首自不必说,就是围而不下燕帝命四方回援,也能稍解燃眉之急。
他想到这里连连唤阿戎来添油加灯,好好谋划。谁知喊了几声,都没有人来回应。
这夜三更时分,一个黑影从徐州城高高的城墙上跃了下去,在黄土地上站定,回望了城门一眼,拔足向鲜卑军营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十五章
在彭城以北十几里的地方是一处古河道,千百年来河水早已干涸,却留下卵石遍布的滩涂地。徐匡的大营就扎在这里。这几日大营里来了一位稀客。
可容一二十人的皮帐篷里,燃着滋滋冒油的牛油大烛,虽是初冬时节,帐篷里温暖如春,深夜里徐匡全副甲胄端坐在一把藤条交椅上,威风凛凛,直让人想起那句“将军金甲夜不脱,都护铁衣冷难着”的悲凉和沧桑。帐篷深处铺着厚厚的狼皮褥子,褥子上伏着一个胡人少年,着盘领左衽的丝质长袍,窄袖袖口缀着一圈三寸长的白狐狸毛,露出一段凝脂皓腕,在褥子上打弹子玩。
他一只眼睛闭着,一只眼睛睁着,睁着的眼睛是一碧如洗的蓝天色彩,聚精会神瞄准眼前不远处的一颗琉璃弹子,用手里的一弹,那弹子径直滚下了褥子,滴溜溜在冰冻的黄土地上滚着,最后停在了徐匡的交椅下面。
少年哎呀一声盘腿坐起。徐匡面无表情,咳嗽一声道:“小侯爷,末将……”
安南侯萧瑀萧元瑜爬起来盘膝而坐,笑嘻嘻道:“徐将军,你为什么还不撤兵,本侯的兵符已经给你看过了。”
徐匡脸露难色,沉吟良久道:“安南侯,这是陛下的意思吗?”
萧瑀连连摆手不耐烦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你要我对你说几遍?”
徐匡咬紧牙关,从嘴里崩出一句话道:“那恕末将不能领命。”
萧瑀闻言倏地从褥子上站起,长袍下面光着一双脚,脚背洁白如玉,脚趾泛着花瓣一样的粉色,冷笑一声,道:“我的虎符是假的?还是你要抗旨不遵?”
徐匡摇摇头,“都不是。末将失路之人,万里孤臣,得皇上垂救,幸恕生命,委以重任,实有再生之恩,绝不敢不遵君命。安南侯可知臣为何拼死要攻下徐州城?若是徐州一线不能打通,柱国大将军便无回军之路,十几万大燕将士滞留江南,一旦有变,该如何是好?”
他口里的柱国大将军便是萧瑀的父亲萧渊藻。萧瑀听他这么说,便慢慢走下褥子,哂道:“既然来是从襄阳来,回去也从襄阳回去就是,孟子攸那只老狐狸只要条件谈好了,还有什么不行的。要是实在谈不拢,从海路回去就是。柱国大将军有本事带兵出来自然有本事带兵回去。”他说着一口流利的南朝方言,口气完全是就事论事,绝没有一点护亲徇私的意思,冷峻得简直超出了他的外表和年龄,连徐匡听了都觉齿冷。
他走到帐篷的中间,绝无仅有的奇异血统昭示着这胡人少年出身的不凡,烛光照耀,越发显得面白如玉,眸深似海,实在是雏发未燥而艳媚入骨,徐匡看着心惊,不知不觉就想起一句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萧瑀随即语调一转,笑道:“徐将军我知道这次出征徐州,绝非你的本意,是有人在背后撺掇。你新入我朝,立功心切,鲜卑虽以马上功夫论英雄,君父圣明仁德,洞若观火,更有古之君子之风,进人以礼,退人以礼,一切水到渠成,你不要有太多顾虑。”
徐匡大惊失色,连忙起身欲拜却被萧瑀一臂挡住,少年骨骼清奇纤细,然而内力充沛,徐匡竟然不能如愿。只听他道:“徐将军,我只怕你再呆在这里是白白浪费光阴,所谓匕首空磨事不成,而君父在幽州会有危险。”
徐匡此时对这少年已是颇有敬畏,不由奇道:“北面无敌,何来危险?”
萧瑀站直身子,将目光投向帐外,深蓝的眸光中黑色的瞳仁越发明亮起来,声音中带着一丝忧愁,道:“我说不清,总有这样的担忧。徐州那人,超出了我的设想。杨难当一到,想必中州的卢辙也快来了,你这些人久战在外,兵疲马乏,恐难抵挡。而徐州距离幽州不过百十里,幽州的将士都叫你带出来了,一旦有失,后果不堪设想。”
徐匡当时只觉匪夷所思,然而仅仅几日之后就不得不如他所言仓皇北撤。
靖宁元年十月末,中州十万兵勇在卢辙带领下北出苍山,驰援徐州。东胡鲜卑中的一支部落,曾被慕容氏打败而逃入大漠中,此时竟然兴兵来讨,直逼幽州城下。燕帝慕容德亲率戍卒守城,一箭击毙头目,而叛部刚走,徐州将军白雁声率领一万人马神不知鬼不觉,一夜之间出现在幽州城下。
靖宁元年十二月,中州将军卢辙在放过溃散北逃的鲜卑士兵之后,和从幽州撤回的徐州将士会合。
莽莽苍苍,江山万里,两名至交一旦沙场重逢,都忽觉人生短暂,荣华虚浮,不可依持。卢辙眼见领头带兵的杨难当过来,连忙拦马驻辔,肚中有千言万语要与他分说,谁料杨难当瞅都不瞅他一眼,径直打他面前过去了。
跟在杨难当身后的一员年轻小将看不过去,打马上来行礼,自称名叫白雁峰,是徐州将军的胞弟。
卢辙左右看看,不见徐州将军的影子,那小将解释道另有安排,待回徐州城再叙。
卢辙直等到午间小憩之时,才得空纵马出了营地,东边的高岗上有一人一马的身影,他远远看着欣喜若狂。待到了跟前,果然见是杨难当,正要奔过来,却听对方轻喝一声:“站住!”
卢辙一惊,抬眼见杨难当面色阴沉,不由上下打量,连声音都发起抖来了:“小难,你在邕京牢里有没有吃苦?段晖和狗皇帝有没有为难你?”
杨难当缓缓摇头,目光沉重凝视着这挚友,问道:“阿辙,你为什么不发兵?”
卢辙上前一步,饥渴地望着他,恨不得把他的模样印在自己的心里:“我不愿受狗贼摆布。而且我要是发兵,对你不利。只有这样才能要挟段晖留你的命。”
谁料杨难当大喝一声:“住口!我宁愿死了,被千刀万剐,也不要看到胡虏践踏我们的河山!”
他说完这句,泪水再也抑制不住,滚滚而下。
卢辙一时沉默,脚下定住了。
杨难当怒喝道:“你一念之差,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国破家亡,我说过多少遍,乱世之中只有王权,只有稳定的政权,才能给百姓最大的庇护!你竟然连白雁声这样一个黄口稚子都不如!你丧失了你的底线,沦落成孟烨、孟子攸那样的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