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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这次接见,无疑是引人注目,也是超级动作。
因为,省委书记是何等的存在,副厅级以下的地方官几乎就绝难见到省委一号。
一般,省委书记下地方,最多也就是接见一下四套班子的首脑,以及经济成绩突出的地方首脑,向这种大规模地接见干部,实在是反常得狠。
黄思文六点半,就守在了小别墅左近呢,看着一个个干部,谨小慎微的进去,满面春风的出来,十几幕滑稽戏后,他有些失魂落魄了。
蔡书记的冷落真是为了敲打他黄某人,黄思文忽然不那么确定了。
市委班子,除了请病假未曾出迎的薛向,挨个儿都被蔡行天接见过了,唯独他黄某人还初在门外。
再后来,二区四县的党政首脑,开始两两一组入内谒见,他黄市长还是干守在门外看着。
待得邱跃进最后也进去了,他周遭已然空无一人,黄思文心彻底沉进了冰窟窿里,他不是冷落,而是无视,彻底的无视。
“看来蔡书记对我黄某人是彻底死心了,罢了!”
心中哀叹一声,黄思文转过头去,慢慢朝西边的石子路行去。
秋风动树,枝叶飘零,偶尔三两片飘落在黄思文瘦削的肩头,这景象,竟有了十分的凄凉。
“老领导,哪里去啊,首长正等着你了。”
曹卫国忽然从门里行了出来,叫喊一声,竟冲黄思文小跑而来,远远便抱拳道,“老领导,莫不是还在生我的气,若还生气,你打我几下,只是我也是奉命而为,身不由已呢,谁让老首长在我下车时,点了句,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第一百五十九章 谁简单?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
黄思文反反复复默读这几个字,眼角中已然溢出泪来,许久,呛然道,“老板待我……哎……什么也不说了!”
曹卫国心中作呕,嘴上却道,“是啊,老板待老领导您那真是没得说,秘书班子上上下下,谁不羡慕,眼见着老领导您又要大用了,没准儿还能更上层楼,到时候,老领导可千万别忘了卫国!”
说来,同是一号大秘,脚前脚后,即便曾经在秘术班子里,黄思文是领导,曹卫国也用不着一口一个“老领导”,然,黄思文身怀奇遇,级别已然上到了正厅,相比之下,副处级的曹大秘实在不够看,也就不得不低姿态了。
“瞧你小子说的,谁不知道老板最喜欢你,甭跟我装佯,不过,你小子好好干,咱们一个战壕出来的,老哥我走哪儿也不能忘了你!”
黄思文一改戚容,嘻哈道,看着曹卫国,他心情莫名好了起来。
细细一想,他自觉也是有福之人,不说别的,就拿这姓曹的来说。
大家差不多年纪,皆是三十七八;相同的经历,都给省委一号当过秘术;且扪心自问,论才干,这姓曹的冒过自己一线去,可两人的前程,注定天差地远。
他黄思文三十七八,却是实权正厅,堂堂地级市市长;曹卫国却不过是副处级,要解决正处,只怕还得熬上好几个月。
即便是解决了正处,再算上搭蔡书记的快车的情况,要熬到正厅,起码也得五六年。
造成两人如此差距的,不是别的,还是薛向出现的太是时机了。
从孔凡高大位摇摇欲坠,黄思文就坐上了仕途的快车道,短短几个月,由正处上到了副厅,又小半年,被蔡行天使动莫大神通,硬生生送到了正厅级行署专员的宝座。
黄思文知晓,若非是为了对付薛向,他根本不可能在短短一年之内,翻过许多人一辈子都翻不过的大山。
而且,蔡行天虽是省委一号,蜀中至尊,但推动他黄思文上位,也费了偌大心力,饱受极大诟病。
因此,黄思文甚至可以断言,曹卫国断不会再有此等际遇!
然,五六年后,曹卫国便是运气封顶,五年三跳,到了正厅,可他黄某人亦断不会原地踏步。
如今,火电厂眼见着已然成行,作为主抓经济的市长,黄思文也势必收获极大的政绩,熬个一两年资历,指不定就攀到了副省级的位置,五六年后,焉知他黄思文不能对蔡行天如今这个职位,发起有力冲击!
曹卫国的出现,让黄思文的心情好了许多。
有位哲人说得好,幸福是对比出来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诚哉斯言!
但踏进蔡行天房间的时候,黄思文还是没忘了调整情绪,做出一副凄然表情,配上眼角边未干的泪痕,倒有些风中飘零的模样。
蔡行天所在的书房极大,早先是蜀中为迎接主席西行时准备的备用房间,虽是备用,其间一水的红木家具、厚实老旧的驼绒地毯,仍旧彰显了主席的王者霸气。
黄思文入内时,蔡行天正和邱跃进交谈,宾主脸上俱挂着笑颜,显然,相谈甚欢。
但听蔡行天道,“跃进啊,看到你成长到了如今这副模样,老领导后继有人,我很欣慰啊。当年老领导指挥中原突围时,我在三纵任副政委,老领导召集开会时,我还见过你父亲,那时你父亲七八岁,还戴着虎头帽,虎头虎脑,甚是机灵,更难得是,胆子也大,一见面,就掏我兜里的手枪,开了扳机,便要搂火,是个有出息的苗子……哎,可惜天妒英才,英雄短命,走得早了些,不过,他有跃进你这么个好儿子,当含笑九泉!”
蔡行天头发乌黑,眉粗目细,面目严肃,方正的脸上爬满了沟壑,端端正正坐在主座上,两撇吊梢眉随着说话一抖一抖,极有气势。
见蔡行天谈到了自己的父亲,邱跃进急忙站起身来,倾斜了身子,恭听蔡行天言语,显示了极好的家教。
蔡行天亲热地拉着他坐下,“跃进啊,来蜀中几个月了,我没主动见你,你心里不会埋怨我吧!”
邱跃进瞅了一眼杵在门边,被作了透明人的黄思文,便将话题偏转到黄思文处,也算送他个人情,“蔡伯伯您言重了,我调到德江时,爷爷特意嘱咐过我,不准我惊动您,说您公私分明,两袖清风,却又重情重义,怕我找您,求您照顾,让您左右为难。不过,爷爷的指示,我终究是没落实到位的,我没找您,却多受了黄市长的帮助,他是您的心腹爱将,不也变相算是借了您的东风?”
蔡行天哈哈大笑,“还是老领导了解我啊,不过,我蔡行天敢作敢当,老领导的孩子,就是照顾一回,徇一把私情,我也照顾在明处,我不怕人家指指点点。”说罢,才将视线朝黄思文处扫去,“站累了吧,腿酸了吧,黄大市长?”
黄思文方要接茬儿,蔡行天猛地抬高声音,“我告诉你,腿再怎么酸,那也比心酸好,堂堂一个市长,连市政府都控制不了,说了都不算,想想,我都替你脸红,你还有什么执政能力?你肚子那点能水哪里去了?莫不是尽把心思放在捞钱睡女人上了吧?”
轰的一下,黄思文脑子里好像炸了雷,噗通一下,他竟给蔡行天跪下了,丝毫不顾邱跃进、曹卫国在侧。
黄思文跪得笔挺,默默低头,不一会儿,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流了下来。
这副场面,简直看呆了邱跃进和曹卫国。
堂堂正厅级大员,竟丝毫不顾体面,做出这当众跪拜之事,即便蔡行天是省委书记,可这个王权也已然消逝远去的年代,便是平民,也不会对一国之元首行跪拜礼。
黄思文这般动作,简直在挑战邱跃进和曹卫国的心里底线。
节操到底是他妈什么东西!
出乎意料的是,蔡行天并未发怒,亦未让他起身,只凝视他许久,重重叹了口气,走向前去,将他扶了起来。
“行了,多大个人了,动不动就哭鼻子,赶紧把你那两行猫尿给我擦干净。”
说话儿,蔡行天严厉的面目,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和蔼起来。
“首长,我,我。”
黄思文一边抽噎,一边喘息,似乎难过极了,上气不接下气。
蔡行天的面目却越发缓和,伸手轻轻拍打他的背脊,助他顺气,“罢了,也是我太骄纵你小子了,原以为把你留在身边,耳濡目染,能学到几分本事,哪里知道未上过战场的新兵,永远是新兵,没有跟敌人刺刀见红的经历,就算不得上真正的士兵,遇到像狼一样凶狠,狐狸一样狡猾的对手,怎能不败?”
蔡行天这番劝慰,简直就是谆谆长者,善解人意至极!
见此一幕,邱跃进,曹卫国简直要亮瞎钛金狗眼。
蔡行天暴怒,愤恨,痛斥,喝骂等等负面反应他们都料到了。
毕竟,以黄思文这些时日,在德江的作为,实在是怎么打击、惩处也不为过的。
试想,他黄思文顶着省委一秘的光环下到德江,占据了市长宝座的职位,前后几番与薛向争斗,皆落了个灰头土脸。
如此不算,其中省委,也就是蔡行天本人,给予他的火力支援也绝对多多。
先派下了顾明俊,后捎来了徐卫国,中途又调走了杨珧。
几乎,蔡行天是以省委书记的光环在笼罩着他黄思文。
如此强大的光环叠加下去,可这位黄市长还是拿不下薛向,被人家吃的死死的。
如此执政成绩,如果是百分制来考核的话,黄思文的成绩绝是负分数。
可哪里想到这家伙膝盖一软,几滴眼泪一飙,连句辩解的话都不曾说得囫囵。
转瞬,蔡行天竟然雷霆化雨,满面的狠厉化作慈爱,如和蔼可亲的长辈抚慰改过自新的晚辈一般,温婉可亲,和煦宜人。
却说邱跃进、曹卫国满面震惊之色,黄思文用余光,尽数看在眼里,脸上戚容不减,心中却是得意已极。
都道他的黄某人不堪大用,一无是处,也不想想一个一无是处的家伙,如何能做到省委一秘、如今的德江市长的位子上来!
的确,黄思文有骄傲的理由。
他自也知晓自家能力、政治素养、官场心术皆非上上之选,可有一点,他黄思文抓住了蔡行天的性格缺陷。
正如邱跃进转述的邱老对蔡行天的点评,此人重情重义,按说重情重义,并非什么负面性格,便是算作好品行也不为过。
可那是对一般人而言,对一个省委一号而言,重情重义的背后,便是放弃原则。
但在黄思文眼中,蔡行天已经不是重情重义了,而是性格偏执,极端的护犊子。
说来,他黄思文也正是抓住了这点,才从万千竞争者中脱颖而出,最终,成功地担任了蜀中一秘。
第一百六十章 合力
彼时,蔡行天新赴德江,省委秘书处,数十青年俊彦,无不屏气凝神,死死锁定了省委一秘的宝座。
黄思文自也眼热,可深知自己本事不够,要想争竞,只怕也就剩了想想。
果然,最后秘书办一位京大的高材生,夺得了省委一秘的宝座。
自此,黄思文也就熄了攀龙梦,可哪里知道,那位京大高材生干了不到一个月,便被省委办公厅远远地下放了。
水花一溅,底下的游鱼又活了过来,黄思文自知和秘书处的这帮人精相比,自己尚有诸多不足。
但就目前的情况下,即便谁选上了,也未必一定就长远,退一万步说,即便是长远,蔡书记又不是霸着一个秘术,用上一辈子。
来日方长,立足长远,终有我黄某人熬出头的一天。
念头打定,黄思文还真就刻意观察起蔡行天来,久而久之,还真让他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