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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玲仰起脖子望着大树冠间零星地点缀着的几颗橙黄的杏子,四下瞧瞧,寻找可以打落杏子的长竿子,她转过身的一瞬间,突然被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男人惊呆了,说不好是不知所措的惊喜还是毫无防备的惊吓,她只是愣愣地望着他,然后,羞涩地笑了一下,低下头去。
“需要帮忙吗?”闻屿腼腆含笑地说着,用手指指树上。
“嗯?什么?”梅玲含糊地回话,努力将四处蔓延的思绪拉了回来,意识到闻屿所说的,脸立即就红了,连忙说:“不用的,不用的。”
梅玲在草地上铺了一块干毛巾,让闻屿坐下来,闻屿欣然相从,两人并排坐在一起。
“你怎么在这里?”梅玲问。
“我在看你,我已经在这里看了你很久了。”经历了几个月的沉淀,比起第一次面对梅玲时的纷乱,闻屿显然是沉稳和直白了不少。
梅玲一时有些欣喜的紧张,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急促地喘着气。“你是来拍照片的吧?”过了一会儿,她似乎平淡地说。
“不是,我是来找你的,专程来找你。”
梅玲体内的兴奋和慌张交织地膨胀开去,几乎就要爆炸了,她混沌的视线里是一片闪着亮光的白茫茫的东西,但她听得见哗啦啦的流水声,于是她觉得自己的身体被炸成了一些白色的小碎片,又被溪水悄无声息地带走了。
“你们城里人真会开玩笑。”梅玲说。
“不是开玩笑,在那条山路上,我第一次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忍不住喜欢你的,尽管那天是你结婚的日子。”闻屿说着,转过脑袋,默默地凝望着梅玲,仿佛在她眼里寻求答案。
梅玲慌乱得坐不住了,她站起来,匆匆地说:“我要干活儿去了。”
闻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今晚,我在这里等你。”
梅玲没有回答,揣着一份阳光下色彩斑斓的水晶球般绚烂而迷乱的心境穿过小溪的时候,突然发觉丈夫潘家伟在对岸的田埂上生硬地盯着她,她心里的那只美丽的水晶球一下子跌到地上,碎了。
山里的夜空显得格外空灵而静谧,繁星点点撒在深蓝的天幕上,溪水潺潺在闻屿耳边流淌,还有呱呱的蛙叫和遥远的蝉鸣,闻屿的注意力偶尔会被这些东西吸引过去,但立即又转到了梅玲身上,想起她屏气凝神的紧张和脸上羞涩的潮红,闻屿会不自觉地微笑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因为闻屿毫不在意时间,空气里散发着成熟稻子和野草的清香,他在那排老杏树下走了二十多个来回,安定或者说是注定地等候着那个少妇的出现,可是梅玲没有来。
《红衣》第三章(3)
天色似乎愈加幽蓝了,这是个很奇妙的问题,当我们越来越背离光线的时候,视觉却并非越来越黑暗了。闻屿借着夜光,看了看手表,已是将近十点了,当他意识到梅玲应该是不会来了的瞬间,才觉得遭受了一重重的毫无防备的打击。
闻屿情不自禁地往梅玲家的方向走去,离开了那片杏林和欢悦的小溪,四下突然变得悄然无声,婆娑的树影从山石巨大的黑影里伸展出来,在山路上舞动着凌乱的枝条,闻屿觉得有一丝莫名的恐惧。
终于有了犬吠声,是梅玲家那条黄狗,闻屿啧啧地招呼了它一下,它凑上来,嗅了嗅,似乎记起了这个曾经和女主人一起在石臼边夯“青”的男人的味道,又小心翼翼地嗅了嗅,才呜咽了几声,安静地走开了。
屋里一片漆黑,月光洒在门前平整宽敞的水泥晒谷地上,发着白花花的亮光,闻屿惘然若失地站了一会儿,却听见身边的窗子里传出有节奏的粗重的喘息声,再仔细地听,伴着一个女人柔弱纤细的低吟。闻屿明白了,他的心肺都让这惊涛骇浪的喘气搅碎了,他想立刻躲开这个声音,可是脚底粘在地面上动弹不了,而想象的触角却伸进窗户眼睁睁地凝望心里的女人被一个赤条条的粗壮男人压在身下。
闻屿无助地仰望星空,寂寞的星星在他眼睛里突然都成了光芒四射的火炬,他开始觉得是自己傻了,是自己错了,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是没有理由存在幻想的,更不该任凭自己跌入幻想的深渊。他的理智像无数破碎的镜子照出无数凌乱不堪的相同的影子,向他喋喋不休地游说着,他觉得自己遍体鳞伤地即将爬出那个深渊的时候,现实的遭遇却又一次将他推了回去。
屋子内突然骚动起来,灯光一间接着一间亮起来,一个老妇人痛苦的呻吟隐约可闻。
“都是你干的好事!让我娘在田里干活儿,自己跑去和那臭男人约会,不要脸的东西!”一个粗犷的男声恶狠狠地骂道。
女人没有出声。
“你愣在这儿干什么?等着我娘死呀!”男人的嚷嚷越加激烈和刻薄,“还不快去请医生!”
闻屿烦乱的苦恼开始逐渐被愤怒替代了,他想冲进去打潘家伟两个耳光,可残存的一点点理性拽住了他,告诫他说这会儿不是时候。
大门吱嘎一声开了,梅玲急急忙忙跨出来,撞见闻屿突然惊得倒退了好几步,等看清了是谁,只是不知所措地咬着嘴,一言不发地从他身边跑开了。
闻屿追了上去,两人在幽暗的山路上一路小跑,山谷很静,几乎看不到什么人迹和房屋的灯光,除了错落的脚步声和偶尔风吹过树梢的沙沙声,没有更多东西可以缓解夜行山路带来的恐惧和压抑感了。
“你婆婆病了吗?”闻屿喘着气边跑边问。
“嗯。”梅玲简单地回答。
“我们现在去哪儿?”
“乡卫生院。”
“远吗?”
“不远,十几里路。”
跑去十几里路,闻屿几乎不可想象,他看了看梅玲喘息的样子,心头的怜爱翻涌起来。
“今晚,为什么没来?”闻屿的口气里毫无责备之意,甚至带着点谨慎,生怕搅碎了眼前的感觉。
梅玲没有回答,只顾往前赶路,甚至不曾注意到闻屿转向停在山脚的一辆车子,就是闻屿那辆青灰色吉普车。
“停一下,我们上车吧。”闻屿叫住她。
她在车灯的光线里愣了好一会儿,才坐进副驾驶室的座位上。
“我在杏树林里等了你很久,我以为你会来。”闻屿说。
梅玲拧着手指,空洞的眼神里找不到一点思维的痕迹。“我已经结婚了。”她平淡地说道。
“我知道,我参加了你的婚礼,可是,你爱你丈夫吗?他爱你吗?”
“我们乡下人不讲爱不爱的,只会过日子。”
“不讲爱并不表示你不会爱呀,梅玲,你该对你自己的内心负责,也该有一点自我保护的意识,懂得自己的权利,比如刚才,我听见你丈夫骂你的那些毫无道理的话了,你也可以说他嘛,女人不是只能忍气吞声的!”
闻屿说得有些气愤,而梅玲则听得眼泪汪汪的,闻屿看见了,止住了话题。
乡卫生院是座破旧不堪的两层水泥楼,院里只留了一个年轻的值班男医生,还是闻屿哐哐的拍门声将他从床上唤起的。他们说明来意,男医生梳洗了一下,带上听诊器和一个小药箱来到梅玲家。
闻屿为避免和潘家伟的口舌,没有踏进屋子,只是在门口的空地上徘徊,从虚掩的门缝儿里打探里面的消息。老妇人的呻吟愈加惨痛了,低沉中带着一点上滑的颤抖音符,将听者的心也一块儿提起来。屋里多了些陌生的面孔和七嘴八舌的声音,大概是老妇人其他的子女们也赶来了。
“……腹痛的情况很多,你们要我一下子说出什么病,我也没这个本事,我看还是尽快送医院比较妥当。”年轻的小医生吞吞吐吐地解释。
有个男人跳起来:“你说不出什么病,你当什么医生!”
又有个陌生的女人说:“怎么送医院?现在这深更半夜的,到哪里弄车子?”接着,她又对潘家伟说:“哎,对了,你石灰厂里不是有拖拉机吗?”
“拖拉机开不了一百多公里,况且也不让进城。”潘家伟说。
《红衣》第三章(4)
“要不这样吧,我给打一支止痛针,到天亮再看看情况。”年轻医生有些为难。
闻屿觉得于情于理他都不该再旁观下去了,他敲了两下门,然后直接跨进了一步。所有的人都回头惊讶地关注这位莫名其妙的闯入者,只有潘家伟气势汹汹地迎上来,用手指点着他问:“你还想跑到我们家来勾引我老婆吗?”
“你误会了,我刚路过这儿,听见你们说老夫人病了,要送医院,我有一辆破吉普车,需要的话,我愿意效劳。”闻屿大方地说。
“你有车就了不起啊,来这儿炫耀!”潘家伟还是咄咄逼人。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将潘家伟叫做“老三”的男人厉声喝住了潘家伟:“都什么时候了,你也不替娘想想。”他转而友善地将闻屿拉了进来。
在这个男人的启发下,众兄弟姊妹纷纷指责“老三”不识大体,潘家伟咬着牙齿,闷声不响。
闻屿说:“市一医院在附近地区算水平最好的,那里的丁院长是我朋友,我跟他联系一下,把老夫人送那儿好好检查一下,你们看怎么样?”
大家感激地点头说:“好,好,好。”当然,除了潘家伟在一旁生闷气。
那晚,闻屿开了近两个小时车,将这家人捎到了城里,进了医院,他发现梅玲没有来,他有些淡淡的失落,说不好是什么滋味,仿佛这趟路有一大半是白跑了。可是,他心底也觉得暗暗地好笑,即便梅玲来了,混杂在这些人中间,事情又会有什么大刀阔斧的改观呢?
18
医院检查结果,梅玲婆婆得的是子宫肌瘤,这种病在农村上了年纪的妇女身上并不少见,年轻那会儿往往是生活条件有限,又一心想多生几个儿子来传宗接代,落下不少病根。化验出来虽是良性肿瘤,丁院长还是建议切除为好,他不仅在手术室亲自操刀,又看在与闻屿的交情上,为没有公费医疗和相关保险的婆婆而免去了近一半医药费,婆婆为此对闻屿感激不尽。
老妇人手术后,闻屿去医院看望过她两次,他是怀着一种能撞见梅玲的侥幸心理去的,可他有些失望,两次见到的各是梅玲的两个嫂嫂。如果说一开始闻屿对梅玲的爱慕还让他有些不安和愧疚的话,现在这些杂碎的感受都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强烈的渴望。
一个寂寥又多愁善感的下着雷雨的午后,闻屿倚在家中工作室的窗台上,无所事事地喝着咖啡,瞧着千万条从天而降的笔直的绳线,在河面上扎成一片跳跃的水花儿,那雨声就像手指拨弄琵琶的琴弦,他想起了梅玲家乡那条整日欢唱的小溪,也是奏出这样动人的乐曲。
在这闲暇的不经意间,闻屿似乎总被断断续续传来的虚弱的门铃声打扰着,每次他想注意听的时候,门铃总变得静悄悄的,可思绪游荡开去,却又摆脱不了这种幽灵般的声音。他有些不耐烦地下楼来,大手大脚地打开门,无名的烦躁和张扬的手脚在一刹那像个滑稽的雕塑般顿然凝固住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梅玲正湿漉漉的站在他面前,左腋下夹着两个大红纸板包装的礼盒,右手的编织袋里还装着一只芦花母鸡,那样子羞羞答答的,又狼狈不堪,惹得闻屿失声笑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