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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谁,还是康桐招呼了声,小家伙呀的叫了声,慌忙从薛向怀里跳了下来,冲康桐跑去,跑到近前,握着康桐的大手,眼泪汪汪,又是给他吹气,又是问他怎么伤了,末了,还给康桐说起了故事,正是那个她用心记了好久的“白雪公主”。
带队的医生安置好康桐后,又留下一大堆药和一张写着医嘱的单据,嘱咐薛向收好,便说一周后来换药,不待薛向张嘴留饭,便急吼吼地上车回赶。
薛向在家帮着照看康桐,招呼老姜张罗晚饭,打谷场那边上可是热闹非凡。李拥军、邓四爷、老药子竟化身评书人,各自聚齐一帮拥趸,讲述起了这次传奇的旅行。他们嘴中的那高大的楼房,数不清的大船,来往的汽车,密密麻麻的人群,外加在医院享受的神仙待遇,欠得靠山屯一众山民涎水长滴,直把脑袋埋进碗里扒饭。似乎那故事中的猪肉韭菜馅的小笼包、又红又脆的苹果,就在碗中一般,香甜至极。及至说到薛向在十二中广场上的那一幕,众人全听得傻了,尤其是那一众被薛向收拾过的村痞社霸,只觉这大队长真不是那种耗子扛枪——窝里横的家伙,到哪儿都这么蛮横,以后咱还是老实些吧,别想那歪的邪的。
三个老农民难得有这般奇幻之旅,竟是用白描的手法,将一路行来的山山水水,种种遭遇,娓娓道来,说得活灵活现。就连三人在牢里待了一夜,也成了光辉事迹,由于自己是主角,更是拿出来大讲特讲。三人直将那号子说成鬼门关一般的存在,其间阴森恐怖,诸般刑具,说得众人浑身发冷,连忙抱了膀子。
最有意思的是俩老头,进了号子,别人还未问话,就自个儿慌得恨不能将祖宗十八代,都招出来。这会儿,却成了二人力抗老虎凳、辣椒水,心怀毛主席,做了回江姐,愣是一个字没往外吐。这是二老头生平最得意的时候,竟齐齐站上了石磙,说得唾沫横飞,面泛红光,听得众社员竟生出仰慕来。
孰料,李拥军实在受不了俩老头这般不要命的往自己脸上贴金,咳嗽一身,引来众人视线,再将身上的青布褂一脱。有机灵的,得了提示,上去就要扒两老头的衣服,边扒边喊“要验伤”,唬得两老头跳下石磙,冲出包围圈,跑了个没影儿,留下一片哄堂大笑。
……
新月弯弯,夜幕低垂,小家伙给康桐说完三个故事后,便睡了。这会儿,康桐淡淡的鼾声也已传来,显是也在熟睡。薛向,半倚在床头,送目窗外。此刻,夜已深沉,他却毫无睡意,钱钞到手了,这靠山屯如何发展,却是千头万绪。他虽有过种种计划,却怕眼高手低,理论指导不了实践。
有道是:山高万仞,其重难承。可是再难承,他薛某人也得咬着牙抗了,靠山屯是他仕途的第一站,舞台已经搭好,岂容他途中退场!况且看戏的不止老首长、许子干等人,还有先行一步的江朝天。他薛向就是拼了命,也得震动天下,给自己仕途第一站画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三十八章 金风未动蝉先觉(1)
“什么!你再……再说一遍!”郭民家猛地从沙发上坐了起来,满脸的难以置信,血红的眼珠子鼓起老高,恶狠狠地盯着蔡高礼,戳出来的手指剧烈地颤抖着,哪里还有半点平日的温文尔雅。
“主任……主任,我……我说那条蛇……被……被姓薛的领着一伙儿人……给杀死了。”蔡高礼满头大汗,腰身已经完成了虾米。
“蛇掌呢?快给老子说!”
“不知道啊,我也是昨天回去才知道的,还是见那帮刁民竟敢进山,才好奇问的,都说是姓薛的杀了蛇。那蛇都抬回来了,最后说是那蛇吃的人多,那帮刁民不敢吃肉,蛇身给烧了。我问了蛇掌,他们都说蛇哪有长脚掌的。要不就是他们没注意看,那蛇掌一块儿给烧了。要不就是姓薛的趁这次卖山货的时候,一起带去汉水卖了。”蔡高礼生怕说得慢了,被郭民家收拾,竟一口气将前因后果交代了个清清楚楚。
郭民家听完,赤红的双眼,攸的闭住了,一屁股跌坐回沙发,心中的怒火已烧起千万丈。他苦苦追求一年多的山神掌,想尽无数办法,甚至压着上面新到的农业政策,鼓动蔡高智主持焚烧金牛山。孰料,横空杀出一个薛向,将他最后的希望给剿灭了。此刻,郭民家咬碎银牙,怨恨、后悔、暴怒几乎要将他的脑子给烧炸了。
蔡高礼额上的汗水如瀑一般洒落,却不敢稍动。他从未见郭民家有过这般震怒,一张白净的脸蛋好似开了个绸缎铺子,不断变化着颜色。
好一会儿工夫,郭民家才睁开眼,低沉着嗓音道:“把信给我。”
蔡高礼愣了一下,一个激灵,赶紧把那封写给薛向的信递交给他。郭民家接过看也不看,揉成了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蔡高礼见状,猛地张开了嘴巴,最终却没发出声音。
郭民家揉了揉光滑的脸颊,待手放下的时候,脸色已经恢复了正常,站起身来,竟有拾起垃圾桶里的那封信,抚平,递给蔡高礼:“交给他,去道个歉,安心工作,等我指示。”
……
蔡高礼出了郭民家的大门,拽出内衣的下摆,用力一拧,挤出一大滩汗水,心中暗骂:这阴森的地方实在太可怖,以后没大事儿,说啥老子也不来了。
蔡高礼快步出了大门,仍肿着个脑袋的蔡国庆跟了上来:“爸,不就是一条臭蛇嘛,就是长着掌的又怎样,舅舅至于这么紧张嘛。我说你也是的,刚回到屯子里,我屁股还没坐稳,又被你扯到县里来,挨顿骂,还得连夜往回赶,我说你这完全是找罪受。”
“给老子闭嘴!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了,要不是你惹这么大祸,老子能这么狼狈么?明天见了那小子,你狗日的也别给老子犟,给那小子先认个错。按兵法上说,这就叫:预先取之必先予之。”蔡高礼想到薛向倒霉的模样,先前的恐惧一扫而光,竟激动地摇晃起脑袋来。
蔡国庆闻言,却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我不去,我不去,一见那小子,我浑身就哆嗦。爸,你压根儿不知道那小子下手有多黑,一脚过来,暗无天日的。”
蔡国庆话音方落,蔡高礼一巴掌就上去了:“老子懒得说你狗日的,平日里牛哄哄的,怎么,被那小子收拾一顿,就似耗子见了猫,你不见他,是不是还打算搬家啊?”
“疼,别整天狗日的、狗日的骂我,这纯是自取其辱。”蔡国庆推开他老子印在脑袋上的大手:“反正,我是能躲就躲,就算他三顾茅庐,我也是不见的。”
蔡国庆虽不识字,可自打拿普希金的诗追求柳眉开始,就贯好以俗扮雅,结果慢慢成了毛病。听来的四字成语,他往往不解其意,却随手用之,颇让他装出了几分文艺青年的风采。
蔡高礼怒了,到嘴边的狗日的,终究没有吐出来,却转身指着不远处郭民家的二层小楼:“这是你舅舅的意思,你要是不去道歉,我没意见,等他跟你说话。”
一听是郭民家的意思,蔡国庆再不敢犟嘴。虽然他这个舅舅对他十分不错,可蔡国庆总觉得一靠近这个舅舅,浑身就哆嗦,无论如何也亲近不起来。
“爸,你说舅舅非要那蛇掌做什么?上次你问老山客的时候,我可是在旁边,听说是壮阳的。莫非舅舅方才耄耋之年,那话儿就不行了。”蔡国庆逮着成语就瞎用,想到乐处,正要笑出声来,忽然,自个儿又叫了起来:“呀!爸,舅舅不会是……是……就是那个了吧!我说他声音怎么越来越尖气,还有……”
“小狗日的,给老子闭嘴!”蔡高礼一声爆喝,将蔡国庆的还未陈述完的佐证给截断,一把扯过蔡国庆,飞速地离开那幢小楼。
……
春雨如丝,薄雾蒙蒙,薛向独自行在二道坡前新平的泥巴路上。今晨一早,照顾康桐吃了药,等小家伙去上了学校,他便出了门,绕着这靠山屯,转起了圈。并非是薛向见雨生词意,登高求诗才,其实他在勘测地形,为心中的养猪场和饲料场设定建厂点。
说到这儿,大家该明白了养猪和生产饲料,就是薛向给靠山屯定下的生财之道。他倒是知道大丘庄和华希村的发展模式,可眼下到底不是九十年代,哪有那么好的机会。就算后世著名的大丘庄和华希村掐住时代的机遇,掺和进了工业,也不过是钻政策的空子,搞的也之是初级的钢铁粗加工。就算到了二十一世纪,这两家还是只富不强,压根儿没有形成有巨大影响力的企业。
这会儿,由于时代的限制和政策的牵制,薛向将靠山屯定位于发展养猪业和饲料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一是,因地制宜。靠山屯没有工业基础,若是硬要建什么工厂,不说成不成功,那花的时间也能把薛向从青年耗成中年。可薛向哪有功夫埋头创业,尤其是给公家打工,小官迷才不愿干了。是以,只有发展养殖业,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做出成绩。况且,时下的肉制品供应严重不足,养的猪压根儿不用愁销路。就算到了后世,“猪坚强”也称雄一时,完全可以朝着百年猪企发展。二是,立足长远。由于管理和占地的原因,养猪业要做大做强,成十万百万头的养,难度很大。但是饲料业就完全不同了,后世的刘氏兄弟以希望饲料起家,可是长期霸占国内首富前三甲的。靠山屯纵是只笨到家的小鸟,先飞个几十年,总不至于还无所成就吧。
薛向正站在昔日的二道坡,今朝的泥巴地上思忖着建厂所需的资金、管理措施、生产设备等等问题,忽然,听见背后有人喊自己,回头望去,便愣住了。但见蒙蒙的烟雨里,有一个窈窕秀丽的影子,周身薄薄寒烟,似披纱着雾,眉目如画,浅浅的笑容里透着无尽凄迷。
“莺儿!”薛向突然张口喊了出来,喊完就后悔了,那人叫的是“大队长”,莺儿又怎会这般叫自己呢?待那人行到近前,薛向才看清,原来是那晚被蔡国庆轻薄的知青柳眉。
“银耳?什么银耳?中午可没银耳吃,杨顺国和钟跃民他们在山里逮了两只山鸡,我们做了一锅,来请你呢。”柳眉拢了拢耳边柔顺的黑发,柳叶弯弯,樱桃浅浅,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盯着薛向。
薛向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直说:“那感情好,转了一上午,我还真饿了,走,尝尝你们的手艺去。”说罢,扭头就走,竟似避瘟神一般,三两步就将柳眉拉开老远的距离。
柳眉看着薛向这般急行,活似打了败仗的将军,简直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她实在没想到这个粗鲁野蛮的大队长,竟还有这么羞涩的一面,想到乐处,扑哧一下,竟笑了:到底是个愣小子,装的什么大人嘛。
……
屋檐低矮,饭桌简陋,三五碟山野小菜,八九个青年朋友,再有剪剪清风,更兼残荷听雨,便生十分惬意。长条木板架设的饭桌就设在门口,众人围桌而坐,薛向竟生出难得的轻松写意之感。这帮知青心理年龄虽远逊于他,可到底是文化人,有知识,有见识,说起早先的革命生涯,和这些年的插队生活,倒也是妙语连珠,意趣横生。
众知青侃了会儿,便有人问起薛向的情况。他们虽都知道这大队长是京城的来的,却还是第一次有机会和他聊天。京城是红色的中心,也是众知青心中的圣地,他们自然对那里发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