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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春知道林安然言语中有所指,不禁脸色微红,说:“老弟,说这话是明摆着寒碜我吧?你这么说,还是怪我了吧?”
林安然见他说得诚恳,便道:“真没怪过你。其实我一早就知道你是在利用我,不过我嘛,也是甘当你的棋子。你要当局长,我要主持公道。我有我的理想,你有你的方向,大家各取所需,谁也没欠谁的。”
曾春往林安然杯子里倒了酒,说:“今天我去管委会里找王书记汇报工作,在办公楼里碰上杨奇了,他说要请你吃饭。”
杨奇是接林安然的班,准备出任鹿泉街道的主任。他现在任职开发区组织部的副部长,原本时间不长,还够不上资格挪位置,不过考虑到鹿泉街道是开发区工业的重点地区,估计是王增明出于慎重考虑,把杨奇调到任上。
组织副部长到下面当个主任,似乎是亏了,一般的副部长下去起码也当一把手,任职书记。不过范天来还有两年半就要改非。从这个角度来来看,杨奇又是很划算的。
两年半后换届,只要杨奇不出问题,鹿泉街道书记一职非他莫属。书记是副处级干部,杨奇等于是来开发区干一届时间,就跳了一级,当上了一把手,也可以说是赚到了。
况且这么年轻当书记,又是位置十分重要的鹿泉街道,很容易出成绩,将来问鼎管委会领导班子的机会很大,比当个副部长前程要光明许多。
林安然笑道:“看来我的牺牲还是值得的嘛!你看,你当上了局长,杨奇当上了主任,牺牲小我成全大家,挺好。”
说罢,他想了想,又道:“曾大哥,有件事我想问问。白老实最近怎样了?”
曾春呷了一口酒,夹了口菜,说:“最近是挺好的,被拿出来当宣传工具,暂时过得还不错。老婆孩子都放了,案子又很快能明了,估计卫国庆那边得赔上一笔钱给他。不过……”
林安然放下杯子,说:“不过什么?”
曾春拿起餐巾抹抹嘴,道:“咳,你又不是官场初哥,这还不懂?霎那的光辉不能代表永恒。”
他这么一点,林安然算明白了。白老实目前很有利用价值,市、区两级制造舆论声势的时候,当然用得上他。不过,这阵热潮过后,卫国庆案子尘埃落定了,他的处境就不大妙了。
上访专业户这顶帽子戴在头上,加上得罪了卫姓家族的人,白泥村铁定容不下他了,而政府这边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好感。赵奎和王增明现在是要用白老实,等卫国庆的事情过去,必定弃之如履,那时候,如今风光的白老实恐怕在滨海市都难以立足。
“曾大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林安然往喉间倒了一杯酒,三大革命果然不是吹的,醇香浓烈,回焦自然,是一等一的好酒。
曾春看着他道:“说罢,我欠你人情呢。”
林安然笑道:“等卫国庆的案子结束了,你在金地服装城门口给白老实划一块地盘让他负责承包停车点,赚点停车费。”
曾春嗯了一声,没想到林安然会为白老实将来打算,便道:“老弟是有心人呐,将来都替他想到了。不过,金地服装城的停车场,公安管一半,人家金地服装城的老板王勇管一半,你得跟他说说。”
林安然点头,说:“金地那边你放心,我来说。”
把白老实的事情安顿好,林安然也就放下心来,和曾春推杯换盏,将一瓶三大革命的茅台酒喝了个底朝天。
第二天下午,神清气爽,林安然想想还是回单位去看看,还有两天就要走了,回去把一些整理好的私人物品带回来。
陈港生也回了单位,做同样的事情,他的调动也办妥了,跟着林安然到太平镇去当副镇长。
他收拾完东西,到了林安然办公室里,见范天来正在和林安然聊得火热。
见陈港生进来,便道:“港生来了正好,晚上街道到鲤鱼门摆上几桌,欢送你和林主任。”
陈港生说了声谢谢,对林安然道:“林主任,我东西收拾好了,待会咱们一起走吧。”
林安然正想说好,范天来却道:“等会我让司机开车送送你们。”
话音还没落,却看到马江波带着杨奇进了门。
杨奇还有两天才到任上,林安然便调侃道:“杨部长,你该不是在家等得不耐烦,要过来逼我下台吧。”
杨奇和林安然关系非同一般,先是笑了笑,说:“看来我还真是来逼你下台的,市里决定,你们明早就到太平镇去报到。”
林安然奇道:“怎么提早了?”一般来说,干部调动都是按部就班,没谁会临时提早的,况且自己连通知都没接到。难道是赵奎这么急着让自己滚蛋?
杨奇说:“出事啦!”
范天来最近因为卫国庆的事情已经折腾成了惊弓之鸟了,听说出事了,顿时心跳就马上加速几倍,说:“杨部长,出什么事了?”
杨奇神色凝重,走到沙发上坐下,说:“我今天就是来上任的了,市里和区里临时决定的,出了点突发状况。”
他接过马江波递来的水,喝了一口,缓了口气说:“基金会出事了。今天早上,临海区的工农街道基金会出现挤提事件,这事就像瘟疫,已经传来了,仅仅一个早上,到处都是基金会要垮台的消息,大家都往基金会里跑,要拿回自己的钱。现在市政府已经临时从财政局调动资金过去应急,不过要求从基金会贷了款的企业先还部分款项,不过一核查,发现很多企业都倒闭了!人去楼空!”
林安然和陈港生对视一眼,心想,真的印证了自己当初的判断,果然这个管理漏洞极大的四不像金融机构终于要倒了。
他赶紧对陈港生道:“你去办公室把我们街道从基金会贷了款的企业资产登记册拿上来,给杨部长。”
看了看杨奇,他又笑道:“对了,应该叫杨主任了。”
陈港生很快把登记册拿了过来,递给杨奇,杨奇快速看完,大喜过望,说:“真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林老弟你可帮我大忙了!这些企业大部分都还款了,就算没还款的,你都登记了他们的资产物业,我办起事来就轻松多了。”
林安然道:“赶紧派人去盯紧这些企业,核实下资产有没有转移,没三个月我就让港生去重新核实一次,就算他们要转移,恐怕也没那么快。”
第333章 仓空老鼠横
突如其来的基金会挤提事件,打乱了整个滨海市的届中干部调整计划。原本计划半个月内逐批让调整的中层领导干部按部就班到位,不过事情一出,全到挤在两天内要安排完毕。
组织部算是倾巢而出,原本许多所谓的官场规格和程序都从简了。由于事出突然,加上林安然不想闹得动静太大,凡是低调,是秦老爷子对他的其中一项重要的教诲。
既然有了基金会这个好的借口,林安然便推掉了许多送别宴,自己是莫名其妙来到开发区的,那么就安安静静离开,没什么不好的。要真的每个送别宴都去,动静闹得太大,恐怕又会让赵奎和王增明有什么新的看法。
虽然市、区两级的组织部已经忙得脚后跟打腚,但是鉴于和林安然的特殊关系,茹光彩还是在百忙中抽空,亲自来送林安然。
在管委会门口正打算上车到城关县去,忽然路边冲出几个跌跌撞撞的人影。
林安然一看,竟然是白老实一家子。
白老实还是像第一次见到林安然那样,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又回头吩咐自己老婆和儿子们都跪下。
“林主任,我给你添麻烦了!”
估计他也听说林安然要调走是因为自己的事情和卫国庆闹得太僵,市里头不满意。
林安然说:“白老实,赶紧起来,你跪在这里做什么?”他心想,白老实怎么知道自己今天要走?
扫了一眼路边,竟看到何阿金在树下看着自己,一脸的笑。
林安然指指她道:“金姐,你这不是让我下不了台吗?”
何阿金喊冤道:“我也是没办法,白老实天天来缠着我,不告诉他就不罢休,我有啥班子?难道让他天天到我办公室来哭哭啼啼,很影响工作的嘛。”
白老实从老婆那里接过一袋子东西,就往林安然怀里塞去,说:“咱们家穷,没什么好东西给林主任你,这点是我自己做的熏肉,从家乡带来的,一直就想送给你,但是没机会,林主任你今天一定要收下。”
林安然知道自己不收,白老实肯定不肯作罢,于是翻开袋子看看里面,果然是用辣子腌住的熏肉,便说:“行,肉我可以收下。”
忽然开玩笑道:“白老实,这里头可没现金之类的玩意吧?”
白老实听了也忍不住莞尔,说:“我害谁也不能害林主任您啊!您是我的大恩人!”
说完了又要跪。
林安然赶紧扶住他,说:“我有正事同你说说,你不要跪了。”
白老实抹了一把眼泪,点点头,等着林安然发话。
林安然叫陈港生拿来纸币,写了个号码,说:“白老实,等你的案子彻底办完了,打这个电话,我朋友来的,他会帮你安排个工作,以后足够你们一家几口在滨海市生活了。好好干,好好过日子。”
说罢,又道:“我可真赶时间呢,你看,领导都在等着,就不跟你多说了,如果回市区,我会找机会去看你。”
白老实见茹光彩一干人等果然站在车边等,便不好再继续唠叨,说:“那我不耽误您的大事了,好人呐,林主任,一辈子都平安。”
林安然心里柔软的地方被触碰了一下,忽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这段时间以来,许多人都劝他不要犯傻和卫国庆过不去,理由各式各样,但终归有一点是相同的——不值得!
可现在,林安然看着白老实一家子,又觉得自己值了。
想起当年在卓彤家里和卓厅长的一番对话,说到官员的良心和底线。什么是底线?什么是良心?为民请命在这个时代显然已经是一种极端奢侈的事情,不过最起码自己没有仗势欺民,已经守住了自己做官的底线。
汽车在通往城关县的公路上疾驶,很快便出了繁华的市区。
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田野和树木,林安然知道自己正在远离喧嚣而熟悉的城市,回归纯朴而陌生的大自然。
一路上,茹光彩和林安然兴致勃勃聊了起来。茹光彩毕竟为官多年,对滨海市官场大大小小角落里的情况多少都有一些了解。
用他的话来形容太平镇,叫“地穷是非多,仓空老鼠横”,是个人事关系很复杂的地方。
又意味深长地叮嘱了林安然四个字——潜龙勿用。
关于这四个字,林安然是知道的,这成语出自《易经》第一卦乾卦的象辞,隐喻事物在发展之初,虽然势头较好,但比较弱小,所以应该小心谨慎,不可轻动。
说到底,茹光彩还是怕林安然锐气太重,又像在开发区那样闹出大动静来,影响了前程。
这让林安然想起在秦老爷子身边时候,老爷子教过他的一个成语,和茹光彩如今嘱咐的“潜龙勿用”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这个成语就是“戒急用忍”。
“戒急用忍”这词是美国最著名的战略研究机构兰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