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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六无动于衷,充耳不闻,仿佛众人骂的并不是他。张仪正蹙眉看着这场闹剧,隐隐有所感悟――老皇帝这是在报复,大概以为昨日许樱哥撞破他的丑事,正与贺王府逃不掉干系。既然贺王府想坐山观虎斗,他不如彻底毁了贺王府,再用这样的方式逼迫安六,叫安六永无翻身之术。
福王的态度与两个沉默的子侄辈完全不同,他温润可亲,万分同情地上前劝着贺王妃:“二嫂这又是何必?六侄儿这也是奉的旨意。圣上使他来,也不过是取个公平公正的意思,这不还在搜查着么?若是二嫂清白,自是会还二嫂一个公道。”
贺王妃却是晓得这些人必然会在这府里找到罪证的,自己今日难逃一死,遂“呸!”地吐了一口痰,骂道:“狐媚子生的不要脸的狗东西,肮脏的下贱货,也配在我面前卖弄?人在做。天在看,别以为我不知你母子栽赃陷害。你等着,我便是到了地下也要找你母子清算。”
福王勃然变色,再也不肯开口。不一时,有人抬着一只装满了木人的箱子快步走出来,将那箱子往众人面前一放,大声道:“都是从这院子里各个角落里挖出来的。”
“这,这……二嫂你有什么话要说的?你们可真是。叫人怎么说好呢?”福王满脸惊色地叹息了一声,摇摇头,转头去看安六与张仪正:“两位侄儿,你们看?”
张仪正淡淡地道:“七王叔是主事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福王叹息道:“我心中虽然不忍,却是无可奈何了。如实上报吧。”
张仪正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把眼睛垂下。
安六瞥了眼惊恐地抱在一起痛哭或是悲愤痛骂的贺王府众人,转身便走。行不多远,听到贺王妃凄惨无比地哭喊了一声,接着众人一阵惊呼。却是贺王妃趁人不注意,一头碰死在了廊柱之上。安六的脚步微微顿了顿。终是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听说世子妃见贺王妃死了,便跟着用剪子刺了喉,又有下人跟着殉主,贺王府抬出好些死人来。”消息灵通的不止是许樱哥等人,冯宝儿的大嫂白氏神秘兮兮地和冯宝儿咬着耳朵,“如今虽则贺王父子几个还未被押解至京,但铁定是不能翻身了的。看这样儿啊,是在给你们王爷铺路呢。听闻已有人准备上表请封太子了。到时候妹妹可就……”
“这不是才说围了么?怎地外间就有这样的传言了?”冯宝儿严肃地打断她的话:“大嫂不要乱说话,传出去可是要惹大祸的。”
“怕什么?如今谁还敢与府上争锋?人家都在说啊。在皇后娘娘殡天之前这册封太子的圣旨必然能下。”白氏有稍许尴尬,却也不太放在心上,左右看了看,见四下无人,外面又有冯家带来的亲信把守,少不得又凑近了几分,低声道:“今日我来,另有正事。”
冯宝儿见她神秘兮兮的,少不得打起精神应对:“如何?”
白氏道:“前些日子你让你哥哥去打探的那件事有点眉目了。”
冯宝儿真正来了精神,连忙坐直了身子有些紧张地道:“怎么说?”
白氏道:“果真是有那种说法的,你哥哥前些日子一直打听不着。今日早间才突然得了个消息,说是这许家二娘子与她那族兄许扶其实是亲兄妹!真正的许家二娘子早在若干年前便夭折了,这许扶与许樱哥是在天福一年前后突然间出现的,先是许樱哥被人从乡下庄子接回来,再又是许扶成了许彻夫妇的嗣子。”
冯宝儿蹙眉道:“口说无凭,就这样算什么?”
白氏道:“这不是怕你急么?所以先来说给你听。许樱哥既是养在乡下,那便去乡下寻找当年的老人儿一探便可知道真伪。这个你哥哥已使人去了。就是这许扶,说是来自许氏的老家绛州,父母亲都已死绝,但族人却不曾死绝,何况他来时年岁已经不小,更好打听。但就为难在,绛州如今是晋王的地盘,咱们的手伸不到那么长。”
冯宝儿似笑非笑地道:“真的伸不了那么长?嫂嫂,祖母与母亲都晓得的,这许樱哥是我的死敌!若非是她,我如何会落到这个地步?父母双亲又何至于要这般同他们低头伏小?”
白氏心说,这是你自己不会做人做事所以才拖累了家中人,可又不敢说出来,便只道:“妹妹的意思是要非追查清楚不可?”
冯宝儿狰狞了面目道:“当然!”又压低了声音笑道:“嫂嫂,这可是个大把柄啊。父亲和哥哥一定知道该怎么处置的。”
白氏对这些事情不过一时兴趣,并不太放在心上,便道:“我会把妹妹的话转达给婆母知晓。”然后把话题转到她感兴趣的方向:“最近妹夫待你可还好?”
冯宝儿的脸抽搐了一下,淡淡地道:“当然是好的,他敢把我怎样?”
白氏心知肚明,识趣地又把话题转到了冯宝儿的肚子上:“还是妹妹有福气,这回可抢在那位前头了。”
冯宝儿冷淡地道:“她迟早总是要生的,我们始终是庶出,便是在前头生出来也要比人家矮了一头,又算得什么?还是把该打听清楚的打听清楚才有意思。”顿了顿,道:“许家的三夫人冒氏是个知情的,我如今没机会出门寻她打探,但想来家里是有办法从她嘴里掏点实情出来的。”
白氏见她心心念念只盯着许樱哥这件事,便闭了嘴不再说话。冯宝儿也不在意,只皱了眉头自己想着心事。
天色将晚,风起,天上的云层又黑又厚又重,将太阳遮挡得严严实实,天地间一片昏暗,空气别样潮湿厚重。
许樱哥从梦中醒来,只觉着身上敷着一层薄汗,又热又腻,令人很不舒服,睁眼一瞧,四下里黑暗一片,少不得喊了一声:“青玉?”
进来的是秋蓉,低眉垂眼地掌着灯立在那里柔声道:“奶奶醒了么?青玉她们后头收拾奶奶的箱笼去了。”
许樱哥翻身坐起:“什么时辰了?天怎地这般黑?”
秋蓉道:“酉初了。”
那也不过才下午五点左右,怎就这般黑?许樱哥披衣下床,将窗子轻轻推开,看到外头黑如夜晚,便叹道:“这是要下暴雨呢。大奶奶可使人过来说过今晚的家宴摆在哪里?”
秋蓉道:“是设在重华厅的。奶奶最好是收拾好了提早过去,省得这雨落下来不好走。”一边说,一边利落地将屋内的灯烛点起,招手叫人进来伺候许樱哥梳洗。接着青玉几个也闻讯从后头赶了过来,找衣服的找衣服,配首饰的配首饰,说说笑笑间便替许樱哥收拾妥当了,又寻了油衣木屐并大伞,簇拥着许樱哥出了随园,只奔重华厅而去。
重华厅中已然一片热闹,灯火辉煌中,华娘姐妹几个正带了人在那里笑嘻嘻地布置屋子桌椅碗筷,王氏同世子妃笑吟吟地拉着张幼然说些悄悄话。许樱哥进去,笑道:“这一觉好睡,看我是来迟了。”言罢上前握了张幼然的手,命紫霭将贺礼送上:“恭喜三妹妹了。”
张幼然穿戴一新,害羞地笑着给许樱哥行礼谢过,又被华娘几个拉到一旁调笑。
世子妃示意许樱哥坐下,笑道:“想必你是饿了吧?现下只等侧妃和四弟妹、五弟他们过来便可开宴了,要不要先来点糕点垫垫?”
许樱哥笑道:“我来前就喝了燕窝粥的。”
王氏调笑:“这是在自己家里,她才不会委屈自己呢。”
说笑间,亮光闪过,一道闪电横劈了半边天空,接着闷雷声响,狂风四起,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土腥味儿瞬间便弥漫了整个重华厅。众丫头婆子忙关窗的关窗,护灯的护灯。
那雨越下越大,天地间黑沉沉一片,雨声雷声风声交织在一起,盖过了众人的说话声。众人便都安静下来,王氏轻声道:“好大的雨。不知侧妃与四弟妹她们可还赶得过来?”
世子妃淡淡地道:“那是要看这雨下多久了。”若是短时间内停了,宣侧妃与冯宝儿自然不能不来,但若是下得长,这二人肯定不会出现就是了。
第268章 浑水
茫茫大雨中一人疾行而来,有小厮踮着脚飞快追着给他打伞,他却是半点不顾,只顾埋头疾行。这是多事之秋……室内众人看不清他的脸面,却本能地觉着有些担忧。转瞬间来人行至阶前,许樱哥立即认了出来,忙起身快步迎上去嗔怪道:“这般大雨怎不避一避!”
张仪正身上虽披着油衣,发梢靴子裤脚却都已经湿透了,走一步便是一个水印,他望着许樱哥笑了一笑,接过她递上的帕子擦了一把脸,目光在惶恐不安的女人孩子们身上扫过,微笑道:“我还怕赶不及,幸亏是赶上了。恭喜三妹妹了,贺礼改日送上。”
孩子们之前都跟着大人紧张,见张仪正疾行而来竟然是这么个理由,便跟着放松了情绪,纷纷笑道:“三叔父,您这样闯进来,我们还当是谁呢,您从哪里来啊……”
张仪正耐心回答孩子们的话:“才从宫里当差回来啊。这内府里,除了家里人能这样闯进来,谁还敢?一个个都不动脑子!”
华娘几个女孩子都微笑起来,另几个男孩子则围到张仪正身边去摸摸他的佩刀,又问些小问题。
许樱哥妯娌三个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有些数――如今康王府中自康王到张仪端,全都领了差事在外头,哪日归家不是深夜?张仪正此时冒雨赶回必是有事。却不打破这安宁,欢欢喜喜命人摆上饭菜。待得饭菜布好,仍是不见宣侧妃与冯宝儿出现,世子妃便道:“这天气实在太过糟糕,侧妃身体本来就不太好,四弟妹更是怀着身孕,不如使人拣些好菜送过去,我们这里就不等了。你们看?”
虽是为了张幼然庆贺,但她从来没有说话的余地,且她也不是非要等那不安好心的婆媳二人。自是没意见的。王氏等人更没意见,世子妃便吩咐:“上酒吧。孩子们也每人倒上小半杯,给他们姑姑庆贺庆贺。”
张仪正压低了声音道:“大嫂,我还要出去,酒还是不要喝了吧?”
“也好。”世子妃目光微闪,挥手示意玉瓶将酒收了回去,转头笑着招呼孩子们:“动着,你们三叔父身上半湿着呢。又还要出去办差的,天气不好,咱们别耽搁他。”言罢率先动了筷子。
饭吃到一半,才有宣侧妃和冯宝儿身边的嬷嬷过来转交了那二人给张幼然的贺礼,言明天气不好,都不来了。众人也不太在意,倒是世子妃想起件事情来:“论理,明日幼然是要入宫谢恩的。”
张仪正摆摆手:“正要说这个事情呢,宫中现在太乱,按程序走一走就行了。不必亲自去了。”
张幼然听说不用去,少不得松了一口气。其他人却觉着心情越发紧了几分。少时饭毕,那雨略小了些,世子妃忙命下头的人将张幼然、华娘等人全数送回房去,清场以后才问张仪正:“三弟带回了什么消息?”
张仪正道:“有两件事,第一件事,现下贺王府中众人尽数被收入宗正寺关押,就是马氏与郭氏族中也有牵连。只等案情明了再由圣上裁决是生是死,是流是放。第二件事,娘娘中的是毒。”
第一件事倒也罢了。历朝历代最恨的都是厌胜巫蛊之术,但凡是触及到的少有人能得善终。马氏是贺王妃的娘家,郭氏为贺王世子妃娘家,他们的女儿被坐实了行这厌胜巫蛊之术,必然要受牵连。就是第二件事,朱后居然是中毒,虽似是也能预料得到,但委实有些让人不能接受,更能想象得到这将会掀起多么大的风浪!
世子妃想到这些天都是康王府、长乐公主府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