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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给他的时限是天亮前必须控制炮台湾。
看表,时针堪堪指向21日凌晨,距离天亮还有大约五个小时。
尾原大队先是失去了战车分队,接着又失去了炮兵中队,海军舰炮又帮不上忙,以中国军队在昨天白天以及前半夜所展现出来的顽强,尾原大队要想在天亮前夺取炮台湾,难度不是一般的高,想到这里尾原重美心里一阵发紧。
现如今,尾原大队唯一能够凭仗的就是武士道精神了!
一句话,哪怕拼光整个特战大队,也定要夺取炮台湾,为第3师团乃至上海派谴军的大举登陆扫清障碍,当下尾原重美扭头吩咐副队长藤本大尉:“藤本君,命令前原中队撤回基地,再让前原君、村山君、野口君还有武田君到我本部来!”
“哈依!”藤本大尉猛然低头,匆匆跑过去打电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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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豹子跟老等从炮台山上抬下来一个血人,61师的残兵们这才知道刚才引导浦东炮兵摧毁日军炮兵阵地的就是这个“血人”!
吴淞保安队算是残了,两百来人就活了两个。
立刻便有两个残兵越众而出,帮着一起抬担架。
滴血的担架从战壕里抬过去,百十来号残兵便纷纷起身,一个个脱下头上的军帽或者钢盔向担架上的血人鞠首默哀,这是军中最崇高的敬礼,同时,也是对战死者的最后告别,显然,残兵们认为担架上的血人已经为国捐躯了。
“等等!”担架经过徐十九面前时,却让徐十九给拦下了。
借助对面日军阵地上散射过来的灯火,徐十九仿佛看到担架上的那个血人动了一下,而他的耳畔也隐隐听到了一个很微弱的声音!
担架上的这个炮兵竟然还没死,他在说什么?
徐十九抢前两步冲到担架之前,又以耳朵紧紧贴住血人的嘴,这回他终于听清楚了,这个垂死的炮兵嘴里反复念叼一个词,旗语!旗语!与此同时,炮兵的手指还微微动了动,已经无法伸直的右手食指隐隐指向自己的胸口。
顺着炮兵手指的方向,徐十九从他的胸口摸出了两面彩旗。
徐十九很容易就弄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在提醒自己,派人到炮台山上打旗语,引导浦东炮兵继续炮击日军!
徐十九眼中的泪水刷的就下来了,中国炮兵,这就是中国炮兵,直到战死之前的最后一刻,他们脑子里想的仍然是如何杀敌!
炮兵兄弟,你不弃我,我必不弃你!
徐十九眼含热泪,对海豹子说道:“海大队长,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把他送回吴淞镇,请吴淞镇上的军医无论如何也要救活这个炮兵弟兄!”
海豹子扭头望向徐十九,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为一个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打家劫舍多年的悍匪,海豹子自谓也是个不怕死的人,可是今天,他却连续被中央军的弟兄给震到了,昨天炸日军坦克的那两个排头兵就不说了,死的那叫一个壮烈,多年不流泪的他都落泪了。
躺在担架上的这个中央军炮兵也是个好样的,为了摧毁小日本的炮兵,他就肯把自己的性命搭进去!
可那毕竟是兵,真正让海豹子“吃惊”的还是徐十九这个“官”!
海豹子很清楚炮台山战局已经到了什么样的地步,也许日军的下一次突击就能够突破国军的防线,而援军却不知道何时才能赶到,这个时候,徐十九命令他护送担架去吴淞镇,这是在把生的机会让给他,却把死亡留给了自己!
“徐大队长,我……”海豹子张了张嘴,语不成声。
徐十九笑了笑,又道:“还有,再帮我们给广东的父老乡亲捎句话。”
海豹子茫然不知所措,徐十九却已经洒然转身,走向了列队站立的61师残兵。
拍拍这个残兵的肩膀,又帮那个残兵正正衣襟,直到走出十几步,徐十九才忽然顿步回头,向着海豹子灿然一笑,说道:“海大队长,请一定转告广东的父老乡亲,我们十九路军不是叛军,我们……也是中国人民的子弟兵!”
十九路军?十九路军?!残兵们的眼神霎时亮了起来。
十九路军这四个字仿佛有着某种魔力,让原本有些消沉的残兵们霎时变得精神抖擞,曾几何时,他们曾以这四字为荣,可是后来,这四个字却成了某种禁忌,每一个人都把它埋藏在心底,却绝口不敢跟人提起。
可是今天,现在,当徐十九再次说出这四个字时,残兵们才猛然间发现,他们从来就不曾忘记,自己曾是十九路军的兵。
第43章最后一卒(上)
尾原重美将手下的四个中队长召到大队部开了个短会,结果发现四个步兵中队的减员情况都很严重,伤亡最小的是野口中队,但也只有百来人了,伤亡最大的武田中队更是只有不到六十人了,整个特战大队全加起来也只有不到五百人了。
考虑到海军能够提供的支援相当有限,又没了战车和炮兵,尾原重美从武田、前原、村山各中队以及大队本部抽调了八十名精锐补充给野口中队,又命令野口中队留在大队本部养精蓄锐,却让其余三个半残的步兵中队轮番进攻炮台山。
尾原重美的意图很明确,就是通过武田、前原、村山这三个半残的步兵中队尽可能地消耗炮台山守军的弹药及锐气,等到最后时刻,差不多就是在天亮之前,再出动养精蓄锐已久的野口中队给予炮台山守军致命一击。
尾原重美阴冷的目光从手下三个中队长脸上逐一扫过,沉声说道:“前原桑、村山桑还有武田桑,一切拜托了。”
“哈依!”三个小鬼子猛然低头,匆匆领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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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十九正在闭目养神。
对于危险,徐十九有着近乎野兽般的敏锐直觉,他已经从满是血腥味和硝烟味的空气里嗅出了死亡的味道,小日本也是不死不休的死性子,在接连吃亏之后,必然就是更加疯狂的反扑,再接下来的战斗,将会无比残酷。
好现象就是,阵地上的气氛要比刚才活跃多了。
在徐十九当众说出十九路军这四个字之后,61师的百十来号残兵一下就跟换了个人似的,开始有说有笑起来,自从闽变之后,叛军这两个字就一直压在他们的心头上,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不过现在,却终于可以放下了。
十九路军不是叛军,他们也是中国人民的子弟兵!
“叭!”前方夜空下突然响起突兀的枪声,前方的警戒哨开枪示警了,这也意味着日军的进攻已经再次开始了。
小日本的高级将领或者缺乏战略眼光,可他们的中下级军官却拥有极高的战术造诣,日军在野战中也极善于学习总结,譬如这次,小日本就学乖了,是趁着夜色悄悄摸上来的,不过可惜的是,还是没能躲过国军的警戒哨。
警戒哨是个老兵,一枪就摞倒了最前面的日本军曹,可惜的是,他手里只有一杆三八大盖,当他拉动枪栓试图推弹上膛时,十几枚灼热的子弹几乎同时射入他的身体,老兵瘦削的身躯剧然一震,然后往后直挺挺地倒了下来。
直到咽气,老兵的眼睛都始终圆睁着,仿佛正对着漆黑的夜空在想,为什么不给我一杆自动步枪?为什么不给我一挺机枪?如果有一挺捷克式轻机枪,老子一个人至少可以摞倒一个班的日本兵,不,老子可以摞倒鬼子一个步兵小队。
国军警戒哨的枪声击碎了日军的偷袭美梦,武田中尉骂了声八格牙鲁,当下拔出军刀往前狠狠一引,身后六七十个正匍匐前进的日本兵便纷纷跳起身来,展开波浪形的散兵线,端着明晃晃的刺刀向炮台山碾压了过来。
日军离得还远,国军并没有贸然开枪,因为黑夜里根本看不远,贸然开枪只能浪费宝贵的子弹。
徐十九也想过通过旗语引导浦东炮兵,可惜他分身乏术,而幸存的百余残兵中,又只有他一个人懂旗语。
直到日军进入五十米内,国军才扔出了一排手榴弹,然后借着手榴弹爆炸产生的火光瞄准射击,不过五十米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喘口气的功夫,日军就已经冲进阵地,接着便是惨烈的白刃战,一方默不作声,一方则嗷嗷地叫。
夜空之下,中日两军使出浑身解数殊死相博,步枪撞击声,刺刀入肉声,还有枪托砸碎骨骼的喀嚓声,各种声响不绝于耳。
白刃战很惨烈,很残酷,持续时间却也很短。
还不到十分钟,包括武田中尉在内,突入国军阵地的四五十个日本兵就全部报销,虽然已经筋疲力竭,虽然是弹尽援绝,可61师的残兵还是展现出了当年十九路军的风采,让日本人在最引以为傲的白刃战上栽了个大筋斗。
炮台湾的夜空下,依稀还回荡着十九路军总指挥蒋光鼐豪气干云的大吼:拼刺刀,我们十九路军从来就不怕任何人!日本人?让他们尽管放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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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对面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尾原重美却固执地举着望远镜在看着。
等对面的国军阵地再次变得沉寂,却始终不见武田中尉发出得手的信号,尾原重美就知道武田中队已经完了。
武田中队明明已经冲入国军阵地,却仍没能得手?
对面的中国军队竟然在白刃战中杀败了武田中队?
摸了摸下巴上的刀疤,尾原重美的背脊上忽然冒起一股寒意,他的脑海里一下就跳出了另外一支中国军队,五年前也是在这里,曾经有一支中国军队在白刃战中杀败了皇军,这支中国军队的番号叫做十九路军。
尾原重美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个在他脸上留下刀疤的十九路军老兵,还有那个凶神恶煞般的十九路军上尉,这是留在他心底最惨疼、最不愿触及的回忆,尾原重美忽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对面的国军,也许就是当年的十九路军!
藤本大尉不知道尾原少佐的心思,提建议道:“大队长,武田中队只怕已经完了,不过支那军估计也剩不下几个人了,我看也没必要再出动村山或者前原中队去浪费时间了,不如马上投入野口中队,对支那军发起最后突击吧。”
“不。”尾原重美霍然举手,又缓缓摇头道,“对面支那军的顽强超乎想象,皇军不能大意,绝对不能大意,命令村山中队,以小队为单位逐次出击,再转告村山桑,要尽量避免与支那军进行白刃战,尽可能地用机枪火力消灭他们。”
“这……”藤本大尉闻言茫然,尽量避免白刃战?
要知道日本人素来就崇尚武道,武士道的精髓就是与敌白刃战,以决死之意志从精神上摧毁敌人的抵抗意志,可现在尾原少佐却命令村山中队避免白刃战,这算怎么回事?难不成对面的中国军队比皇军更擅白刃战?
藤本大尉只是名古屋的一个农民,甚至连陆士都没上过,自然无法知道尾原重美的重重顾虑,尾原重美却非常清醒,他知道尾原大队的任务不仅仅只是夺取炮台湾,还要在炮台湾坚守到23日凌晨,直到第3师团主力从这里抢滩登陆。
所以,尾原大队绝不能将建制还算完整的野口中队消耗在夺取炮台山的战斗中,这点宝贵的兵力必须保留下来,用来抵挡中国军队的疯狂反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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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师残兵虽然杀败了野田中队,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包括十六个重伤员在内,总共还剩下四十八个能喘气的,更为严重的是,之前从日军尸体上搜集的那点可怜的弹药也已经所剩无几,现在真是弹尽、援绝、人无了!
凭借区区四十八个士兵,要想守住炮台山脚正宽超过三百米的防线,明显已不可能,徐十九只好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