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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泥巴的高驼子愤怒地将镐头高高地举起来,指着躲躲闪闪的黄金仲骂道:“姓黄的,快收起你那不干净的东西!俺养的闺女买得起花布,谁稀罕你的?老子早已告诉你百次千次,不许打俺闺女的歪主意!还不快给俺滚?如果日后再见你缠着俺的珍儿,我高驼子认得你,俺的镐头可不认得你。到那时我让你脑袋开花,呸,还不快滚!”
“你……”黄金仲又气又恨,方才满心的喜悦被这不通人情的高驼子一顿臭骂,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滚,快给我滚!”高驼子不顾女儿高珍儿的劝说,再次将镐头举了起来。气得脸面发白的黄金仲,见无法得到高驼子的谅解,恋恋地瞟了高珍儿一眼,气咻咻地跳上那辆吱吱作响的破骡车,狠抽了几鞭子,赶车进村了。
这天夜里,高珍儿躲在她家那间小屋里,伏在枕头上嘤嘤地悲泣着。她哭她的亲妈死得早,如今落到这性情古怪的驼子老爹手里,连恋爱的自由也没有。
“珍儿,你休要哭闹,你该知道爹的心!”高驼子虽然在盛怒之下将女儿劈头盖脑地臭骂了一顿,但看见独生女儿在家里哭得悲悲切切,想起她亲妈死得早,心不由得软了下来。高驼子劝道:“古来就讲女大当嫁,当爹的自然也知道,早晚有将你嫁出去的一天。可是,我说啥也不准你嫁给黄金仲,为啥?你一朵鲜花无论如何也不能插在他那牛粪上呀!”
高珍儿哭得泪珠婆娑,苦苦相求说:“爹,我知道你讨厌黄金仲那一脸黑麻子,可那也不能怪他呀!脸上的麻点是生天花落下的,只要他能待我好,我情愿不计较人长得丑!再说,您也不该嫌他家穷。我相中黄金仲,就是因为他有见识,有胆量,有头脑,迟早有一天会发达的!”
“胡说,你这个不知廉耻的东西,没出息的孩子!”高驼子气得浑身发抖,跳着脚破口大骂高珍儿:“呸,亏你说得出口,我就不信他姓黄的日后能有什么出息?老实告诉你,我不是讨厌黄金仲那脸大麻子,也不是嫌弃他家里穷!我是相不中黄金仲的人品。他在村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时常勾引良家妇女,做尽了偷鸡摸狗的混帐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不想你嫁给黄金仲,是怕你将来跟了这种人会吃苦受罪!”
高珍儿见高驼子骂不绝口,情知无法劝转,伏在枕头上越发哭个没完……
月上柳梢头。
又一个温馨的夏夜,西沟村万籁寂静。村边一条潺潺流动的清澈小河边,倒映着一对亲昵依偎的青年男女的身影。远方蛙声如鼓,近处绿柳迎风。在河边那片绿茸茸的草地上,黄金仲正与痴情的高珍儿告别。第二天一清早,黄金仲就将告别生他养他的西沟村,到数十里外的华北采金公司的汤泉金矿去当护矿警察了。
“珍儿,你要知道,我这次到汤泉金矿去当矿警,可就是为了你呀!”黄金仲将含情脉脉的高珍儿揽在怀里,手托她的粉腮,动情地说道:“在咱们西沟村里,你是一朵可望不可及的花!我有心想摘下这朵花,可是你爹他不肯。为啥?还不是因为我黄金仲没本事吗?我已经看出了你爹的心思,要想名正言顺地娶你为妻,靠在村里锄锄地、放放牲口是没指望的。我到金矿上当官差,腰包里有了钱,就不愁得不到你!”
“金仲哥,好男儿志在四方,你放心大胆地闯吧!”高珍儿紧紧地倒在黄金仲宽坦的怀里,一边任他肆意轻薄,一边说道:“我这一辈子最看重男人的胆识心性,一个男人如果没有胆量就做不成大事情。金仲哥,由卝文卝人卝书卝屋卝整卝理你到外边闯吧,我在家里等着你。海枯石烂,我的心……”
黄金仲的一张大嘴吻住了高珍儿倾吐衷肠的樱桃小嘴,两个走火入魔的男女忘乎所以,在草滩上放肆地滚了起来……
“珍儿!珍儿!我的珍儿,你在哪里?”就在黄金仲和高珍儿忘乎所以的时候,蓦然间听到西沟村内传来高驼子那声嘶力竭的叫喊声。高驼子愈来愈近的叫喊声吓醒了草地上一对偷情男女的好梦。黄金仲惊恐万状,从草地上霍地跳起,也顾不上穿好衣裤,就手忙脚乱地趟过那条没膝深的小河,连滚带爬地钻进了河对岸的一片香瓜地里,倏然间不见了踪影。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高驼子手攥着一支打狗棒气喘吁吁地跑到河边时,早已不见了他急于想逮到的黄金仲,草地上只有被他的气势吓瘫了的高珍儿,披头散发地跪在地上发抖。
“姓黄的,我操你八辈祖宗!”看到高珍儿这副狼狈的模样,高驼子早已明白方才草地上发生了什么事。他举着打狗棒劈头朝高珍儿打来,可猛听到宝贝闺女凄惨求饶的哭声,心里登时又软了,终究没舍得打。但是高驼子心头的火气并没有消,他挥动着手里的那根打狗棒,张口大骂了好一阵。见已找不到黄金仲,头脑才渐渐变得冷静下来。粗中有细的高驼子情知这样大吵大嚷地骂下去,非但不能损及黄金仲一根毫毛,还会毁掉女儿的名誉,她终究是个待字闺中的黄花闺女呀!
高驼子将哭哭啼啼的高珍儿揪回家里,不打也不吵,独自一人只是坐在炕头上不住地抽旱烟。天明的时候,高驼子已经悟出了一个道理:为了不让高珍儿落到黄金仲的手里,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给她寻一个主儿!
秋天来到了西沟村。黄金仲从汤泉金矿回到了已经离开三个月的老家。此时,已经当上矿警的黄金仲再也不是以前的穷酸相,一套黑色的警察服使满脸麻子的黄金仲神气百倍。为了能让从前一贯厌恶他的高驼子见到自己现在的模样,那天中午,黄金仲特意穿着黑色矿警服在高家门前的村街上兜了几个圈子,一副小人得志的架势。
“呸!”高驼子隔窗远远地望见换上了警装的黄金仲,特意叮嘱女儿说:“这小子心里一汪坏水,你可千万不准出去!”
由于高驼子的严密监视,高珍儿纵然有一百个心思想飞出去与黄金仲幽会,也难以实现。果然不出高驼子所料,只隔了一日,黄金仲托的媒人就主动上门提亲了。从前穷得丁当响的黄金仲,此次花钱手面宽阔。媒人为高驼子送来了当时在贫困山区很像样的“四色礼”。这一次,黄金仲原以为高驼子必然以笑脸相迎,当场应允下这门婚事。谁知那软硬不吃的高驼子听媒人刚说到“黄金仲”三字,立即勃然大怒,将媒人与“四色礼”一股脑儿扔出了门。
三日以后,为防止黄金仲再来纠缠,高驼子便忙三火四地将高珍儿嫁进了兴隆县三拨子附近黄松峪村的孟家。孟家是山村里的小康人家,虽然丈夫孟三强比高珍儿足足大了八岁,可是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倒也和美。孟三强能娶一位花枝儿一般美丽的老婆,心里十分喜悦,但命相却不长,高珍儿嫁进孟家只有五年光景,就在1943年春天,孟三强就染上了伤寒重疾而一命呜呼。可叹苦命的高珍儿从此成了一个新寡。而在这时,从前在家乡拼命追求高珍儿的黄金仲,也脱去了金矿警察的衣裳,到冀东投奔了八路军。
又过了两年,高珍儿的公婆也双双染病亡故,她只能独自一人在黄松峪的村东小院里打发无聊的日子。高珍儿早已淡忘了从前的旧情,可就在这时,有人将黄金仲推向了她!
第7章 美人计
春雨霏霏。
傍晚时分,在兴隆县三拨子黄峪村那条狭窄而泥泞的小街上,十分轻捷地闪过一个男人的身影。他头戴一顶斗笠,浑身的衣裤已经被沙沙的小雨淋得湿了。在寂寥无人的村街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了一阵,那人来到了村东头一座独门小四合院前。他在院门前左右环顾一阵,发现身后无人盯梢时,才“吱呀”一声将虚掩的院门推开,闪了进去。
这是一座在黄松峪村很说得过去的院宅。东西厢房虽然已经门倾窗歪,梁檐的漆釉斑斑驳驳,可是仍然不难看出宅院昔日的光彩。这座宅院便是高珍儿的家。自从丈夫暴亡之后,她也曾想过再嫁,但算命先生为高珍儿占卜说:她是克夫星下界!这样一来,高珍儿再嫁的念头渐消,黄松峪的老少爷们也都对这位姿色俊美却命运不济的女人敬而远之了。
有一个男人却是个例外,一直对秀色可餐的小寡妇高珍儿盯住不放。此人就是从前当过胡匪的王绍义!
“绍义,你……想死我了!”那个幽灵般的男人身影刚闪进小院,还没来得及回手将门关上,他的身后便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嗲笑。
“珍儿!”王绍义在昏暗的光影里急忙回转身来,只见不足30岁的高珍儿正举着一支油布伞,笑眯眯地伫立在门廊下,等候着王绍义的到来。
高珍儿见到王绍义进了院门,急忙迎上去用雨伞为他遮雨,一边亲昵地扑上来与他调笑说:“相好的,这么多天,怎么连你的影子也见不到,该不是又被哪家的姑娘勾去了心吧?”
“我的好珍儿,你为何老吃醋呢?”王绍义一边拥着高珍儿跨进了正房的门槛,一边在黑暗里托起她那粉嫩嫩的香腮狠狠地亲了一口,说:“不瞒你说,这几天我有件紧要的大事要干,正和两个儿子在峪大村、新立村几个村屯忙着呢,哪里有闲功夫来找你亲热?珍儿,今晚我来,可是有紧要大事求你帮忙的……”
“求我……帮忙?”高珍儿心里疑惑着。她点亮了桌上的美孚灯。出现在灯影里的小寡妇高珍儿,显得娇媚秀丽。她那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双弯弯的柳眉下闪动着毛茸茸的大眼睛。婚后的高珍儿身段略显丰腴,但是仍然不失窈窕,仍是这偏僻山村里数一数二的美人胚子。现在她见王绍义唇边挂着一丝淫笑,已经顾不得许多,一下就扑在他的怀里。王绍义也是邪性爆发,手忙脚乱地将高珍儿抱到炕上……
云雨之后,高珍儿忙伸出白藕一般的手臂,将王绍义的脖子牢牢勾住,嫣然一笑说:“绍义,我连身子都情愿给你,还有什么求不求的?只要我能做到的,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也不眨眼!你说,你说呀!到底让我帮你什么忙?”
王绍义喘着粗气说:“珍儿,你跟了我两年多,说实话,我老是想给你弄条纯金的项链、戒指什么的,也不枉你我相好一场。可惜这些年我的运气一直转不过来,如果是从前我在绺子里混的时候,别说是金银首饰,就是给你弄个金元宝也不费吹灰之力。现在真是太难了,刨地、弹棉花能赚几个钱呢?珍儿,我现在对你说的是:好机会来了!我可以为你搞到一笔一辈子吃用不尽的财宝呀!”
高珍儿惊喜地睁大漂亮的眼睛,说:“绍义,我不信!你真的弄到钱了?”
王绍义说:“钱,眼下还没有到手。不过我已经发现了发大财的好门路啦!珍儿,我王绍义是瞎吹不干实事的人吗?小瞧人!告诉你,这回我当真可以发大财!”
高珍儿嗔道:“我不信,就是不信!在咱这兔子不屙屎的荒山野岭,你王绍义就是有天大的本事怕也发不了大财的!”
“珍儿,我的好珍儿,”王绍义信誓旦旦地说:“我今晚对你说的话,决无半句谎言。我当真是找到一个发财的门路了,珍儿,只要有你的帮助,我王绍义就可以摇身一变,成为腰缠万贯的老财。到我成功那天,我要将你明媒正娶,还要让你终生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到那时你别说要一条金链子,你就是穿金戴银我都依你!”
“我不听,我就是不听!谁让你又来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