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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范婷答应了一声,然后有些奇怪地问道,“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今天晚上要加班吗?”
“听你张叔叔捎回话来,说是要开会。”张梅回答道,她的心里面也有些奇怪,最近很少这么晚开会的,眼看都快晚上十点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呢?真是好让人担心。
眼看范无病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就在母女两个收拾好东西准备睡觉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钥匙钻进锁孔里面转动的声音。
范亨终于回来了。
第五章 主任的人选
“怎么这么大的烟味儿?”张梅有些奇怪地问道。
范亨很少在家里面抽烟,一个是张梅的要求,另外一个是因为家里面孩子也多,他不想让孩子们早早地接触烟草的味道,可是眼前的范亨,一身的烟味儿,头发也有些乱糟糟的,眼睛也红红的,显然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范亨嗯了一声,回头将门关好,洗了一把脸,然后才坐下来说道,“今天晚上厂子里面开会,有些事情,我一时拿不定主意,回来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事情?”张梅顿时感到有些不好的预感。
跟范亨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了,孩子也生了三个,范亨是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了,他从来不会惹来什么麻烦,向来是只有麻烦来惹他。
厂子里面的事情也很复杂,虽然说现在文革已经结束快两年了,但是影响却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消除了的,可以说,十年的文革毁掉的不仅仅是一代人。
就拿厂子里面的情况来说,派系斗争或明或暗地依然存在着,双方经常明争暗斗,不时地闹出什么事情来,范亨是个本份人,向来不愿意掺和到这种事情里去,可是事到临头,往往也由不得自己。
范亨是厂里面的技术骨干,而且再工人们当中很有威信,再紧张的进度,只要范亨说能够完成,他手底下的工人们就一定能够按时完成。自然这也是有代价的,十年间的荣誉范亨都让给了手底下的人,工人们加班的时候,范亨也从来没有在家里面睡过觉。
厂子里面的领导看着范亨人淡泊,也没有少做卸磨杀驴的事情,就拿房子的事情来说,范亨家早就有条件住到新建的三室两厅的楼房去了,偏偏现在还住在建了十来年的平房里面凑合。
见到今晚范亨回来的样子,张梅最担心的,就是厂里面的头头们又欺负自己丈夫了。
“嗯——”范亨踌躇了一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可是这件事情,总得让老婆张梅知道的,还得征求她的意见才行,于是便解释道,“就是我们那个车间,说来这事情你也是知道一些的。”
厂子里面的事情,除了不该知道的,比如军工系统需要保密的东西之外,其他的都不是什么秘密,作为时间很充裕的子弟学校的教师,张梅没有少听同事们嚼舌根子,再加上自己丈夫平时偶尔聊上几句单位的事情,她对厂子的了解还是比较全面的。
范亨今天参加的会议,却算不得什么坏事儿。
范亨所在的车间,是厂子里面的最后一道工序所在,也就是总装配车间,要说难度吧,并不一定有多少,关键是按图索骥,照着早已经布置好的图纸搭积木就是了。可是这其中也是有些问题的,成套的产品是相当复杂的,尤其这更是极为精密的军工产品,是要用来打仗的,零零总总的部件总在数万或者十万以上,每一个微小的错误都会导致机械系统的无法正常运行。
因此产品的关键也就在总装配这一块儿上,而厂里领导们督促的最多的,也就是总装配这一块儿,每到军品任务分配下来的时候,厂领导们总要轮流在总装配车间里面像土狼一般转悠好几圈儿的。
范亨恰恰就是负责军品总装配的直接领导干部,三个班组当中的负责人之一,也是最重要的那一个,因此,他跟厂领导们接触的机会和时间也最多。
只是范亨此人颇有些傲骨,对某些事情看不过眼,也不屑去做,因此十余年下来,虽然已经是总装配车间实际上的核心,却学不来那些溜须拍马的勾当,仍然还是个班组长。
但是人不出头也是有好处的,文革当中,最容易挨整的就是那些爱出风头的人,尤其是那些威望不够偏要恋栈权位的人,但是看在眼里,记在心上,范亨对于出人头地的风光自然是非常了解的,但是对于权位带来的风险自然也是心有余悸的。
现在总装配车间的主任陈明立,已经四十五岁了,按照军工企业里面的惯例,基本上应该退居二线了,所以总厂里面就有意思从车间的基层干部里面选拔一个新的主任出来,好将这个大摊子接起来。
总装配车间的主任,与其他的车间主任又有些不同,鉴于他的重要性,往往是要排在厂领导们之后最近的地方,这是因为总装配车间是最直接关系到产品成败的一道工序,也是实现产品的成品化的地方,总部里面看样板,给表彰,都是首先考虑总装配车间的。
因此总厂里面对于总装配车间领导的任命,是相当地慎重的。
今晚上的临时会议,其实就是在讨论这个问题。
参加会议的人有几十个,除了总厂的领导们,还有人事财务等几个重要科室的负责人,另外就是总装配车间的基层干部们,当然即将离任的原总装配车间主任陈明立也在场。
总厂的党委书记林锋看了看闷声抽烟的厂长王富铭,以及同旁边的厂工会主席赵正德低声闲聊的总工程师马德彪,轻轻地咳嗽了一声,开始了发言。
“同志们,不要讲话了,今天有个事情要说一说。”林锋是党委书记,也就是厂子的一把手,这同现在很多企业里面的摆设是不一样的,大部分的事情,都是要经他拍板才行的。
军工企业的领导,首先要求就是政治过硬,还要懂技术懂管理,负责上面不放心,底下也不放心,这样两头不着调儿的干部是绝对不行的。
林锋以前也是从基层上干出来的,后来做到了总装配车间的主任,又干过劳资科的科长,这也是最接近厂领导地位的一个位置,最后升到副厂长,厂长,两年前才当上了党委书记,成为厂子的一把手,前前后后二十来年,算得上是厂子的老人了,为人处事都很不错,在工人干部们心里面的威信还是很高的。
坐在会议室里面窃窃私语的众人听到老大发话,都静了下来。
“长话短说,今天我们是要讨论一下总装配车间的问题,老陈就要退居二线了,总装配这一块儿,是要扶持出一个新领导出来的,大家都有什么看法,一起讨论讨论。”林锋开门见山地说道。
总装配车间的主任人选,这自然是一个很惹眼的位置,但是大多数人都清楚,没有金刚钻,是揽不来瓷器活儿的。
先不要说总装配车间主任的待遇高,你也得能把这活儿给拿下来才行啊!没有在装配上干个十年半年的经验,就不可能对车间的总体有个全面的了解,若是底下人阳奉阴违给你使绊子,你还真没有什么办法对付。
林锋说了之后,厂长王富铭也表态道,“之前书记跟我商量过,原则上,总装配车间的主任,还是由从你们本单位里面推选出来的干部接任为好,这一点,厂党委会上是首肯了的,老陈也是极力坚持的。”
总装配车间的干部们顿时有些骚动,纷纷打量坐在自己身旁的同事们,心中暗自捉摸谁有可能坐上这个主任的位置。
总装配车间目前的三个大班组中,范亨自然是其中一个班组长,领导着一百五十多个工人,是最大的一个班组,其他的两个班组,各有一百人左右,加上办公室以及其他一些后勤人员,整个总装配车间大概能有四百人出头,算是厂子里面规模最大的一个车间。
能够有条件成为主任的干部们,也总在十来个人,范亨自然是其中资历比较深的一个,但是这其中也是有一些问题的,比如说个人的意愿。
如果人家自己不愿意做这个主任,恐怕上级也不好生硬地指派吧。
第六章 个中缘由
范亨不想出头,也是有原因的。
虽然说文革已经结束了快两年了,可是后期的影响还在,大字报什么东西,时不时地还会从某个角落里面蹦出来,显示一下“革命群众之伟大力量”的存在。
前一阵子,就有别个车间的一个主任,因为屁大点儿的事情,被有心人给盯上了,贴了几十张大字报,硬是在厂子里面闹得沸沸扬扬,厂子里面的保卫处侦查了许久,也没有找出闹事儿的人来,最后弄得灰头土脸,那个主任心里面有气,最后请掉的本系统的外地单位了。
作为一个单位的领导,招人嫉妒或者是仇视的机会要比身为一个班组长大得多,范亨对于眼前的状况就比较安于乐道,况且主任的工资还没有自己这个技术骨干的高,实在没有必要去坐这个火坑。
当领导固然不多,可是风险也倍增了,如果得不偿失的话,何必多此一事?
会议开了三个小时,主要是讨论提名人选的问题,党委会上要通过,也要征求车间群众干部们的意见,因此最后也没有敲定主任的职位给谁,只是确定了几个候选人,三天之后愿意承担这个责任的干部,可以向党委会汇报工作,至于没有去汇报的,就当是自动放弃机会了。
范亨将会上的情况向张梅细细地说了一遍后说道,“这是个麻烦事情,我现在做班组长,只用考虑怎么干活儿,怎么完成上面交待的任务就行,若是干主任的话,恐怕正常工作就要搁下了,那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就把人给捆死了。再退一步说,这个主任的位子也是容易招惹是非的,上面压下来的事情要给下面解释,下面闹起事情来,还要替上面遮掩,实在有些费心费力,出力不讨好,还是不做的好一些。”
张梅点了点头,心有戚戚。
这些年间,两个人看派系斗争都看得麻木了,批斗会,武斗,没有少整人,死了的也不是没有,想一想心里都有些寒了,因此范亨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后,她倒也没什么意见。
估计车间里面的干部们,大多也是抱着同样的想法,最后还得上级硬性指派一个主任,这样的情形,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范亨最担心的,无非就是这个倒霉的主任帽子最后会扣在自己的头上。
“你不是跟厂领导们都很熟吗?跟他们说说,就不要把你给扯上算了。”张梅建议道。
范亨点了点头,又有些苦恼地说道,“可是遇到困难就退缩,恐怕厂领导对我会有意见的,这事情闹得,唉——老陈才四十五,就急着要退居二线,你可以想一想这个主任有多么烫手了。”
就在两个人还没有商量出个结果的时候,突然有人接话了。
“为什么不当呢?”
夫妻两人顿时一愣,心道什么人在说话,回头一看时,却发现本来应该睡在床上的范无病,此时居然盘着小腿儿,一本正经地坐在床头,两只眼睛贼亮贼亮地盯着自己。
两人都有些吃惊,自己这个小儿子聪明是一定的,因为无论是范无病的什么事情都不需要父母操心,除了不太喜欢说话以及不太喜欢跟同龄的小朋友们玩耍之外,范无病实在没有什么缺点了,有的时候,两人甚至认为自己的这个儿子真的是个天才。
虽然儿子已经一岁半了,按照常理来说,简单的话语已经没有问题,行动也很自如了,但是就以往的经验来看,像范无病这么出众的孩子却不爱说话,这是很令人奇怪的,往日里面,他也是简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