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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堪发觉自己又错了。
扮演大义凛然的文官是个很高技术的活儿,需要精湛的演技以及敢于豁出一切的脸皮,秦堪委实有点自不量力,好吧,演砸了。
“咳咳,太子殿下……你,咳咳,你怎么知道……”
朱厚照笑眯眯道:“你是想问我为何知道你给我舅舅使绊子,对吗?嘻嘻,我当时也在文华殿呢,这么好玩的热闹,我怎能不看得仔细点儿呢?秦堪,你突然伸出的那一脚够损的呀,我舅舅都飞起来了,哈哈……”
·文】秦堪仰天长叹,完了,我苦心维护的君子形象……
·人】朱厚照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仿佛今日才认识他似的,目光充满了新奇。
·书】前几日文华殿的那场闹剧,秦堪的表现让这位太子殿下印象深刻。朱厚照发现对秦堪的第一印象不太正确,原本以为他跟朝堂里那些罗嗦烦人的文官一个德性,朱厚照向来很讨厌这种道貌岸然的人,他们永远把自己摆在最正义的高度,对包括他在内的所有人动辄训斥指责,横加干涉,顺者昌逆者亡,样子实在太恶心了,故而朱厚照对秦堪的态度一直不冷不热。
·屋】却没想到秦堪那日在文华殿的表现让他颇为惊喜。
朱厚照虽然才十四五岁,但却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他相信一个敢给国侯伸阴脚使绊子的人,一定好不到哪儿去……
所以朱厚照很高兴,他有一种在茫茫人海中发现了一颗璀璨明珠的兴奋。
那颗明珠姓秦,名堪。
“咳咳,殿下,臣给寿宁侯使绊子与殿下不认真读书完全没有关系,臣再伏请殿下自省吾身。”秦堪面不改色道。
“哈哈哈……你无耻的样子我很欣赏,不过秦千户啊,在我面前就不必再装了。”朱厚照乐不可支笑道。
秦堪:“…………”
失策了,那天不该给寿宁侯使绊子的,也不知这太子到底对他的举动是喜是怒,现在看似笑吟吟,可秦堪并不知道朱厚照心里真正的想法。
既然不知道,那就只好硬装到底了。
“殿下明鉴,那日在文华殿,臣因对寿宁侯之恶行太过愤怒,对京师无数受过他欺压的官员百姓们难以伸张正义而抱屈,义之所在,义不容辞,故而伸出了正义的一脚,臣这一脚是为我大明,为殿下将来的子民而伸的。”秦堪说这话时表情正义得一塌糊涂。
朱厚照的目光愈发闪亮,目光竟然真的露出了欣赏之意。
良久,朱厚照长长叹了口气,下了一句很正确的结论。
“秦堪,你果然不是好人。”
“……李梦阳李大人才不是好人,他还动了兵器呢。”
好了,一盆脏水又泼给了李梦阳,朱厚照的目光越来越欣赏了。
朱厚照本身是个很随性很跳脱的人,爱玩爱闹,这么多年来大学士和侍讲学士们教他读书,他却从来没有认真过,圣人之言对他来说简直就是马耳东风,丝毫不留痕迹,所以他的是非观很淡薄,凡事只随自己的性子,只要能让自己高兴了就好。
秦堪的担心其实很多余,朱厚照对他伸脚绊寿宁侯的举动其实并无所谓的赞同或反感,他只觉得很好玩,由此类推,秦堪也是个很好玩的人。
不得不说,朱厚照的性子其实也挺混蛋的,不过混蛋得挺可爱。
当下朱厚照也不提寿宁侯的事了,坐没坐相抖索着腿,跟秦堪天南海北聊了起来。
这其实算一次有模有样的君臣奏对,二人的旁边最好还有一位负责笔录二人对话的史官或秉笔太监,那就更像样了。
只可惜君不像君,朱厚照一边聊一边胡吃海塞着各种零嘴儿,两条腿也很不安分地抖来抖去。臣也不像臣,朱厚照在秦堪眼里终究只是个爱玩的孩子,秦堪没有跟孩子聊天的爱好,总觉得孩子的话题比较幼稚,故而跟朱厚照聊起来神色虽恭敬,但多少有几分心不在焉。
至于本该在旁边笔录奏对的太监,这会儿正一个劲的给太子揉着肩膀,递着零嘴儿,整个场景若让宫中画师瞧见,必然是一幅“昏君吃货图”的绝佳素材。
虽然秦堪奏对得很漫不经心,不过来自信息爆炸时代的他,积累多年的知识绝非一个古代只知玩乐的太子所能想象的,往往随口几句话便能引得朱厚照目瞪口呆。
“秦千户以前是读书人么?”朱厚照好奇地问道。
“是,臣惭愧,学无所精,又在家乡惹了场祸事,被削去了秀才之籍。”
一听秦堪没有功名在身,朱厚照不由哈哈一笑,道:“原来你并无功名,那你跟我说的什么可以在天上飞的机器,可以潜入海底的船,还有跑得比千里驹还快的车子,定然是你杜撰,信不得的。嗯,不过你说的那种眨眼间可以打出无数弹的……嗯,机关枪,倒是勉强合乎情理,咱们大明的火枪一次只能打一弹,打完还得重新装药,杵紧枪管,挺没趣儿的。”
谷大用在旁边谄笑道:“殿下说得不错,看不出秦千户读书人出身,却也能吹嘘得天花乱坠,奴婢在旁边听得一楞一楞的,原来竟是杜撰……”
秦堪不高兴了,穿越到这世上,不可否认曾经被人鄙视过,但被一个孩子和一个死太监鄙视,这让他心理上无法接受。
腾地站起身,秦堪道:“殿下,臣说的这些绝非杜撰……”
谷大用笑道:“不是杜撰莫非是真的不成?那也太离奇了。”
不得不拿出点真货震震这帮没常识的古代人了。
“殿下和谷公公可知咱们如今生活在一个球上?”
朱厚照:“啊?怎么可能!”
“如果您去过海边就知道,海面极远处的帆船驶来时,咱们最先看到的是帆船的帆尖,然后才是帆,最后看到船。”
朱厚照凝思半晌,点点头:“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
“殿下可知一大一小两个铁球同时掉下,必然也是同时落地。”
“啊?怎么可能?”
“不信殿下可以现在试试……”
没过多久,谷大用用青肿的双脚告诉朱厚照,一大一小两个铁球果然同时砸中他的脚面……
——太子倒不傻,知道让别人去当实验品。
“殿下可知正常的人是无法用舌头舔到自己的手肘的?”
朱厚照和谷大用不自觉地用舌头开始尝试舔手肘……
“你好厉害……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东西?而且好像都没错,快说说,还有什么好玩的学问。”朱厚照兴奋得脸都红了,他不爱读书,但对这些好玩的知识却非常感兴趣。
“咳,殿下可知,咱们大明男人下面那根……咳,不文之物,比西方男人的要短一些。……停!谷公公,你不必摸裤裆了。”秦堪适时地制止了谷大用自取其辱的不明智举动。
谷大用的表情很幽怨,显然这一条学问让他深受打击。
秦堪只好报以抱歉的目光。
他爱公公,但更爱真理。
第一百一十九章 执砚击之
朱厚照天资聪颖,但不好学,他讨厌读书,但并不反感学问。
很矛盾的悖论,可朱厚照却有本事把这个悖论表现得很完美,一点也不冲突。
天资聪颖却不好学,这是老师的责任,秦堪有些感叹,教太子读书的老师王琼,杨廷和,包括刘李谢三位大学士实在应该每人给皇帝陛下写一份认识深刻涕泪俱下的万字检讨,自绝于人民也可以。
多好的孩子呀,生生把他教成这样,未来的正德皇帝那荒唐浪荡的性子,与这几位老师的教育方法错误脱不了关系,把朱家千顷地里的一棵独苗教坏了,却还有脸皮在金殿上指责皇帝这里不好那里荒唐,甚至把他的荒唐写进史书,传之后世,让他承受几百年的骂名,仿佛这孩子的一切错误与他们无关,他们只是一个公正公平的旁观者,于是口诛笔伐,痛心疾首,天降昏君如斯,国之不幸,大明悲哉……
翻开史书的正德皇帝部分,满篇都是这样的内容,很不负责任的论调,秦堪认识朱厚照以后经常在想,如果自己穿越到弘治皇帝身上,会怎么做?
大抵会把王琼,杨廷和他们钉在十字架上,高悬于午门,让来往的官员们把他们唾弃至死吧,——或许偶尔也有把朱厚照活活掐死的冲动,反正一切都只是构思。
毫无疑问,秦堪这些杂乱却广博的冷门知识彻底将朱厚照震撼住了。
不止是震撼,朱厚照对这些知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秦堪说出的这些知识有个共同点,它们不像四书五经那样枯燥无味,反而很好玩,每一条都可以用实验去证明它。
朱厚照喜欢玩,而且喜欢变着花样玩。
秦堪的这些知识立马抓住了他的心,他对秦堪的兴趣也越来越浓郁了。
“大用,去西城集市找几个色目人,扒了他们的裤子瞧瞧……”朱厚照有点不服气:“真比咱们大明的男人大么?没道理呀。”
泱泱天朝上国的子民有着强烈的民族自尊心,更何况是天朝上国的太子。
谷大用瞧着秦堪的目光愈发幽怨了,木有小**的太监扒有小**的男人的裤子,这么变态的事他可能干不出来。
“殿下……奴婢,奴婢没有那个……这,没法儿比呀。”谷大用快哭了。
朱厚照兴致来了,怎么也挡不住,当即道:“那我亲自去扒。”
“殿下不可!”谷大用和张永大惊失色,太子扒男人裤子这么荒唐的事若被陛下和那些文官知道了,太子顶多被骂一顿,他们这些太监肯定会被杖毙。
两位太监对秦堪不无怨艾,好好的给殿下说这些干嘛呀,这不是给他们添堵找麻烦么?太子殿下那性子连陛下和文官们都管不住,他们做奴婢能管住?
秦堪也颇觉尴尬,其实说的那些冷门知识只是为了表示自己是个有学问的人,能知人所不知,但他没想到朱厚照对研究外国男人的尺寸那么有兴趣,史书上说这荒唐皇帝还包*过男宠,一想到这里,秦堪不由遍体生寒。
众人纷纷劝着朱厚照时,刚刚负气而去的春坊大学士杨廷和又回来了。
众人顿时一静。
杨廷和是过来训话的,刚刚负气而去时太冲动,等走出春坊,杨学士便清醒过来,他身负着教导未来大明国君的重任,这重任是皇帝陛下和天下百姓交给他的,希望他能教出一个知礼仪,懂廉耻,勤奋好学聪颖英明的国君,这是何等的荣幸?太子读书懒散厌倦,自当好生训斥开导,怎能因此怒而离去,撒手不管?
不应该啊!
敦厚性温的杨廷和很羞愧,他觉得自己辜负了陛下和天下人的期望,是大明的罪人。
杨廷和是詹事府少詹事兼左春坊大学士,成化十四年的三甲赐同进士,“三甲赐同进士”的考试成绩有点不近人意,大明官场上如果他跟一群同年同榜的进士坐在一起,他只有忝陪末座的份儿,但是他在翰林院苦熬资历的那些年,却做了一件让人惊叹赞许的事,那就是修《宪宗实录》。
弘治二年,主持修《宪宗实录》的人是当时的大学士丘浚,丘浚才高却性傲,而且为人很懒散,不屑干这种太繁琐太枯燥的事,于是把它丢给杨廷和这个刚入翰林才两年的进士,令人称奇的是,杨廷和居然把这件事干得非常利落漂亮,总撰官丘浚想摆摆领导派头,稍微修改润色一下,以显示他的存在感,结果却提着笔楞是改不动一个字。
杨廷和因此而入了詹事府,兼任左春坊大学士,担起了教导太子读书的重任。
各种各样的传说喧嚣尘上,不可否认的是,杨廷和是个好人,而且是个性格很温和的好人。
但是好人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当杨廷和满脸羞愧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