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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家一定没有。我教你。”苍说:“买象棋好了,这副木头象棋看起还来不错。”
很久很久以前,戒神老者曾经在火炉边、在那张厚重的大木头桌子上自己跟自己玩西洋棋,却没有想要教他的意思。他清清楚楚记得老者佝偻的衰老人形躯体窝在显得过大的木制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似乎百般无聊地轮流挪动两边的棋子。老者说,不会也好,不会下棋就不会想找人一起下棋。那时老者的棋也是木头刻的,一边的棋漆成黑色,另一边的棋漆成金色,在黑白方格棋盘上静静征战厮杀。他记得后来那副棋被老者丢到火堆里烧了,却不记得那是在怎样的情境下,似乎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就是在某个寻常的晚上,老者用苍老干枯的手把棋子几个几个地丢进火里,最后连棋盘也扔给贪婪旺盛的火舌吞噬。
当年年少的他没有特别的感觉,如今他则很自然想到,在他不知道的那一面,老者是不是也曾经认识人类的同伴?最后却选择了孤寂?在他稍稍恍神的时候,苍已经拿了那副棋去柜台结账。他看着苍的动作神情,知道苍的心情很好很平稳,已经没有先前那股浮动。
“你还有想买什么吗?”苍问。
他摇头,跟苍一起离开文具店,回到自助洗衣店,烘干时间还剩两分钟。
“下次我把我们家的围棋拿出来,那是我祖父留下的,家里其他人都不玩。”苍说。
他哼了一声,说:“难道我就玩吗?”
“我可以教你。”
“我可没说想学。”
“如果尝试之后不喜欢就算了,可是我觉得你会有兴趣。”苍说:“我那里还有一些很不错的棋谱。”
苍淡淡笑说:“有机会到山上下棋也很不错,棋与琴常是一起的。”
他没有吭声,沉默地望着烘干机停止运转,然后他打开机门,把热烘烘的凉被拿出来塞在袋子里。所有一起做的事都将成为回忆,他似乎慢慢领悟到,愈多回忆并不会让孤独的生命愈形丰满,相反的,当形单影只的时候,所有的回忆都会成为加重寂寞的砝码。所有的快乐都是毒瘾,拥有不会填满什么,只会造成无止尽融蚀的缺口。
“让你想到什么吗?”苍看着他,静静问。
“没。下次你带出来吧!”他淡淡说,没有继续说出口的是,你想做什么都好,因为我们能在一起的时间有限。
苍依然注视着他,眼神很平静可是似乎又有什么很深层的东西。
“我们就去旁边那家面店吃东西吧!”苍说。
他没有异议,他从未去过那家面店,反正主要是苍得吃晚餐,他只是陪吃而已。苍点了一碗清炖牛肉面,他则说他什么都不要,苍没表示任何意见。面上桌时,苍多要了个小盘子,然后把碗里的牛肉全挟起来放在盘子上,推到他面前。
“这是做什么?”
“早上吃太多肉了,牛肉都给你。”苍说:“你不是喜欢吃肉而不喜欢吃淀粉类的东西吗?”
“你不想吃肉的话为啥不点汤面就好?”
“我怕我吃面时你会很无聊。”
“拜托!这几块肉也打发不了什么时间好不好?”
“聊胜于无。”苍眉毛也不挑一下地说,看来苍已经很习惯他异于常人的饮食习惯,似乎也不觉得哪里怪的样子。
似乎读到他内心的思绪,苍又说:“比起吃灯泡、铁钉之类的异人,你还算不上奇怪。”
他瞪了苍一眼,用生疏的筷功挟起已经不烫了的牛肉扔进嘴里。苍似乎认为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乃是理所当然,若苍是那种容易大惊小怪的人,他们之间恐怕也很难培养出什么交情。
回到袭灭天来住处已经快八点了,苍没忘记把茶具从车上拿上楼去,打算等会儿来泡茶下棋。
“你家座向不错,晚上挺凉快。而且环境也好,很安静。”苍进门之后这么说。
这里当然好了,想当初他可是千挑万选才决定住在这里的。袭灭天来将家门上锁,瞥了一眼玄关的置衣篓,用力排除一进门就想脱掉身上衬衫的惯性。
“你想在茶几还是饭桌下棋?”
“饭桌好了,煮水方便,不必走来走去,你不是想泡茶?”
苍把象棋放在饭桌上,然后把茶具拿到开放式厨房水槽,洗了手之后冲洗。袭灭天来去浴室洗手,他从镜子里注视自己的脸,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好像他看的不是自己,而仅仅是一个躯壳而已。他离开浴室,把凉被从袋子里拉出来扔在沙发上,又去房间拿了两个干净的枕头套,把出门前收进来的枕芯装好。苍把不锈钢水壶装了过滤水,放在炉子上煮,一整个从容自然。
晚上八点多,史无前例的,狼人袭灭天来在自己的狼窝里与他的琴师坐在饭桌两边喝茶对奕。他虽然之前没真正下过象棋,但在书里看过不少相关的描述,他们公司的计算机游戏中也曾经把象棋的部份规则拉进去设计成小游戏,加上他本身对于智力型游戏很感兴趣,所以一下子就学上了手。虽然还是生手,但下了几盘之后,也不致于双方实力太过悬殊。
“有天份。”苍说:“下次咱们来下围棋,也许要不了多久你就是很好的对手。”
他淡淡哼了一声,觉得自己跟着苍一起变成了古代人。彼此在坪顶的月下对奕品茗的画面,几乎能浮现眼前。
苍一杯接一杯喝茶,他则一杯喝了老半天,虽然他已经习惯甚至有点喜欢茶的清香,但他天生还是不爱太烫的东西。
“喝那么多茶,你晚上还睡不睡?”
“放心,喝再多茶也不会影响我的睡眠。”苍说:“如果我太早睡,是不是会影响你?你不是说你都喜欢看看电视什么的。你都很晚睡对不对?”
“没差,反正现在电视几乎都很难看。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苍说:“我大概十点睡吧!”
他瞄了苍一眼,心想这家伙还真能睡,睡了一下午,然后十点钟又要早早睡觉。
“明天开始修房子,我弟说他明天先负责监工,所以我不必赶回去。礼拜一你要上班时我跟你一起出门,搭你便车到捷运站,回家监工。”苍说:“师傅会先修屋顶,等屋顶补起来之后,房间就可以开始整理整理,东西慢慢归位,应该就不用再打扰你了。”
他沉默着没开口,现在他自己也没办法说清他到底是希望还是不希望苍待久一点。他喜欢苍在这里同他一起的感觉,这种安稳闲适跟在外面相处又不一样,跟以前他与戒神老者一起住的感觉也不同。他与苍是真正合得来,这样的陪伴带来的愉悦没有其他感觉能比。但与此同时,他无法维持惯有的孤独,更别说他因为苍在这里而无法化为狼形,从他体内深处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烦躁。于是舒服与不舒服两种情绪都加倍增强,在他心里造成比平常更尖锐的矛盾。他淡漠的外表没有表现出来,他心里冲突愈激烈时,他表象上往往愈没有表情。
苍没有继续说什么,只是神态淡然地喝茶下棋,但他不确定苍是否完全没有察觉他的纠结,因为就相处以来的了解,他认为苍是个非常能够若无其事的人。他总觉得,苍心里的想法绝对比表现、透露出来的多上千百倍。
“你的琴断了弦,你不修一下?”重新排棋盘的空档时他这么问。他一直挂念着那根断掉的弦,也许苍早就放下了,他却还悬在心里。
“我之前订的琴弦还没到,所以没得换。”苍淡淡说。
这是袭灭天来预料中的原因,他没有再说什么。他喜欢看苍安静换弦的样子,尤其是把琴身立起来用力拉紧琴弦,绕到琴背捆在雁足上的动作,看起来从容却又干净利落,那双手虽然优雅,却也很有力,将琴弦打结的时候又很灵巧。
苍又说:“蚕丝弦往往要等很久才拿得到。”
“一次多订一些?”
“嗯,不过蚕丝弦不便宜,也不大可能订一堆在家里放着。”
大约九点半左右,苍说要去洗澡了。袭灭天来家的浴室完全是现代风,没有什么桧木澡桶、葫芦水瓢之类的东西,但是非常宽敞干净,让人觉得很舒服。洗完澡、吹干头发之后,苍把地上掉的几根头发捡起来丢进垃圾桶,瞄见垃圾桶里有一两根灰色的短毛,不像是袭灭天来的头发。搞不好袭灭天来卧室里有长绒毛抱枕也说不定,去年冬天好像流行野兽派的东西,学校里很多女学生穿的衣服、背的包包都是毛茸茸的。苍洗了手,刷完牙,走出浴室时,袭灭天来已经把客厅大灯关了,留下小灯,空调也打开了。
袭灭天来从房间走出来,表情略为不高兴:“你要睡了不是?”
“嗯,不过你不用特意放轻动作什么的,我不怕吵。”
“我想也是。”
苍把新枕头安顿在长沙发两端,一个枕在头下,另个填补了沙发椅面与扶手之间的高度落差,让他好伸直双腿。洗过烘过的凉被盖在胸腹,感觉很舒适,袭灭天来确实把他招待得很好,应该说,打从相识以来,这个人一直对他很好,很好……
有人说,一夜睡眠的损失要花三个晚上才能填补。不管这句话是否真确,总之,睡了一下午、喝了很多茶、有灯光、有人继续活动的声响……这种种都不会影响苍夜晚的睡眠,他很快就睡着了。
苍的睡相一向很好,睡着了之后不大会胡乱翻身,也没有打呼磨牙之类的睡癖,所以基本上睡着了之后几乎就像是根本不在场。但“存在”是种很微妙的感觉,也许是因为活生生躯体辐射的远红外线、也许是融合在空调气流里的平稳呼吸,袭灭天来清晰地感觉到苍的存在,苍在这里,在属于他的空间,在他一直以来独自生活的天地。
虽然没有刻意,但他去浴室洗澡时还是不由自主放轻了脚步,淋浴时也没有把水开到最大。很久以后,不管那时他的窝在哪里,他会记得曾经他的窝里居住过一名他所钟爱的琴师,一个对他的意义已经不只是琴师的琴师。
袭灭天来披着擦过但仍然很湿的头发、裹着大毛巾回到自己房间,在计算机桌前坐下,一面继续擦头发一面握着鼠标上网,网络新闻很多是关于这次的台风,他随便浏览过去,其实他一点也不关心哪里有什么灾情、哪里水库要泄洪、哪里淹水……等等,唯一跟他有关的只是这城市南边某个地方的某间老房子被台风吹坏,而这显然不会见诸新闻。
之后他开始玩游戏,计算机游戏是种很耗时间的娱乐,几小时不知不觉过去是很平常普通的事,反正他了无睡意,也许跟晚上喝的那几杯茶有关。凌晨三点半,本来没干的长发,除了最底层,其他也差不多全干了。他关掉计算机,屋子里一片安静,就像只有他自己在的时候。也就是霎时的念头,他突然不想顾忌那么多了,他扯掉身上的毛巾,就在计算机椅上化成狼形,然后下到地板,狼爪在光滑地板上走动摩擦地板的声音在狼耳中听来无比清晰。
灰色毛皮、血红眼眸的巨狼顶开虚掩的房门,来到昏暗的客厅,星月的微光透过没有完全拉拢的窗帘缝隙晕染在室内,带来黯淡贫弱的光明,足够狼眼看清所有的一切。灰狼踏着缓慢轻盈的步履来到沙发边,沉睡的琴师微侧着脸,浸淫在幽暗的夜色里。
大狼望着琴师,一动不动。良久,大狼低头把鼻尖凑过去,气息喷在琴师发稍,大狼的鼻头轻轻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