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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打不赢爱情-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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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半辈子的钱都用在孩子的教育上了,现在要求他们买下自己的房子。我们不再享受福利分房了,需要自己去买。买房就无法结婚;结婚就无法买房。我们已不再轻易相信爱情,而更愿意看见房产证明和厚厚的存折。我们骑着摩托追到的女朋友,被轿车接走了。有人在唱:交个女朋友,还是养条狗?
我们被训练成为旧观念的继承人,我们目睹了这世界的改变。惟一不知道的事却是最重要的:金钱是衡量个人价值的标准。关于杨致远的神话被一再重复,世界变得如此近功急利。知识和学习仅仅是金钱的新遮羞布,在很远的地方你就可以闻见它的味道。
父母已经白发苍苍,老去,他们的世界却远远没有终结。1970s的一代人依然背负着太多历史的重负,无法跟后来人一样轻松上路。我们脚跨两个世纪,为变化而头昏脑涨,却带着一脸尴尬的苦笑。
1960s指责我们的背叛和肤浅,1980s嘲笑我们的保守与落后。1970s们于是组成了网络世界的中坚分子。在比特的世界里尽量去过一种简单的、轻松的、诗意的生活。其实,我们是《乱世佳人》里的阿什莱,在荒烟蔓草的客厅里回忆当年的灯火辉煌。
1970s们迷惘,因为旧的一切都不可回头地改变了,手里却是空荡荡的什么依托都没有。我们开始频繁地转职,沉迷在自己的工作里,在荒泽大川中放逐自己,想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无数的人在路上寻找。
我们远离了勋章和英雄的时代,虽然我们曾经如此准备过;我们与物欲和金钱的世界本来没有一点关系,这个世界却在一夜间朝我们扑面而来。许多人跳上生活的战车消失在尘埃之外;剩下的人决定随波逐流,过宁静的平凡人的生活。
在每个宁静的夜里,在家具都已经睡着的深夜里,1970s们却无法安然睡去。问题反复出现: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们?
1960s们有知青小说在记录他们的历史,或者被《阳光灿烂的日子》继续照耀着;1980s们是时代的宠儿,他们在所有的媒体上创造着他们的历史。1970s们却是无声无息地走着,仿佛世界上并不曾真正存在过这么一批人。
如果你出生在1970年,你早已过了而立之年了。如果你出生在1979年,你也已经是个成人了。30多岁的你,在似水的流年里,过得好吗?二十多岁的你,对即将面对的社会准备好了吗?
我时时会想起我的同龄人,想像他们安静地在街上走过。街道非常干净,没有任何的脚印留下,甚至是一点点的足音。开始下雨。
大学的我
今年5月20日,是母校的百年生辰。我没有回南京,那一天就在家里过掉了。现在回想起来,居然已经记不得那天做了些什么。人过27,记忆力就起了奇妙的变化:昨天的人早已经忘记,明天的事全在计划上,而这计划表前天就已丢失,剩下的是对于过去逐渐清晰起来的回忆,经常在莫名其妙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现出过去的某个片段,纯平丽音,纤毫必现。
就因为这缘故,你可能在昆明的街头发现我:和菜头,27岁,胖子,身上勉强包着一件
西装,手提公事包。这样的人你一天能在街上看见成千上万个,但是只在那么一瞬间他会有些不同——他的目光突然定住,黑色的眼眸中有彩色的光影流过。那些奇异的光彩像烟火一样绽放在黑色的夜空,如果你处于一个恰当的角度,应该可以感到有一层几不可见的波纹从他的眼睛周围荡漾开去。恍惚之间,一切停顿,在他臃肿的形体下,似乎有一只凶悍狂暴的猛兽正欲破体而出,大声咆哮,极速向大地和天空交界处飞奔而去。
烟火在黑夜的夜幕中落下,仿佛消失在了极遥远的天之尽头。那突如其来的神采也不过瞬间即逝,街上又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车声人声沸沸扬扬,我重新又跌进无始无终的时间急流,消失在城市的暧昧怀抱中,如雨点落入河流,再也无迹可寻。如果你有一双敏锐的耳朵,可以听见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有击键的声音。可能你永远也不能知道,是否有人刚刚打下一条系统日志:数据调用错误。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很怀疑,世界上是否真有一个叫南京的地方,一个叫和菜头的人是否真的在那里生活过四年。我极尽一切可能调用存储过的数据,看看有什么地方有被修改擦写的痕迹,有什么地方可以作为我在那儿存在过的证据。
我想我看过些书,仔细想起来却非常模糊。在图书馆里我打过一年工,换取一日借阅八册图书的特惠。但是这是不可信的,因为那些书我一本都想不起来,只记得蚊帐上被蜡烛烧了很多大洞,为了防止蚊子飞进来,用了很多个夹子。点蜡烛是为了看书,为什么我只记得蜡烛,却记不得我看了些什么了呢?我还能记得我打工的所在是图书馆的八号库。即使是在夏天,我推着平板车走进去,都会感觉到阵阵寒意。十万本书静静立在长长的书架上从天而降,让人感觉像是突然走进了满是墓碑的陵园。我在日记上写着:我分明感受到了浓重的死亡气息。灰尘,到处是灰尘。抽出一本书的时候,多少个秋冬里的风就从书脊和封面上无声滑落。我听见神秘的叹息声,四下里是它的回声,像是幽灵被我的脚步打搅了清梦,在这知识的亡灵世界里叹息。我站在八号库里,书架向四个方向无限延伸。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微不足道,第一次感觉到有被淹没的恐惧,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只是个瞬间而非永恒。我还记得那震撼,这是我去过图书馆的惟一证据。
我想我经过了些夜晚,那些夜晚起先是日光灯镇流器的蜂鸣声,然后是熄灯后的虫语和遥远的歌声笑声。有一年的时间里,我整夜不能入睡,可能是因为罗大佑《恋曲2000》的缘故。我反复听那一句“等遍了千年终于见你到达,等到青春也终于见了白发。倘若能摸抚你的双手面颊,此生也终不算虚假”。我并不以为那是情歌,反复吟诵,觉得恐慌得很,寂寞得很,失落得很。虽然最后定在了“蓝色的太平洋隐没的红太阳,是否泛起了你的回答”一句上,但我没有个回答,只有逐渐升起的不安和焦躁。四年里,我都很想去看大海,或者是回到大漠。要有个没有人的地方,就在它们身边,凝视着它们,等太阳下山。南京没有大海,更没有大漠,所以我只有跑。一刹那就跑起来,风声吹过耳边,树影向后退去,感觉能好得多。在奔跑中能获得一种暂时的满足和安宁,有些东西就如潮水一样,一点点退下去,退下去,最后沉沉睡去,而我也终于精疲力竭地回到宿舍,什么也不想,倒头便睡。我的跑鞋在很多年前就已经丢失了,也没有再那样跑过。这就让我无法确认,是否真的有过一些夜晚,有过一些奔跑。也许是我早不再期待,期待有超越无数个千年的东西终于到达,开始不相信自己终于能接近它们。我不是猎手,不是海盗,不是流浪在路上的人,我已经惯于安睡,而且没有梦境。
我想我在大学里爱过。有人说一个人一定要在大学里恋爱一次,因为以后再没有那样纯净、纯粹的爱。我觉得那种想法是错的,一个人的确应该在大学里恋爱一次,那样的爱值得人记忆,是因为爱之笨拙,和因此而来的伤害。在大学里和人相爱,那是一个人成人后第一件正式礼品。牵手是紧张的,亲吻是尴尬的,上床是要被开除的。在陌生的规则和神秘的禁忌之间,一个年轻人跌跌撞撞地走过,最终能在成人世界里游刃有余。有了那份自如,有了那份纯熟,却不再有了当初的笨拙。娴熟是值得欣赏的,而笨拙则是可爱的,而且是绝版,不可复制。
大学的爱是一种学习过程,虽然当时你并不那么想,觉得舍此其谁?记得我最尴尬的一次,是牵了女朋友的手从食堂里出来,撞见了下一级外院的一个女孩子。她一袭长裙,皮肤如玉石般透明温润。一头长发随意绾了个发髻,斜插着一只乌木的发簪。她提着水壶迎面走来,令人倾倒的曲线变幻;阳光透过树叶斑斓地落在她身上,风华绝代。那是我首次遇见“手里的人和眼里的人”这类问题。我想我当时肯定是呆掉了,所幸的是我立即切断了现场直播的信号,插播了一条笑话,除了我自己,没有任何人发现有任何异常。过后几天,我都在考虑一个问题:自己是否很卑鄙?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人给我答案。很多年过去了,就像那个海边的孩子一样,他终于不为自己丢失了一颗珍珠而哭泣,也不因为海底里众多的珍奇而眼花缭乱。因为他笨手笨脚弄丢了第一颗珍珠,于是他的心口有一道伤,偶尔天阴下雨也会疼痛起来。或者,他又有心驰神往的一刻,那伤痛也会发作起来。所以,他沉默地伸出手去,牵住另外一只手——他知道就在那儿——紧紧握住,仿佛明天就要失去一样。
我来过,爱过。我的大学生涯就那么过去了,甚至是在母校生日的时候,我也毫无察觉。回想过去的一切,似幻似真。我曾经和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事在时空交错中重合四年。我真不知道那些是真正发生过,还是只出于我的想像。那些挣扎,那些困惑,那些爱恋,如烟一般消失在岁月急匆匆的脚步声中。到了只能谈论关于《挪威的森林》和股票指数的年岁,那四年又能归在哪一章?折算成生命的几个点?生猛,那是我对过去岁月惟一能想到的一个形容词。成熟意味着遗忘,而生猛的野兽随时会在梦中醒来,提醒我曾经那样存在过,鳞爪飞扬。
呵!北方!
说不上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我生在云南,长在新疆,大学的地点更是妙——非南非北的南京。似乎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标签能给我的前20多年一个确定的定义。对于地方的孩子,我似乎是在军队里长大的;对于军队的孩子,我没有在军区大院里生活多久,而是在各种基地里和那些基地一样秘密地生长。这很让人尴尬,感觉自己是伊索寓言中那只卑鄙的蝙蝠。
然而,对于我的整个童年,我却可以用一句极其豪迈的话语来形容:我的整个童年都在
广袤的中国北方纵横驰骋。火车、月台、铅灰色的天空;杨树、榆钱、四层的苏式小楼。男人面色凝重,圆头大耳,说话时胸腔共鸣犹如声音从地底传来;女人极其结实,红色的脸庞,整齐的刘海,她们的身上有百雀羚或者蛤蜊油的味道,一切视乎季节而定。
在我的印象里,北方就没有体质孱弱的人。因为棉衣是那样的重,没有很好的体力,穿上那样一套盔甲,如果在冰碴子上滑倒了,一准能摔断脖子,更不用说,在大雪刚停的下午,手里提一铁锨,走上几百米的路,找到菜窖,然后花半小时挖开积雪和冰,露出菜窖的门。
那门就在那里,多少年过去了,我一想到北方的时候,那扇门就如此鲜活地出现在我面前。它只用几块木板纵横钉成,根本没人会去修掉上面的毛刺,或者想着做一个精致的榫头。时间久了,木板就变成带鱼一样的灰色,但是它依然非常牢固。只有被雪水泡了很多年以后,它才会从里面慢慢糟掉,可以用手指甲去抠下一大块来。门上是用铁丝扭成的锁扣,双股。你可以想像当时那人是以一种何等漫不经心的态度,将棒针粗细的两根铁丝用钳子扭成一个大概的形状。那一定是一个夏天,他灰白色的褂子上粘满了知了的叫声,细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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