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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在哪一头鱼腹中呢?
弗兰西斯科:大王,他也许还活着。我看见他击着波浪,将身
体耸出在水面上,不顾浪涛怎样和他作对,他凌波而前。
尽力抵御着迎面而来的最大的巨浪;他的勇敢的头总是
探出在怒潮的上面,而把他那壮健的臂膊以有力的姿势
将自己划近岸边:海岸的岸脚已被浪潮侵蚀空了,那倒挂
的岩顶似乎在俯向着他,要把他投救起来。我确信他是平
安地到了岸上。
阿隆佐:不,不,他已经死了。
西巴斯辛:大王,您给自己带来这一重大的损失,倒是应该感
谢您自己,因为您不把您的女儿留着赐福给欧洲人,却宁
愿把她捐弃给一个非洲人;至少她从此远离了您的眼前,
难怪您要伤心掉泪了。
阿隆佐:请你别再说了吧。
西巴斯辛:我们大家都曾经跪求着您改变您的意志;她自己
也处于怨恨和服从之间,犹豫不决应当迁就哪一个方面。
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您的儿子,恐怕再没有看见他的希
望了;为着这一回举动,米兰和那不勒斯又加添了许多寡
妇,我们带口家乡去安慰她们的男人却没有几个:一切过
失全在您的身上。
阿隆佐:这确是最严重的损失。
贡柴罗:西巴斯辛大人,您说的自然是真话,但是太苛酷了点
儿,而且现在也不该说这种话;应当敷膏药的时候,你却
去触动痛处。
西巴斯辛:说得很好。
安东尼奥:而且真像一位大夫的样子。
贡柴罗:当您为愁云笼罩的时候,大王,我们也都一样处于阴
沉的天气中。
西巴斯辛:阴沉的天气?
安东尼奥:阴沉得很。
贡柴罗:如果这一个岛归我所有,大王——
安东尼奥:他一定要把它种满了尊麻。
西巴斯辛:或是酸模草,锦葵。
贡柴罗:而且我要是这岛上的王的话,请猜我将做些什么事?
西巴斯辛:使你自己不致喝醉,因为无酒可饮。
贡柴罗:在这共和国中我要实行一切与众不同的设施;我要
禁止一切的贸易:没有地方官的设立;没有文学,富有、贫
穷和雇佣都要废止;契约、承袭、疆界、区域、耕种、葡萄园
都没有,金属、谷物、酒、油都没有用处,废除职业,所有的
人都不作事:妇女也是这样,但她们是天真而纯洁;没有
君主——
西巴斯辛:但是他说他是这岛上的王。
安东尼奥:他的共和国的后面的部分把开头的部分忘了。
贡柴罗:大自然中一切的产物都须不用血汗劳力而获得:叛
逆、重罪、剑、戟、刀、枪、炮以及一切武器的使用,一律杜
绝;但是大白然会自己产生出一切丰饶的东西,养育我那
些纯朴的人民。
西巴斯辛:他的人民中间没有结婚这一件事吗?
安东尼奥:没有的,老兄,大家闲荡着,尽是些娼妓和无赖。
贡柴罗:我要照着这样的理想统治,足以媲美往古的黄金
时代。
西巴斯辛:上帝保佑吾王!
安东尼奥:贡柴罗万岁!
贡柴罗:而且——您在不在听我,大王?
阿隆佐:算了,请你别再说下去了吧!你对我尽说些没意思
的话。
贡柴罗:我很相信陛下的话。我的本意原是要让这两位贵人
把我取笑取笑,他们的天性是这样敏感而伶俐,常常会无
缘无故发笑。
安东尼奥:我们笑的是你。
贡柴罗:在这种取笑讥讽的事情上,我在你们的眼中简直不
算什么名堂,那么你们只管笑个没有名堂吧。
安东尼奥:好一句厉害的话!
西巴斯辛:可惜不中要害。
贡柴罗:你们是血气奋发的贵人们,假使月亮连续五个星期
不生变化,你们也会把她撵走。
爱丽儿隐形上,奏庄严的音乐。
西巴斯辛:对啦,我们一定会把她撵走,然后在黑夜里捉
鸟去。
安东尼奥:呦,好大人,别生气哪!
贡柴罗:放心吧,我不会的;我不会这样不知自检。我觉得疲
倦得很,你们肯不肯把我笑得睡去?
安东尼奥:好,你睡吧,听我们笑你。(除阿隆佐、西巴斯辛、安东尼
奥外余旨睡去。)
阿隆佐:怎么!大家一会儿都睡熟了!我希望我的眼睛安安
静静地合拢,把我的思潮关闭起来。我觉得它们确实要
合拢了。
西巴斯辛:大王,请您不要拒绝睡神的好意。他不大会降临
到忧愁者的身上,但倘使来了的时候,那是一个安慰。
安东尼奥:我们两个人,大王,会在您休息的时候护卫着您,
留意着您的安全。
阿隆佐:谢谢你们。倦得很。(阿隆佐睡;爱丽儿下。)
西巴斯辛:真奇怪,大家都这样倦!
安东尼奥:那是因为气候的关系。
西巴斯辛:那么为什么我们的眼皮不垂下来呢?我觉得我自
己一点不想睡。
安东尼奥:我也不想睡;我的精神很兴奋。他们一个一个倒
下来,好像预先约定好似的,又像受了电击一般。可尊敬
的西巴斯辛,什么事情也许会……?啊!什么事情也许
会……?算了,不说了;但是我总觉得我能从你的脸上看
出你应当成为何等样的人。时机全然于你有利;我在强
烈的想像里似乎看见一顶王冠降到你的头上了。
西巴斯辛:什么!你是醒着还是睡着?
安东尼奥:你听不见我说话吗?
西巴斯辛:我听见的;但那一定是你睡梦中说出来的呓语。
你在说些什么?这是一种奇怪的睡状,一面睡着,一面
却睁大了眼睛,站立着,讲着话,行动着,然而却睡得这
样熟。
安东尼奥:尊贵的西巴斯辛,你徒然让你的幸运睡去,竟或是
让它死去;你虽然醒着,却闭上了眼睛。
西巴斯辛:你清清楚楚在打鼾;你的鼾声里却蕴藏着意义。
安东尼奥:我在一本正经他说话,你不要以为我限平常一样。
你要是愿意听我的话,也必须一本正经,听了我的话之
后,你的尊荣将要增加三倍。
西巴斯辛:呕,你知道我是心如止水。
安东尼奥:我可以教你怎样让止水激涨起来。
西巴斯辛:你试试看吧!但习惯的惰性只会教我退落下去。
安东尼奥:啊,但愿你知道你心中也在转这念头,虽然你表面
上这样拿这件事取笑!越是排斥这思想,这思想越是牢
固在你的心里。向后退的人,为了他们自己的胆小和因
循,总是出不出头来。
西巴斯辛:请你说下去吧,瞧你的眼睛和面颊的神气,好像心
中藏着什么活,而且像是产妇难产似的,很吃力地要把它
说出来。
安东尼奥:我要说的是,大人:我们那位记性不好的大爷——
这个人要是去世之后,别人也会把他淡然忘却的——他
虽然已经把王上劝说得几乎使他相信他的儿子还活
着——因为这个人唯一的本领就是向人家唠叨劝
说,——但王子不曾死这一口事是绝对不可能的,正像在
这里睡着的人不会游泳一样。
西巴斯辛:我对于他不曾溺死这一句话是不抱一点希望的。
安东尼奥:哎,不要说什么不抱希望啦,你自己的希望大着
呢!从那方面说是没有希望,反过来说却正是最大不过
的希望、野心所能企及而无可再进的极点。你同意不同
意我说:腓迪南已经溺死了?
西巴斯辛:他一定已经送命了。
安东尼奥:那么告诉我,除了他,应该轮到谁承继那不勒斯的
王位?
西巴斯辛:克拉莉贝尔。
安东尼奥:她是突尼斯的王后;她住的地区那么遥远,一个人
赶一辈子路,可还差五六十里才到得了她的家;她和那不
勒斯没有通信的可能:月亮里的使者是太慢了,除非叫太
阳给她捎信,那么直到新生婴孩柔滑的脸上长满胡须的
时候也许可以送到。我们从她的地方出发而遭到了海浪
的吞噬,一部分人幸得生全,这是命中注定的,因为他们
将有所作为,以往的一切都只是个开场的引子,以后的正
文该由我们来干一番。
西巴斯辛:这是什么话!你怎么说的?不错,我的哥哥的女
儿是突尼斯的王后,她也是那不勒斯的嗣君,俩地之间相
隔着好多路程。
安东尼奥:这路程是这么长,每一步的距离都似乎在喊着,
“克拉莉贝尔怎么还能回头走,回到那不勒斯去呢?不要
离开突尼斯,让西巴斯辛快清醒过来吧!”瞧,他们睡得像
死去一般;真的,就是死了也不过如此。这儿有一个人治
理起那不勒斯来,也决不亚于睡着的这一个,也总不会
缺少像这位贡柴罗一样善于唠叨说空话的大臣——就是
乌鸦我也能教它讲得比他有意思一点哩。啊,要是你也
跟我一样想法就好了!这样的昏睡对于你的高升真是一
个多么好的机会!你懂不懂我的意思?
西巴斯辛:我想我懂得。
安东尼奥:那么你对于你自己的好运气有什么意见呢?
西巴斯辛:我记得你曾经篡夺过你哥哥普洛斯彼罗的位置。
安东尼奥:是的;你瞧我穿着这身衣服多么称身,比从前神气
得多了!本来我的哥哥的仆人和我处在同等的地位,现
在他们都在我的手下了。
西巴斯辛:但是你的良心上——
安东尼奥:哎,大人,良心在什么地方呢?假如它像一块冻
疮,那么也许会害我穿不上鞋子,但是我并不觉得在我的
胸头有这么一位神明。即使有二十颗冻结起来的良心梗
在我和米兰之间,那么不等它们作梗起来,也早就溶化
了。这儿躺着你的兄长,跟泥土也不差多少一一一假如他
真像他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就像死了一般;我用这柄称
心如意的剑,只要轻轻刺进三时那么深,就可以叫他永远
安静。同时你照着我的样子,也可以叫这个老头子,这位
老成持重的老臣,从此长眠不醒,再也不会来呶呶指责我
们。至于其余的人,只要用好处引诱他们,就会像猫儿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