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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丹叹道:“可惜这里也并不是清净的地方,也许令人心烦的事比鸣王那还要多上十倍呢。”说罢,忽然朝凤鸣俏皮的挤挤眼,“不如让鹿丹带鸣王到一个地方去。”吩咐身边的侍从道:“备马。”
凤鸣摸不着头脑地跟了鹿丹出门,问道:“国师要带我到哪去?”
鹿丹翻身上马,勒住缰绳回头道:“鸣王到了就知道了。我与鸣王只在宫内走动,后面的侍卫不许跟来。”对着后面匆忙上马的侍卫用并不大的声音命令了一句,果然无人跟来。
鹿丹对另乘一骑的凤鸣笑道:“他们虽然是军令司的人,不过在这王宫中,还不至于敢明着对抗我。我是深知被人监视的讨厌感觉的。”一扯缰绳,胯下骏马撒腿奔出,凤鸣跟在后面。
策马奔了一会,鹿丹缓缓放慢速度,与凤鸣并排。
凤鸣喘气笑道:“没想到在王宫里也能放马奔驰,比起紫禁……呃,比起我听说过的一个地方的王宫可开放多了,那个地方打个喷嚏都要问罪。出了一身汗,浑身舒服多了。对了,国师到底要到哪去?”
“我从前总在想,以后如果真的大权在握,一定要在王宫里专辟一处静地,除了大王和我,谁也不许靠近。要是遇到什么心烦事,可以到那里安静一会,获得一段忘却凡俗的时光。”
两骑挨得颇近,马蹄踏在积雪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凤鸣大生同感,点头道:“不错。在王宫里心烦事简直没完,是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心理状态,好好疏缓一下压力,不然迟早精神分裂。国师在王宫里找的静地一定风景优美环境清幽。”
鹿丹朝前方扬扬下巴:“就在前面。”
凤鸣抬头看去,顿时愕然:“天地宫?”
两骑到了天地宫前面的大广场前,地面上覆盖着一层白雪,留下孤零零两行蹄印。不知是否接到鹿丹的吩咐,四周并无人踪,侍女侍卫们一个不见。
天地宫庄严的大门紧关着。
鹿丹下马:“新的祭师们都在里面,没有得到许可不会出来。”
凤鸣随他一道下马,皱眉暗想:难道他选的所谓用来静思的地方就是天地宫?
不应该吧?这个阴森的宫殿充斥着血腥和阴谋,不久前,才有一场惨烈的杀戮在这里发生过。而鹿丹的七十七个家人,鲜血也曾在这里流淌,更不用说鹿丹本人在这里有过五年可怕的经历。
鹿丹深深凝视着天地宫门前的巨像,抬腿走去。凤鸣在他身后僵住脚步,摇头道:“我不进去。”里面绝对阴气森森,谁说大名鼎鼎的鸣王就没有权利害怕?
鹿丹回头,露出柔和的微笑:“鸣王误会了,我们并不进去。坐在台阶前,看看这一路过来的外墙上令人神往的壁画,欣赏一下雪中的美景,不是挺好吗?”走前几步,弯腰扫开大石阶上的积雪,果然坐了下来。
虽然外面冻得要死,不过总比进天地宫好,凤鸣走过来,学他的样子扫开积雪,坐了下去。
鹿丹心情很好,双颊染上一圈薄薄的晕红,用赞叹的目光看着眼前的雪景,似沉浸在一个无法苏醒的美梦中。
凤鸣转头看他,眼角刚好捕捉到这一瞬间鹿丹的眸中闪过的孩子似纯真的光芒。
“在铲除祭师院之前,我总憧憬着有这么一天,可以安然地坐在这里,静静看着天上的雪花飘下。”鹿丹用手在脚边捧了一捧积雪,缓缓搓成雪球,两手分开,让雪球从掌心中掉落,砸在下面的台阶上,碎成几瓣。他微笑着回忆道:“那天,我坐在这里,浑身冻得发抖,忽然有一个我从没见过的少年,把一件披风披在我背上。”
凤鸣露出凝听的神色。
鹿丹唇角逸出似梦似幻的甜蜜:“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谁,他也不知道我是谁。两个人都觉得冷,又舍不得这样好的雪景,便肩并肩坐在这里,共披着一件披风,手握着手,靠得紧紧,希望可以暖和一些。”他侧头看向凤鸣,莹眸中回荡着深沉的温柔。
“那个人,就是大王吧?”用膝盖想也知道啦,凤鸣这点推理能力还是有的。
不妙,鹿丹这个时候冒雪来旧地缅怀旧日浪漫相遇,给人的感觉实在不祥。
鹿丹点点头,竟似有点涩意,娇美的五官呈现少见的柔和。他别过脸,用指尖在雪中不知划些什么,半日才低声道:“鸣王是否有什么事瞒着我?”
凤鸣犹如在大晴天被雷轰到头顶,瞬间四肢僵硬,勉强转头:“我会有什么事瞒着国师?”
鹿丹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在凤鸣脸上一扫即收,淡淡道:“鸣王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呢?鸣王的腰间已经配上无双剑,应该明白任何不好的事情都可能影响鸣王的性命。”
与鹿丹笃定的双眸在数尺间对上,凤鸣心跳都快停止了。
鹿丹却没有步步紧逼,沉吟道:“这几天身体不适,宫内宫外情报许多来不及报备,越来越多的诡异消息,使鹿丹深感不安,似乎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这些年来,还是第一次会有这样的感觉。唉,也许是生病使人多疑吧。”
凤鸣心脏还在为刚才的惊吓付出代价,不过大脑还有运作,抓住机会及时转移话题道:“国师的身体到底怎样了?我刚刚看见御医离开。”
鹿丹苦笑良久,方问:“鸣王真想知道吗?”
凤鸣点点头。
鹿丹深思一会,点头轻道:“也对,如今你我算是盟友,为了对付军令司那边的压力,该让你清楚情况。”他顿了顿,蹙眉道:“我犯了一个错误。”
“错误?”
“对,一个很大的错误。”鹿丹道:“本来,我估算自己应该还有三百天的寿命,这足以让我完成自己的心愿,在大王身边把一切事宜安排妥当。”
凤鸣隐隐觉得不妙,忙问:“这个估算难道那里出错了吗?”
“鹿丹于医道也算小有成就,本来,估算应该不会出错。”鹿丹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说起来真让人脸红,永殷江边对鸣王用了镇魂之发,以鹿丹自己的鲜血作为媒介,这样损耗自身元气的方法,使三百天缩短为二百五十天。”
凤鸣心里一沉,看着鹿丹,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沉默很久,才皱眉道:“国师不要自己吓唬自己,我看过很多例子,癌症……哦,就是绝症的病人,检查身体后医生说只能活三个月,结果依靠意志活了几十年。国师的意志力一流啊,我看……”
“鸣王不必安慰。”鹿丹又道:“其实,鸣王即使不来找鹿丹,鹿丹也要找鸣王。因为……鹿丹未必有机会亲眼目睹鸣王胜过军青,登上辅政大臣之位了。”
凤鸣愣了愣,死死看着鹿丹。鹿丹脸色不变,直视凤鸣。
片刻后,凤鸣象被人踩到尾巴的兔子一样猛跳起来,色变道:“国师不会是要告诉我你很快就……不会吧?就算国师没有估算错,至少还有二百多天,我和军令司的事三个月……”
“七天,”鹿丹柔声截断凤鸣的话:“不是二百多天,是七天。”
“怎么可能?为什么!”
鹿丹站起来,面对着凤鸣。
天上的阴云缓缓移动,冷风窜过树梢,一条条晶莹的雪挂轻轻晃动。
鹿丹审视着凤鸣,微笑着说道:“因为我要鸣王健健康康的活着。”
凤鸣不解地蹙眉:“国师说什么?”
“鸣王的身体,内里已经伤了元气,如果此时不治,将来难免会慢慢虚弱,蹈上我的旧路。”若隐若现的笑意在鹿丹优美的唇边徘徊,他伸出食指,缓缓抬起凤鸣的下巴,看入凤鸣黑眸深处:“不知为何,我心里对东凡的前程充满了不安。祸事将临,东凡未必可以逃过这场劫难。但我相信,鸣王一定能保护大王。为了大王,鸣王一定要平平安安。这最后几天,我会用剩下的寿命,为鸣王养回已经损耗的元气。”
“不!”凤鸣退后一步,瞪大眼睛看着鹿丹,摇头道:“我不要!不许你这样做。”
他隐隐知道鹿丹的话至少有很大一部分是真的,因为从阿曼江战役之后,他的身体确实在慢慢虚弱。因此容恬才对他每次小小的感冒咳嗽大惊小怪,动不动就禁足。
可这并不表示他能心安理得地用别人珍贵的生命来修补自己的元气。
鹿丹张嘴欲言,却似乎不禁冷风,猛然咳嗽了好一阵才停下,缓缓抬头看向瞪大眼睛几乎无法从震惊中恢复过来的凤鸣,轻笑道:“鸣王有什么能力阻止我这样做呢?这里是东凡王宫,我又可以隔墙施法。鸣王别忘记了,你刚刚才在我的宫殿中用过茶点,茶点中早已放下施法的媒介,不过这次不是鲜血罢了。”
凤鸣愕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鹿丹笑了,轻轻靠近凤鸣,在几乎鼻子碰上鼻子的地方停下:“我要你,永远还不了我这份人情。”
天地苍白一片,美如神诋的容颜近在眼前,凤鸣浑身一阵冰冷。
鹿丹的智慧到底有多深?也许他真的现在还不知道凤鸣在隐瞒什么,但冥冥中,他已经为心爱的情人做好了将来出现最坏情况的打算。
假如鹿丹为凤鸣牺牲了最后的珍贵的日子,假如平昔出现大乱,假如西雷军真的忽然兵临城下,假如容恬的计划成功甚至占领了东凡,那至少凤鸣会不惜牺牲生命保护东凡王。
他凝视鹿丹似笑非笑的美眸,良久才找回呼吸的能力,猛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让肺部瞬间感受冬天的冷冽,低声问道:“值得吗?”
鹿丹脸上笑容更盛,忽然长身而起,悠闲地远眺天地宫正对着的一片被冰雪覆盖的松林,口中说道:“鸣王知道什么是大势吗?如大船在急流上行走而没有可以控制方向的船舵,船上的人就算聪慧到可以计算出大船会在哪一刻撞上礁石沉没,也没有足够的力量扭转局面,只能眼睁睁看着大船走向毁灭。一个人就算再厉害,也无法独自左右天下大势。因为人力始终是有限的。”
他转头看着凤鸣,叹道:“东凡正在急流上行走,而船舵正被几个不齐心的人一起控制着,如果船舵的控制权能完全落在一个人手里,也许东凡就能存活得更久一点。要夺取船舵的控制权并不容易,大王需要人帮他。但我更担心的是――在急流中会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