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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原因有二。一是能罚高价绝对不罚低,毕竟这类嫖娼案子的罚款有10%提成,其中线人10%,执行抓捕的10%,剩余80%缴纳财政,由财政返拨给派出所作办案经费。降低了罚款额,就是降低自己的收入,所以派出所是不愿意的。
二是为了防止别人讲情。谁都有朋友,往往人抓回来没半个小时,说情的电话就蜂拥打进派出所或者派出所领导的呼机、座机里,其他说情的还好办,最怕就是上级领导说情。面子是一定要给的,怎么给?
如果定价一开始就按照最低的来,要给人情只有不罚款放任,这样就会违反规定。但不减少罚款数额,领导就可能不满意,觉得你没给他面子。
减太多当然是不行的,如果减得太多,会严重打击办案人员的积极性,每次辛苦抓人回来你给轻轻放过,以后谁还为你干?所以,公安系统内部对说情都有个默契,甚至在党委会上讨论定下一个调调,允许讲情,市领导减多少、市局领导减多少、分局领导减多少、派出所领导减多少都有个量化的规定,基本都有默认的潜规则在里头。
假如一开始罚五千,领导说情减少两千,那么还能罚三千。如此一来,减得又不算少,罚得也不算高,办案人员和上级领导之间都会满意,找到了平衡点,双方都能皆大欢喜。
话说回来,五千元在当时算是一笔不小的价格,而且一般女的都死咬不愿意出钱,她们宁愿送去劳教所关一年半年,也不愿意缴纳这笔数额不小的辛苦钱。因此,一般都让男嫖客的付,俩人就是一万元整。谁让你管不住自己下半身来着?
由此可见,当时嫖娼被抓的人,心里是何等沮丧心惊。
林安然当时审讯的是一个年近二十来岁的女孩,生得白白净净,微胖,但是面容姣好,身材丰满,一对车头灯大得让人吃惊,颇有些睥睨众生的味道。
审讯刚开始,个人资料和情况还没问完,那个女的就已经将两人本来相隔一米多的距离拉近了一大半,几乎挨着林安然坐了。
当问完个人资料和情况,那女的一对大货车等级的车头灯已经顶在林安然的手肘上,话音也越来越嗲,每说一句话都夹杂着一点猫叫春似的颤音,那双大奶子上的两颗红葡萄硬梆梆摩擦着林安然的肌肤。
当时是夏天,林安然穿的是短袖,手肘上没遮没掩,从皮肤上传来的那种感觉清晰无比,心想这女的估计连内衣都没穿。
幸好后来何卫东审讯完了其他人过来帮忙,才算给林安然解了围。
如今看来,这位街道的值班干部也是个老手,对讯问这种案子的个中三味深有体会,看到这林股长年纪轻轻,现在又是夜深人静,莫不是雄性荷尔蒙分泌旺盛,想找个漂亮的姑娘揩揩油了。
见他笑得猥琐,林安然又不是傻瓜,顿时明白他的心思,苦笑摇摇头,想想还是没跟他解释。
有的事情,解释就是掩饰,而且这种事情在这一行根本算不上事,犯不着去郑重其事解释一番。
他没再说活,朝那个长发女子招招手,转身出了会议室。
值班干部笑嘻嘻对那女的说:“还愣着干嘛,跟我们林股长去问话呀!”心里却想,这林股长看来也是个吃腥猫,真他妈会选,那么多人里,偏偏挑中了这个最漂亮的!一时间竟大为失落,觉得自己今晚怎么这么倒霉,做了看守人员,没做讯问人员。
带着长发女子下到一楼,林安然转入自己的内勤室,内勤室里面还有一间小档案房,用来存资料档案的,有张桌子和椅子,可以作为讯问场所。
内勤室里已经有两人在开展审讯,见林安然进来,赶紧打了个招呼,问啥事。
看到林安然身后的女孩,又一愕,一时没猜到意图。
林安然冲两人摆摆手,说:“我也帮帮忙,加快下审讯速度,大家早点回家。”
此时已经是两点多快三点了,大家都很累,林安然这么说,在情在理,可是他一个人讯问,显然是违反规定的。不过好歹人家是综合股的股长,也就懒得深问,都是混体制内的老油子,谁会那么多嘴讨没趣?
进了档案室,林安然往椅子上一坐,把口供纸往桌上一丟,示意长发女孩坐下。
等她坐下了,依旧是老样子,故意低着头,让长长的头发遮住自己大部分脸。
俩人默默无语,林安然目光落在她的身上,很久没有移开,手里的圆珠笔翻来转去,心想怎么开这个口。
“唉——”
过了将近两分钟,林安然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语气轻柔,说:“余嘉雯,我知道是你。”
长发女浑身一震,双手迅速捂住脸庞,一声压抑的哭声从指间渗出。一颗豆大的泪珠啪嗒滴了下来,砸在牛仔裤上,渗进去,散开来,像这个自己想掩饰却怎么都掩饰不了的事实。
第94章 身世
幸福的人大体相似,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列夫。托尔斯泰。
余嘉雯的眼泪让林安然多少有些手足无措。他宁愿面对枪林弹雨,也很不情愿对着一个抽泣的女孩。
尤其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如果说女人的眼泪是一种武器,那么武器的威力则会和她的样貌挂钩,越是漂亮,威力就几何级增长。
人在悲伤的时候总需要一个宣泄口,林安然不想打断余嘉雯的宣泄,任由她哭,反正门是关上的,外头听不见,而且余嘉雯只是低声抽泣,并不是放声痛哭,不会招来什么误会。
他能做的,只是在旁边不停递纸巾。
足足哭了半个小时,余嘉雯总算收了声。
林安然递过最后一场纸巾,摊摊手,耸耸肩,用开玩笑口吻说:“其实造纸巾的工厂老板应该最喜欢你们这种爱哭的女孩子。”
这个玩笑明显烂透了,余嘉雯根本没笑,只是一味拿着纸巾抹着眼角。
林安然耐心地等着,目光在她身上溜达。终于让他发现余嘉雯一个小小的瑕疵,她的手有些粗糙了,手掌上微微有些茧子,虽然皮肤很白,可是看起来却没脸蛋那么嫩。
等她抹好了泪。林安然又问:“你不是在伊甸园里兼职吗?怎么到百乐门当小姐了?”
余嘉雯不吭声。
林安然也不知道自己怎么那么好的耐性,又问:“我在伊甸园里见不到你,以为你辞职了,没想到在这里碰到你了,为什么去当小姐?”
余嘉雯依旧低头做着闷葫芦。
林安然这回有些生气了,要知道,没谁会像他讯问这么客气了,若不是对这女孩子第一印象很好,也不会浪费那么多口水在这里和她磨叽。
“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对我说,可以换人。”
林安然作势欲走。
余嘉雯终于动了,整个人惊得仰起头来,手伸过去一把抓住林安然的手腕,说:“不要换人!帮帮我好吗?!”
抓住林安然手腕的那只手,微微在颤抖,林安然明显感觉到她的害怕和恐惧,还有无助,另外,她的手果然是最不完美的地方,有些粗糙。
但是,余嘉雯的脸却美得让人心悸。在伊甸园第一次遇见余嘉雯的时候,她穿的是服务员的制服,而且灯光暗淡,许多细节没有看清。
对于丑女来说,昏暗的灯光能然她变得漂亮;但是对于一个本身就极度漂亮的女孩子来说,昏暗的灯光有时候反而会掩饰了许多让人心动的细节。
余嘉雯的眼镜很大,很有些漫画手册里的女主角的味道,大得有些夸张,但却很清澈、澄净,仿佛一潭清泉,让人忍不住低下身子,掬上一捧。
典型的瓜子脸,高而小巧的鼻子,不大不小的嘴巴,唇上没有涂抹唇膏,却像初开的粉红玫瑰,粉粉的,嫩嫩的,润润的,仿佛每一道唇纹都会说话,念着让人着迷的咒语,看了就不想移开。
由于她是坐着,林安然居高临下,从短袖衬衫上的领口处看见一抹让人心醉的雪白。
肤白胜雪、肤如凝脂、吹弹可破,也不过如此吧?
余嘉雯带着点哭腔,说:“我真的走投无路,只想赚点快钱给我爸爸治病,求求你帮帮我,礼拜一我还要上学,如果这事学校知道了,我会被开除的。”
林安然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说:“你先把事情缘由仔细告诉我。”他顿了一顿,竖起食指,指着她说:“别向我说假话。”
之所以这么说,林安然是有经验的。欢场上的女子,往往谎话连篇。和所有第一次接触这类女子的年轻人一样,林安然最初也很好奇,为什么有人愿意走上这条声名狼藉的路。在南路派出所工作的时候,林安然会通过讯问的时机,饶有兴致打听她们背后的故事。
就像托尔斯泰说的,不幸的人总有各自的不幸。每一个小姐背后也有个一段悲惨的身世,从父母双亡到亲人染病,从被拐骗到自愿,从天灾到人祸,林林种种,起初确实大大刺激了林安然的同情心,让他对这类女孩的遭遇感到无比同情。
不可否认,这些故事集中起来可以写出另一部《悲惨世界》,但是再好的名著,一而再,再而三复制也会烂大街。随着时间推移,林安然发现她们口中的故事相似程度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神奇,渐渐就生出了疑惑。
后来他把自己的迷惑告诉何卫东,后者哈哈大笑,从自己抽屉里拿出一叠身份证、欠条,说你小子太天真了,这也能信?于是开始一张张身份证、欠条拿出来讲解背后的故事。
这些身份证和欠条都是何卫东当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留下的,这些证件的主人有的是在火车站被偷了钱包没钱回家的,有的是被拐骗来到滨海卖身的。
刚参加工作的何卫东也曾经被他们的故事打动,在微薄的工资里挤出人民币施以援手。在收获了许多溢美之词后,这些身份证、借条的主人无一不是消失无踪,让何卫东大为懊丧,从此不再相信这些悲惨故事。
每一个人都曾年轻过,每一个人也都曾天真过。
当同情心被欺骗、滥用、透支之后,世界不可逆转的越来越冷漠。
余嘉雯的家在城关县太平镇上,家里有父母和一个弟弟。一家人靠着父亲在镇政府当公务员的微薄工资来糊口,母亲在镇上中心小学当代课老师,帮补家用。
以往的日子虽然清苦,可还算充实。余嘉雯学习成绩不错,但是到了考高中时,还是毅然选择了市财政中专。如果考上国家计划生,不但学费可免,还能早点出来工作,帮轻家里负担,让弟弟有个更好的前途。
可是天总有不测风云,余嘉雯的父亲两年前查出有心脏病,做了一次大手术后,已经是家徒四壁。虽然医疗费用能够报销部分,但是自己还是要承担一些,许多进口药品又不能报销,加之太平镇是滨海市最落后的地区,穷得叮当响,财政收入极为匮乏,有时候药费拖了很久都没着落。
这种情况让余嘉雯原本清贫的家庭雪上加霜,她也一夜之间学会了自立。利用晚上时间到伊甸园兼职,就是为了给自己赚伙食费。读了两年中专,余嘉雯愣是没往家里要一分钱,都靠自己打工赚取。
可是一个多月前,父亲的病情再一次恶化,急需在做一次手术,需要一大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