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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手不再施救齐身向後退去。
谢灵运却在众人皆退的时候,纵身毫不犹豫地奔向了燃著熊熊大火的木屋。康乐公府的下人们全都惊叫起来,想冲上前去阻止又追不上谢灵运的身形,再加上火势的阻碍众人不敢上前,他们心惊胆颤地看著主子像疯了一般,头也不回地冲进了火堆,人人都吓得面无人色。
过了一会儿,木屋横梁断落,外面的下人们又吓得惊惶失措齐齐再次大呼。好在谢灵运随後埋头冲出,手脚发软的随从们回过神来,上前脱下衣衫七手八脚盖在康乐公的身上,为男人扑打身上和发上的火苗。
有几个下人眼尖地发现谢灵运怀中死死抱著的琴匣也燃著了火,他们慌忙上前伸手打算从谢灵运手中接过琴匣扑打。
「不许碰这具古琴!」哪知谢灵运脸色微变,更加抱紧了臂中之物,他见匣上燃著火苗情急之下伸出手掌连连拍打,将那双握笔写出美妙诗句的手掌弄得焦黑也不在意。
康乐府中的下人从未见谢灵运如此珍惜一件东西,一时间全部看傻了眼。
「你们听好了,此後你们谁也不许碰它以及我手中这把古剑!」谢灵运见琴匣上火势熄灭,急急打开匣子看里面的古琴毫发未损,这才大大松了一口气。
众人都被谢灵运郑重的表情所慑,愣在那里呆呆点头。谢灵运吩咐众人接著扑灭余火,自己带了从屋中抢出来的琴剑向书房走去并严令随从不许跟来。
走入书房外的庭院,谢灵运的心完全平静下来,想到刚才的情急之举他也觉得有些好笑。
「如果琴被烧掉了,估计那家夥的魂魄会因此被毁掉一半吧?」喃喃自语著,谢灵运忍不住将臂弯里的琴匣放在院中的石桌上。
早知道就不把琴剑藏在後院的木屋里了,不过慧远禅师说那里阳气重利於施法隐藏这两具古物的气息。谢灵运想著,拔出古剑挥了挥没有看到异状,伸手再琴上一划也没有发现不妥──很好,看来它们的确没有受到损害。
嘶,手好痛。谢灵运完全放下心之後感觉到了痛苦。先前为抢出陷中火中的琴剑再加上不顾一切地扑灭琴匣上的火苗,使得他弄伤了手指;刚才挑动琴弦触动伤处,疼得他禁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
「谢灵运,拿命来!」一声轻喝响在低头正准备察看伤势的谢灵运耳边,听著四面八方传来的兵器破空之音,谢灵运合下琴匣抽剑纵身躲闪,但他手掌碰到古剑时一股钻心的疼从掌心与指尖传来,烧伤严重之下古剑拿捏不稳掉在地面。
一回头,谢灵运看到三柄明晃晃的剑尖向他的身体要害处袭来。
眼见避无可避,忽然三道银芒飞过,刺客的兵器全部冻成了冰块粉碎掉了一地。那些精通刺杀之术的高手们没有见过如此神奇的「武技」,全部不明所以地瞪著谢灵运,以及忽然出现在康乐公身旁的俊美银衫青年,他们这麽多人竟然没有一个看清对方是何时加入站团。
「手伤了就站著别动,你这人……还是与五年前一样麻烦!」谢灵运听到救命恩人嘴里翻出的冷冷语声,唇边泛起一丝了然的笑容,薄言之与自己赌了再大的气也无法眼睁睁看著他死掉。
薄言之话音落下,衣袖翻动数道银链从中飞出,准确无误地套在三名刺客的喉头,一拉之下让这些精通武技的人晕死了过去。
「他们死了?」谢灵运吒舌,深觉凡人有再高的武艺也禁不住鬼魂的法术折腾。
「我对杀人没兴趣,等他们醒了你再问主使者罢。」薄言之说著,见康乐公府的护卫们快要闻讯赶到,他抱起琴剑飘身进了书房挥袖将门掩上。
谢灵运知道刺客在後院放火是为了引人去救的同时前来行刺,想不明白是什麽人要取他性命,他在朝中政敌颇多但数年来没有人敢打康乐公的主意,所以一时间也猜不出主使者是谁。
令护卫们将刺客押下去审问之後,谢灵运不许人进入这个院子,他也不传大夫只身进入书房。
「现在琴剑都在我手上,你还有何话可说?」薄言之似笑非笑地瞪著谢灵运,蓦地一眼瞧见男人双手焦黑,皮肉绽开,他的眉毛忍不住轻轻扬了扬。
「我的确无话可说……」谢灵运话说了一半,看到薄言之将琴剑放在桌上,然後飘到他身边捧起了他的手,低头在狰狞的伤口轻轻舔了数下,接著张唇一吹,「嗖嗖」冷风过後,他这双伤得厉害的手立即恢复如初。
「为什麽那麽紧张我的琴剑?难道你冲进去的时候,没有想过你只不过是个血肉之躯的凡人吗?」薄言之沈声问道。
「那你为什麽刚才要救我?之前不是还在生气说永不相见的麽?」谢灵运绽开笑颜,见薄言之怔怔凝视著他,清冷的眼眸里闪著与往日不大一样的哀伤,心中忍不住一恸,「你现在都知道了?」
「嗯。」薄言之点点头,良久都没有说话。
谢灵运拉著他坐在竹榻上,难得耐性好没有开口催促,面对这样反常的薄言之,他直觉暂且缄口不语比较好。
「你没有说错,他果然在骗我。」良久之後,薄言之以这句话打破了沈默。
谢灵运仍然没有开口,手却在薄言之说出这句话之後握住了鬼魂冰冷的掌心。
「很可笑吧?我都死了二十年才知道情人真实的姓名与身份。」薄言之凉凉地说道。
「你们认识的时候他说了假话,你并没有错。」谢灵运不擅长安慰他人,憋了好半天挤出一句话来,对他这个平时只顾自己感受的人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
薄言之自嘲地笑了笑,想到几日前他与谢灵运争吵之後来到大将军府,看到刘裕正在督促一个少年背功课,旁边还站著一个相貌端正的妇人。
听他们的对话便什麽也明白了,他不知道当时心里有什麽感觉,那个地方空空的什麽也不能让他感知,甚至最後发现他到来的刘裕一脸焦急地对他说了些什麽,他也全然听不进去了。
那张眷恋了多年的脸,那个名叫杜亭辉的男子,怎麽突然变得陌生起来?对方又怎麽变成了另一个人还娶妻生子了呢?那个少年身上有情人鲜血的味道,他们无疑是父子。
认定了这一点,薄言之没有精力再去管别的事了。他只觉与那个叫杜亭辉的男人曾经共同发下的誓言现在显得非常可笑,坚信世上有永恒情感的他,或许才是真正的怪物罢?
没有深思刘裕为何化名杜亭辉与他结交,薄言之很难说服他相信曾经拥有过的幸福与感情全部都是虚假的,然而事实却说明了一切。
现在,他不知道他究竟还有没有必要再逗留在这个世上。
「你们以前究竟怎麽认识的?」谢灵运在这时插口问道,末了还嘟囔著加上一句,「你是你,他是他,他不能左右你的人生与决定。」
薄言之轻轻震了震,他虽然感觉不到人的体温,但谢灵运此时捂握住他的这双手却让他真的觉得温暖。他有些失神,第一次发现眼前这个狂傲的男人,其实内心相当温柔。
「就是那样了,我十六岁时游历天下,经过泰山之时遇到他带著一些由村民组成的队伍与一群山贼争斗,我加入了战团相助……」
薄言之也不知道为什麽他此刻要一一回答谢灵运的提问,还说出他藏在心中那麽多年的往事。或许把这些话向一个极为信任的朋友全盘托出之後,心中会好过一点了罢?
谢灵运也觉他现在像吃饱了撑的蠢人一样去关心别人的私事,然而他不能放著露出这样悲伤神情的薄言之不管。他没有爱过,也不理解对方心里的感受,但他觉得薄言之此时很不好受,下意识里想做些什麽,听著这个平时并不多话的鬼魂说出这麽多的事来,谢灵运觉得他的心有些紧了。
听著薄言之的故事,知道鬼魂与自称杜亭辉的刘裕相知相惜的点点滴滴,让他这个旁听者也有一种:那两个人之间的情谊并非完全虚假的感觉。相信这并不是薄言之一个人的错觉,谢灵运离奇地感到那个时候的刘裕与薄言之一样付出了真心。但最後这段听似美好的恋情走到这一步,他真的不好说什麽。
「或许你说得对,我不能将自己的观点强加到别人的身上。」薄言之最後浅浅笑道,「我离开人世那麽多年,不可能强求他一直等我。」
「他自己也不想的罢。」谢灵运随口安慰,觉得鬼魂这个笑容比哭泣还难看,眉头又不觉皱了起来,「你别露出这种表情,都不像是你了。他算什麽啊?值得你这样?」
「你说的话还是那麽讨厌。」薄言之知道谢灵运故意没提刘裕隐姓改名这件事,更觉窝心。他滞留人间是想等情人正常亡故後与之同赴黄泉,如今放弃这个想法一时间有些茫然。
「留下来吧,至少我觉得偶尔与你吵吵嘴的滋味也不错。」谢灵运忽然说著,见薄言之乌黑的眼眸向他望来,心里突然别扭脸也讪讪地转到一边。
「是麽?」鬼魂听起来微有些惊讶。
「再说,你不想知道自己的琴剑为何屡屡出现在命案之地吗?」谢灵运劝道。
「这似乎是个很好的理由。」薄言之垂眸。
「就算要去轮回,你走之前也把这件事解决了罢。」谢灵运接著再道。
薄言之在谢灵运的引导下说了半天话儿,目中阴冷郁闷之色稍退,他歪著头考虑半晌终於勉强点了点头。
「那就这麽定了,我不会再让老禅师封住琴剑。」谢灵运有些兴奋地缩手,臂弯跟著亲昵地揽住鬼魂的腰,「有些时候,人得为自己而活……当然,鬼也一样。」
薄言之微感好笑,他如今虽为实形但对外界的接触感受不深,因而没有注意男人的举动,只觉现在的谢灵运有些反常。
「你怎麽这样看著我?」谢灵运发现薄言之的目光,不由泄劲,「好吧,我承认你走的那天说的话有些道理。以後我再也不会说自己做不到的话,若你再看到我写出向往田园山水的诗句,就是我谢灵运辞官归隐的那一天。」
薄言之难以置信地看著谢灵运,他认识这个男人的时间不长,但深深了解其远胜寻常人的骄傲与自负,现在谢灵运居然说出服输的话,实在让薄言之感到非常震惊忍不住怀疑他的耳朵是否有了问题。
「喂,你拿什麽眼神看著我?」谢灵运没好气地吼了一句,神情迅速恢复桀骜,鬼魂也顺势摆回万年不变的寒冰脸庞。他们一人一鬼相互瞪了数下均觉有趣,心里的闷气与积了许久的不开心又减少了一点,不过他们脸上仍然保持淡淡的表情。
翌日,康乐公府的下人来报,那三名武功高强的刺客离奇死亡。谢灵运懒得追查亦无责怪之意,让众侍卫都放了心。
夜间无人之时薄言之现身了,他与谢灵运分别以来没有吸食人血,又在得知情人背叛之後在外飘荡了几日,身体变得有些透明。谢灵运正想割开胸口喂血给他,慧远禅师忽然来访,男人只得暂且作罢出去相迎,并叫薄言之留在书房等他。
薄言之随口应了一声,他知道谢灵运这样说表示会尽快赶回。谁料这一次康乐公迟迟未归。薄言之在书房里坐了一会儿之後感到头晕目眩,他不由低头掀起了衣袖看了看手臂,发现本为实形的臂膊如今开始渐渐变得透明。
心知他若再不喝到活人胸口热血或是下体的精血他便又要转为魂魄,薄言之微有些在意,但此刻却没有像以前那般著急。因为让他滞留人间的执著似乎已经消失了,反正谢灵运也离奇地看得见身为魂魄之身的他,喝不喝血也无所谓,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