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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张角看起来精神还行。他先挥手示意张宝退下,然后微笑着对张狂解释道:
“这是被儒家浩然正气反噬的结果。无忌,以后你若施展法术,当要小心周围,别遇上养气有成的大儒。”
见张角还有心思开玩笑,张狂忍不住心里一酸,眼泪就要马上夺眶而出。他急忙抬手捏了捏鼻梁,借此拭去眼角的水分,这才控制住身体产生的反应。
“这次叫你来,是要与你聊聊,以后的打算。”
张角支着身体,半靠在墙壁上,显示出自身的虚弱。张狂无论如何都很难想象出,是什么原因,会让张角这样的大神通者一下子就垮下来。
“大伯,你这是……怎么了?”
见张狂对这个问题念念不忘,张角也只好无奈的对他解释一通。
“但凡是越厉害的术法,需要调动的天地元气就越多。而为了操纵天地元气,需要将自身的精神性命放诸体外。一旦天地元气操纵失控,被放诸体外的精神性命,就会受到重创。”
“吾日前施法引雷时,被汉军中的‘天生正人’,以天生正气相攻伐,表面上虽然受创不大,其实却是伤及性命,折寿数十年。如今吾寿数将尽,非人力可以挽回,自然便成了这副模样。”
听到此事牵涉到高深的斗法事宜,张狂知道自己在这一块知识浅薄的很,便住嘴不提了。张角见状,再一次问道:
“你既然知道吾道如今前景不妙,心中可有谋划?”
对于未来的谋划,张狂早在渡过黄河之前,就思索过很久。他既然敢到冀州来蹚这滩浑水,自然是有了自保之道的。
“以侄儿之见,伯父乃是整个太平道与黄巾军的主心骨。有伯父在,即使皇甫嵩北上,我军也大可敌得过。但若没有伯父坐镇,则我军之败,已是无可避免了。”
“既然战则必败,以侄儿愚见,可以选派精锐,走避山林间。冀州平坦,不利于藏匿,但在西边的太行山区,延绵千里,山头众多。官兵纵有十万之众,亦无法一一搜索。只要躲避入内,便可避过汉军锋锐,以待天时。”
“南华老仙曾经对侄儿提过,四、五年之后,刘宏【汉灵帝】将死,汉室当有大变。大变以后,汉家州郡将会各行其是,裂土割据。到得那时,我太平道再揭竿而起,趁州郡诸侯间相互攻伐之际,稳扎稳打,占据州郡,徐徐扩张,必能取刘氏而代之!”
听了张狂的话语,张角微微的叹了一口气。他面露失望之色,问张狂道:
“吾死之后,二弟、六弟尚在,未必不能统领黄巾大军,击败官兵。无忌,你固然有才,心思何其懦弱?”
被张角这么一说,张狂并没有回话。他在心中打定了主意,不会在广宗久留。不管张角对他的态度如何,张狂都准备自己走自己的路。别人的想法,那是计较不来的。
见张狂不说话,张角再叹一口气,说道:
“走避山林间,说起来容易,可山林间岂有能够养活十万道众之粮?太行山延绵千里,又能供给几人之衣食?何况需要在山林中一住四、五年,纵然有衣食补充,人心如何安抚?”
张角提出的这些疑问,张狂都想到过。不过,这些问题其实根本就不用花费太多的心思去想。因为,以张狂的能力,无论如何也无法保证十几万人的衣食供应。正是由于对自己有着自知之明,张狂原本的打算,也就是带着自己部下的两千人潜伏到太行山中去。
至于其他那些以十万计的黄巾军,又不是张狂的手下,要他想那么多做什么?
而且,若是黄巾军主力没有被歼灭,则躲在太行山的张狂,岂不还是会被汉军盯得死死的?
来自后世的穿越者张狂,固然无法完全控制住身体的某些本能反应,却知道什么叫做“死道友不死贫道”。没办法,你若是在赌场上抓到一副瘪三的牌,是会弃牌呢,还是果断跟对家顶到底?
张狂自问自己的赌计不精,赢不下这一局,当然要果断放手,期待下一把必然出现的好牌了……
“毒蛇螫手;壮士断腕;蜂虿入怀,随即解衣。”
听到张狂委婉的回答,即使以张角的心性,也忍不住想要一巴掌打在张狂的脸上。数以十万计的黄巾军,能够说不要就不要的吗?数目上百万的亲附民众,可以一句话就抛下的吗?
不过,张角立刻又回过神来。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张狂并不是百万黄巾的大首领,当然没有道理让他为百万黄巾的前程承担责任。只是张角心中暗暗想要让张狂继承自己的事业,才忍不住将这份担子,压到张狂身上试试。
只可惜,张狂目前还是太稚嫩了些,无法肩负起百万黄巾的生死存亡。这一点,让心中幻想着张狂背后的高人,能够对时局有所指点的张角,感到深深的失望。
——可惜……
张角何尝不清楚,自己死后,光凭张宝、张梁兄弟二人的能力,是挑不起数十万黄巾军的担子的。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幻想张狂能够提出什么出乎意料的好建议。但是,作为当今世间有数的大智慧者,张角很快将心神恢复过来。
“也罢……既然无忌你自有谋划,我也就不再多说。近日你可以回一趟巨鹿城,祭拜一下列祖。下一次回巨鹿,也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呢……”
“诺。”
张狂低眉顺目的答应着。
尽管感到有些失望,张角依然看好张狂的未来。毕竟,让一个弱冠青年去做一件连张宝、张梁二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而在张狂的目前的年纪时,张角自问,自己当年的表现,可是远远比不上张狂。
就算潜伏个四、五年,六、七年,张狂依然未满三十岁,算得上是极为年轻。如果那时候汉室朝廷,真的如张狂所说出现了大变故,成长起来的张狂,说不定还真的能够自己打出一片新的天下来呢……
——也罢,就让六弟【张梁】为他做一次掩护!
第55节 两汉论根本
心意已定,张角的精神居然好了些。趁自己还能支撑的时候,张角抓紧时间,为张狂从本质上介绍了一番太平道以及黄巾军的由来和根本。
作为一代人杰,张角的眼光自然是深刻无比,足以看透事物的本质。特别是他在经历过天地元气反噬的伤害以后,眼界居然能再一次拔高,将原来一心发动黄巾军时,所染上的执念脱却。
有这样一位认识深刻的指导者在一旁介绍,再结合后世张狂所接受过的政治、经济等多门学科的教育,对如今的世间形势,张狂又有了更加本质的认识。
东汉与西汉,虽然都是刘氏做天子。可是两朝皇帝之间的血缘,其实并没有多少。更加根本性的区别,则是两汉在朝廷基本国策上的差异。这种国本差异,让两汉在统治中所需要面对的问题大不相同。
汉高祖开国之道,全凭自身的文韬武略,一路拼杀。期间打倒的王侯,数以十计。自降服秦三世子婴以降,高祖刘邦在一班能力过人的文臣武将辅佐下,先后诛灭各路诸侯,又击败了当时的世间最强者——“霸王”项羽,皇位可谓是全靠自身一手打下来的。
若从得国之正的角度来看,在张狂眼中,后世只有明太祖可以比拟。而得国越正,对皇帝的统治权威就越为有利。如此一来,在皇位传承中,天下人都必须共同尊奉刘氏为天子,让汉室朝廷的威严得到更多人的认可。
此时,由于秦朝建立时,迁徙天下富户于咸阳的政策,将六国的大姓豪强几乎一扫而空。故而在西汉的前期,地方上并没有什么过于强大的豪强。地方官员依靠汉室朝廷的行政力量,足以轻易的将地方州郡里,某些不太驯服的豪强家族拔除。
所以,西汉,或者称为前汉,因为有着刘邦留下的“非刘氏不王”政策,最大的问题,不是压制那些异姓官僚的野心,而是解决同姓王爵对皇位的觊觎。赫赫有名的“七国之乱”,并非唯一的例子。反倒是异姓大臣的谋反,终前汉二百年里,都显得极为罕见。
顺便的,若是在地方上出现了有力的豪族,州郡长官也有义务抑制豪强的发展,并对其进行有效的打压。
但是,到了汉武帝刘彻时期,伴随着刘彻的雄心壮志,整个大汉朝廷的格局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推恩令”的下达,让刘姓诸侯王的力量被严重分割削弱,再也没有强大到足以挑战中央朝廷的诸侯王了。而武帝刘彻讨伐匈奴人的战争,不但耗尽了国库的所有财富,还让天下小民的生存环境极度恶化。
随着大批提供税赋的自耕农纷纷破产,大汉的国力一度严重下挫,以至于武帝刘彻最后不得不下达“轮台罪己诏”,来收拾国内的残破局面。
伴随着自耕农的纷纷破产,在乡间得以幸存的,自然是家底比较殷实的大户人家了。借助朝廷对民家的收刮,破产农户的土地纷纷被乡间的豪强大户所兼并。由此一来,在秦末汉初,被始皇帝携破灭六国之威顺带拔除,而大伤元气的地方豪强,终于借机重新崛起。
受到财政问题困扰的武帝刘彻,虽然也想要对这些地方豪强打压一番,最终却为了支撑朝廷的运转,不得不选择公开向豪强大户们出售爵位,以筹措维持朝廷运作所需要的钱财。这种由于面临朝廷破产而做出的决定,终于埋下了导致前汉灭亡、后汉光复的种子。
如此情形,维持到西汉末年。由于王莽篡位,又遇到各种天灾**,天下盗贼蜂起,拉开了乱世的序幕。天下豪强大族经过了百余年的发展,再次强盛起来。借着这次大乱,豪强们纷纷修建坞堡,聚拢私兵,或主动、或被动的参与到这次天下决定归属的纷争。
光武帝刘秀的崛起,便是借助有力豪强的结果。由于刘秀身边的亲信大将都为豪强出身,当他中兴大汉,建都雒阳以后,朝廷对豪强大族的态度,自然由抑制变成了放任。
光武帝是个聪明人,当然知道这样做的弊端。然而,他以“度田”1之策略一试探,发现豪强大族的势力已经再难抑制。为了新建立的东汉政权的安全,刘秀只得默认了豪强们的特权,不再试图压制。
连皇帝都奈何他们不得,如此一来,天下间的豪强大族,便获得了空前的发展势头。以至于作为官员补充阶级的士人,几乎大半都出自各路豪强大族。
豪强大族在朝廷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则汉家天子的权柄便开始缩水。历任汉家天子当然不肯容忍这种臣强主弱的局面,自然要想方设法重新夺回权柄。
为了试图强化自己对朝廷的控制,以便于和朝中的豪强世家大族争夺权柄,历任汉朝天子都不得不扶植外戚和宦官来充当打手,为自己冲锋陷阵。
以外戚与宦官自身的实力,当然算不上有多强大。然而,天下豪强世家那么多,自然不可能都是一条心。为了压倒其他的豪强世家,让自己的子弟更多的入朝为官,分享朝堂权柄,豪强之间也存在着激烈的相互倾碾。
为了自家的私利,一些势弱的豪强,便投靠到外戚与宦官一方,通过打击其余豪强,为己方的上升铺路。如此一来,那些入朝为官的士人,便分成了好几个不同的派系。有投靠外戚的,有依附宦官的,也有严守独立性的,以及坚定反对宦官、外戚的。
由于十多年前的“党锢之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