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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它们为什么要管我——野兽一般都会抛弃受伤走不动的同伴。也许它们想和吸血鬼搞好关系,吸血鬼议会的时候他们会给它们扔下许多剩肉。也许它们感到我体内还有能量,知道我并不是没有希望。
经过一段漫长的跋涉,我们来到了一片林间空地,那里聚集了一大群狼,毛色、体格和品种各不相同,约摸有二三十只。它们有的躺着有的吃东西有的玩耍有的梳理皮毛。这些狼怀疑地打量着我。有一只高大的黑狼走过来嗅嗅我,竖起鬃毛,威胁地吼叫着。黑毛马上冲它吼了起来。两只狼站在那儿对吼了几秒钟,那只不欢迎我的狼转过身,大步走开了。
鲁迪追在那只黑狼后面叫着,但黑毛生气地朝狼崽叫了几声,于是鲁迪夹着尾巴跑了回来。我木然地看着狼群,黑毛把我推到一只正在为三只小狼哺乳的母狼跟前。母狼用一只爪子护住小狼,向我们咆哮起来,但黑毛低声尖叫着,并把肚子贴在地上,显示它没有恶意。
母狼放松下来,黑毛站起来和它对视着,母狼再次咆哮起来。黑毛也露出尖牙咆哮起来,用爪子刨母狼面前的雪,然后又和它对视着。这次母狼低下头不做声了。黑毛用嘴从后面拱我的腿,我跌倒在地。它继续推我,我终于明白了它要我干什么。“不!”我反抗道,胃里翻腾着,“我不能!”
黑毛咆哮着把我往前推,我没力气争,而且它有道理——我又冷又饿,但虚弱得不能吃东西。我需要灌下一些暖和的、有营养的东西,不需要嚼的东西。
我爬上前去,轻轻把三只小狼推开了一些。小狼怀疑地朝我尖叫,接着挤过来,嗅嗅我的全身,把我接纳为它们的一员。我的脸凑近母狼的肚皮时,我深深吸了口气,停了一下,然后找到一个涨满奶的乳头,用嘴含住,吮吸起来。
第六章
母狼对我和三只小狼一视同仁,保证我能喝到足够的奶,用爪子盖着我为我保暖,舔我的耳根和面颊(我必须上厕所时就悄悄爬开!)。我跟它过了几天,体力渐渐恢复,依偎着它和小狼取暖,靠它热乎乎的乳汁养活。狼奶的味道不大好,但我没什么理由抱怨。
我受着伤痛的折磨,周身没有一处好皮肉。伤口倒不太严重——严寒抑制了失血,但疼痛难熬,我希望能有塞巴的特效蛛网敷一敷。
我越想从山中冲下的经过,越觉得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吗,还是一个离奇的梦?如果身上不痛,我也许会认为是后者。但做梦是不会痛的,所以那一定是真的。
更难以置信的是,我居然没有大的骨折。左手断了三根手指,右手大拇指吓人地翘着,左脚腕肿得像个紫气球,但其他地方似乎都没事。我的胳膊和腿都能动,脑壳没有开裂,脊椎也没有折断。总的说来,我的状态好得惊人。
我开始伸展身体和检查伤势。我还睡在母狼旁边,喝它的奶,但我已开始起来散步,在空地上一瘸一拐地走动,做一点锻炼。我的左脚腕疼得厉害,但肿块渐渐消退,最后恢复了正常。
我体力恢复后,黑毛给我带来了肉和浆果。一开始我吃得不多,但我从他带来的小动物身上吸了很多血,胃口很快大增。
鲁迪经常陪伴着我。它对我的光头很感兴趣(我的头发在入会测试中被火烧了以后,我只好把它剪掉了),总是不知疲倦地舔它,用下巴和鼻子蹭它。
四天之后(也许是五六天——时间我记得不大清楚),狼群转移到一个新地方。这是一次长途跋涉——七八公里,大部分时间我都落在后面,黑毛、鲁迪和那只母狼帮着我(她现在已把我看做它的一个幼崽。像照料它的幼崽一样照料我)。
跋涉虽然辛苦,却是有益的,那晚我睡了一个无梦的长觉,醒来之后感觉几乎和被冲下山之前一样了。最严重的瘀痕已经消退,伤口已经愈合,脚腕差不多没事了,吃东西也正常了。
那天晚上,我跟狼群一起去捕猎。开始的时候我跑不快,但我坚持下来了。还帮忙放倒了几只狼追赶的一头老驯鹿。狼群为我付出了这么多,能够为它们出点力真让我高兴,我把分到的肉大部分都给了那只母狼和它的幼崽。
第二天出了点不愉快。那只反对黑毛把我带进狼群的黑狼一直没有接受我。我一走近它就吼,还经常抢走我手中的食物。我尽量躲着它,可那天当它看到我和小狼玩耍、把肉递给它们时,它发作了。
它朝我冲过来,疯狂地吼叫着,想把我赶走。我没有害怕,只是慢慢向后退,但没有离开狼群——如果让它把我赶出去一次,它就永远不会放过我。我绕着狼群打转,希望它会对我失去兴趣,可是它坚决地跟着我,一面威胁地咆哮。
我正准备搏斗,黑毛冲到我们中间,面对着黑狼,竖起鬃毛,好使自己显得庞大一些,并低沉地嗥叫起来。黑狼好像要后退,但它随即低下头,露出尖牙,张开爪子朝黑毛扑了过去。
黑毛沉着应战,两只狼滚在地上,你抓我咬。周围的狼连忙闪开,有些小狼兴奋地尖叫着,但成年的狼大多不予理会或只是淡淡地旁观,它们对这种争斗已经司空见惯了。
我觉得两只狼都好像要把对方撕成碎片似的,我焦急地绕着它们跑来跑去,想把它们拉开。可是我渐渐发现,它们尽管又吼又叫,连咬带抓,实际上彼此并没有造成很多伤害。黑毛的嘴被抓破了,黑狼身上有两处被咬伤后流血了,但它们并没打算真的要伤害对方。它们的打斗看上去更像是一场摔跤比赛。
打着打着,看得出黑毛占了上风。它身材不那么魁梧,但却更敏捷,更凌厉。它头上挨一下,对方却是两三下。
突然,黑狼停止了搏斗,躺在地上打了个滚,露出它的咽喉和肚子。黑毛张开嘴,用牙咬住黑狼的喉咙,然后又将它放开,退到一边,并没有咬破皮肉。黑狼站起来,夹着尾巴溜走了。
我想黑狼可能不得不离开狼群,然而它没有离开。尽管它当晚独自睡在一边,却没有一只狼去把它赶走。狼群下一次捕猎时,它还是待在往常的位置上。
后来两天我对此想了很多,把狼群对待失败者的方式与吸血鬼的方式相比。在吸血鬼的世界中,失败是一种耻辱,往往要以失败者的死来结束。
狼群却比较通情达理。它们也重视荣誉,但不会因为一个成员丢了脸就杀死它或躲避它。小狼必须经受成年的考验,就像我经受入会测试一样,但它们失败了不会被处死。
我对这个问题了解不多,但我觉得吸血鬼如果花时间研究一下狼群的习性,倒是可以学到一些东西。既讲荣誉又讲实际是可行的,科达·斯迈尔特虽是叛徒,但至少这一点他说对了。
第七章
又过了几天,真高兴我还活着,我用心享受着每一刻时光。我身上的伤几乎痊愈了,只剩下几处淡淡的瘀痕。体力也恢复了,我浑身是醋①『注:在英语中,vinegar不仅有“醋”的意思,还可表示“充沛的精力、活力”。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我浑身是劲”。』(我爸爸的话,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活蹦乱跳。
我不大在意寒冷,我已经习惯了凛冽的寒风和冰天雪地。偶然有一阵大风会让我打哆嗦,但大部分时间我像狼一样觉得光着身子很正常。
我能走路后,就被狼群看做了平等的成员。我经常出去捕猎——因为我跑得比狼快,它们很需要我。我渐渐习惯了它们思考和交流的方式。我不能看进它们的思想,但多数情况下我能大致猜到它们在想什么——根据它们弓起肩膀、张大或眯起眼睛、竖起或垂下耳朵和尾巴的方式,以及它们嗥叫、咆哮或尖叫等不同的叫声。捕猎时,如果黑毛或另一只狼要我到左边或右边去,它们只要看着我摆一摆头。如果哪头母狼想要我陪它的幼崽玩,它会发出一种温柔的嗥叫声,我便知道它在叫我。
而狼似乎能听懂我说的一切。我不大说话——没有多少需要,可是每当我说话时,它们就会歪过头专心地听,然后用叫声或动作做出回答。
我们经常迁徙,这是狼的习性。我留意着吸血鬼圣堡,但没有看到。这让我感到不解——狼群在这里会合是为了到山上吃吸血鬼扔给它们的剩肉。我决定问一问黑毛,尽管我想它可能听不懂我的问题或无法回答。奇怪的是,我一提到吸血鬼圣堡,它就竖起鬃毛咆哮起来。
“你不想去那儿?”我皱眉道,“为什么?”黑毛的回答又是一声咆哮。我寻思大概是因为吸血魔的缘故。狼一定知道了那些紫皮肤的入侵者,或只是感觉有麻烦,所以避开了那座山。
我不能不管吸血魔的入侵,可是一想到要回吸血鬼圣堡我就胆战心惊。我怕来不及说明情况就被吸血鬼们杀死了,或许他们会相信科达,认为我在说谎。我最后还是要回去的,但我又尽量拖延时间,借口我还在养伤,不宜前往、以此欺骗自己。
我的三根手指已经长好了。我尽可能把骨头接正——好痛!——用长芦苇和树叶扎好。右手的拇指仍然翘着,一动就疼,但这只是小事一桩。
不捕猎又没和小狼玩的时候,我经常会想到盖伏纳。一想起他的死,我心口就发痛,但我无法不想他。失去朋友是一件可怕的、悲惨的事情,尤其是在没有预兆、突如其来的情况下。
最让我难受的是,盖伏纳的死本来是可以避免的。如果我没有逃走,如果我没有相信科达,如果我留下来和盖伏纳并肩战斗——他现在可能还活着。这不公平,他不应该死。他是那样一个勇敢、忠诚、热心的吸血鬼,是大家的朋友。
有时候,我满心仇恨,希望我当时拿他的刀杀死了科达,哪怕自己也葬身在吸血魔手下。有时候,我悲伤难抑,捂住脸哭泣,想不通科达为什么会做出这样歹毒的事情。
狼群对我的行为困惑不解。它们不大花时间哀悼死者。如果失去了一个伙伴或幼崽,它们会悲嗥一会儿,然后继续自己的生活。它们不理解我的情绪变化。
为了让我开心,黑毛在一天傍晚带我出去捕猎。我们一般不单独行动,但狼群已经歇息,我们就自己去了。
单独出去真好。跟着狼群跑的一个缺点是你必须很有组织性——如果你的错误行动破坏了捕猎,你就会招来反感。现在只有黑毛和我,我们可以随意地溜达和绕路,抓不抓得到东西并不要紧——我们寻找的是快乐,而不是猎物。
我们追赶着两只活泼的小驯鹿,但并不想抓它们,只是追得很有趣。我想它们也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它们常常掉头向我们奔来,然后又扬起头逃跑。追了大约一刻钟,两只小鹿跑到了一个小丘顶上,停下来嗅着空气。我跟着冲了过去。但黑毛低吼一声,停步不前了。
我站住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儿。黑毛像小鹿那样一动不动地站着。然后,当小鹿转身朝我们这边跑来时,他用嘴拱了一下我的腿,扑向旁边的灌木丛。我赶忙跟上,相信它有高度灵敏的感觉。我们在一蓬浓密的灌木后面伏下,但仍能清楚地看到小丘。
过了一分钟,一个身影出现在山丘上。我的眼睛和以前一样尖,立刻认出了远处的吸血鬼——暮先生!
我喜出望外地爬了起来,张嘴要喊。黑毛的一声低吼止住了我。狼尾巴平平地耷拉着,是它不安时的样子。我想冲过去招呼我的老朋友,但我知道黑毛这样做不会没有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