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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樱哥眼里的水光果然一闪,随即长长的睫毛便垂了下来盖住了眼睛,声音便有些有气无力:“三爷果然待我真好。当初我说要选就要选个心肠软的,你果然又心软了。”他是心软了,可是她很想哭。
说不放她,她定说他自私霸道,说放了她,她却又不满意了,为的什么?不过是动了真情。张仪正心里的火气突然间烟消云散,探手将许樱哥紧紧抱在怀里轻声道:“你信我,可否?”
许樱哥眨了眨眼,两颗大而晶莹的泪珠自眼眶里跌落下来:“我若不信你,你要如何?”想的时候是一回事,真的面对了却又是另一回事,她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
张仪正苦笑:“不如何。”粗粝的手指擦上许樱哥细瓷般的肌肤,想用力替她擦去眼泪,却又恐弄疼了她,便只能小心翼翼地轻轻捧起她的脸,轻轻吻去那两滴泪,谁知那眼泪竟然越流越多,止也止不住,便哑了嗓子轻声道:“我随你走……你可放心了?”
许樱哥之前越流越凶、似是止都止不住的眼泪猛然间被止住,一双水汽朦胧的眼睛猛地睁大,盯着他看了许久才道:“你骗我。”休要说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古代男人,又是生在这样的家庭,万人之上,前程似锦,荣华富贵样样俱全,他肯为了她抛弃父母宗族,荣华富贵,前程如花?便是个现代男人,能做到这个地步的也是凤毛麟角,万中无一,做人还是不要太痴心妄想的好。
“骗没骗你不是用嘴白说的。正如你是否真的把我放在心上,也不是空口白牙说说就算的。你等着看我,我也等着看你,但愿你别让我失望,否则有你好看。”张仪正自是知道许樱哥如何想,却不解释,只因那个中原因无法解释清楚。父母宗族并不是他真正的父母宗族,荣华富贵,前程如花,说实话是真有些舍不得,但历经了这么多的风雨,他早已知晓什么才是自己最想要的。
有日光透过白色的窗纱投影在张仪正秀挺的脸上,照得他一双琉璃般的眼睛越发清澈透明动人心魄,许樱哥自来冷静的脑子里突然间生出一个念头来,哪怕他是骗她的呢,她也信了他,总之是最后一次,就且信他。于是她开开心心地搂住张仪正的脖子,仰着头望着他灿烂微笑:“我何德何能,竟能得此良婿?”
张仪正瞥她一眼,扔块帕子给她:“起来洗脸,该走了。”
许樱哥起身梳洗,才刚将头发抿得整齐了些,便又听张仪正在她身后凉凉的道:“你是个爱讨价还价的。另外又谋了些什么好处?还不肯一并说出来么?”
许樱哥忙道:“没甚,只是想要安葬父母兄姐,寻个人继承萧家香火,母妃已是应了。”
张仪正点点头,转过头去端起那杯已然凉了的茶水在手里转了一圈又一圈,心思转了一回又一回。既然要走,少不得要从长计较,该布局的便要布局了。不然拖泥带水,反倒是害人害己。
“三爷。奶奶,车驾已然备好了。”却是秋实在外久久听不见动静,少不得有些焦虑。
“进来吧。”许樱哥也不掩盖哭红了眼圈,起身替张仪正理了理衣裳,抬头看着秋实与秋蓉二人道:“是你二人随同我回侯府?”
明眼人都看得出许樱哥哭过。张仪正的脸色也不好看,秋蓉有些不自在,只是低眉垂眼地福了福,秋实则坦然得多:“是,另外还有几位嬷嬷。这是备下的丧仪,奶奶可要过目?”
许樱哥怔了怔,并不想去接那两页带着晦气的白纸。倒是张仪正接过去看了一回,道:“还不错。走罢。”
软轿自随园一直抬至二门处,许樱哥下轿换乘马车,忽听得有人在后喊了一声:“樱哥。”
许樱哥回头看去。但见唐媛与安谧、杨七娘几个往日相熟的女伴一身素服站在不远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神情多有惊喜,猜着是来吊唁冯宝儿的——不管冯家此番做了什么,冯宝儿的丧事究竟风光与否。该走动的还得走,大人们不好走动。便让女孩子们来走一走,算是折中之举。
许樱哥便缓步朝几人走过去,笑道:“按理你们来了我该好生招待一番,但不巧我娘家有事,我急着赶回去,不得不怠慢了你们。还请见谅。”
都是听说过流言的,唐媛悄悄看了眼不远处静静等着的张仪正,眼圈微微发红,低声道:“听说你病了,早就想来看你,但这几日实在是……”
许樱哥体谅地截断她的话:“这几日乱着呢,谁家敢随便放小娘子出来?”
杨七娘快人快语,忙道:“是这么回事呢,便是今日街上的兵将也不见得就少了。昨夜里半夜还在满大街的搜人。”
安谧等人也配合地纷纷点头:“就是。”
唐媛执了许樱哥的手试探道:“那你好些了么?我们明日要去武家看望玉玉,你可否有空与我们一起去?”
“家里人还等着的。”许樱哥轻轻摇头,不知是回答自己的身体状况还是表示明日不能与众人一起去看望武玉玉。但不拘是回答哪一个问题都不是好答案,唐媛目光一黯,依依不舍地放开了她的手,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你多多保重,我们一直都牵挂着你,盼着你好。”
许樱哥点点头,往前走了几步后又回头看着众人嫣然一笑:“我也一直都盼着你们能称心如意,平安喜乐这一生。”言罢再不看众人的神情,大步上了马车。
马车在各式各样的目光中安然驶出康王府大门,张仪正打马陪在一旁,听到许樱哥隔窗道:“我今日挺高兴的,好歹还是交了几个不嫌弃我,没有听说这些事就吓得跑了老远的朋友。三爷,你说我要是还想去吊唁一下武大将军,再探探我姐姐,王妃会不会认为我太贪心了?”
张仪正一笑:“你若想去,我便陪你去。”
第325章 情义
说是去侯府,其实许扶的灵柩并未被安置在侯府。到底不是这个家的一员,又是横死外头的,怎么也没理由停在侯府。而许彻夫妇是早就被送出城去的,新昌坊常胜街许宅也在兵乱中被一把火给烧得干干净净,上京城中几个寺庙人满为患,不能停灵,所以许执便在离侯府不远的地方临时买了个小宅子,将许扶的灵柩停在那里。
许樱哥虽急,却不能径直前往,只能按部就班地先入侯府。张仪正今非昔比,一入许府大门便受到了热情欢迎并接待,按说,一家子人全都安然无恙,财产损失也不大,若是换了旁人家,这样的情景少不得让人万分欣慰,唯有许府众人高兴不起来。
从前许樱哥与许扶的身份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秘密,虽不曾宣之于口,但担心也好,欢喜也好,都局限在几个人之中,大多数人都只看着许樱哥与张仪正把日子越过越好,康王府也将要一飞冲天而欢喜得很。如今却是闹得人人皆知了,于是心情也就跟着事态的发展从云端跌落在地上,除去伤心失落外还有摆脱不去的惶恐和担忧。可是不曾有人对许樱哥表现出半点无礼或是不耐,甚至于对张仪正更多了几分小心翼翼的吹捧,当然,这其中不包含被关了起来再不许出门的冒氏。
张仪正不由想起从前自己被许家男丁暴打一顿的事来,当初打他是为了许樱哥撑腰,现在捧他也是为了许樱哥。付出不一定有回报,不付出却一定没回报,人世间最令人欣慰的事情莫过于努力之后得到收获,看着许樱哥眼里的泪光,张仪正颇有些感慨。如果从前他只是简单地觉着许樱哥心中只有许扶,只有许家人,那么现在他更能理解为什么当初许樱哥会在那样的情形下主动选择嫁给他。
你有情,我有义,许家对许樱哥兄妹有情有义,所以许扶宁愿自己死去也不愿意拖累许家;所以明知不是良配,许樱哥还是选择嫁给他,在这种时候又会做出“静悄悄地死去,从此世上再无许樱哥”的选择。
想到这里。张仪正不由抬眸温柔地看向许樱哥,轻声道:“你先陪岳母她们说说话,我有话要同大舅哥他们说,稍后过来与你一同过去。”言罢疾言厉色地将跟了二人一道前来的秋实等人打发下去,坚决不许跟着。
许樱哥上前扶了姚氏。看着远远站在一旁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梨哥招招手:“小丫头,我难得回来你竟不肯过来陪我说说话?”
梨哥眼圈儿全红了,别扭地站在那里不动。许樱哥叹息了一声,道:“想是嫌弃我了。”话音未落,便见梨哥气急败坏地几步赶上前来,难得凶蛮地使劲儿掐了她的腰一下,哭道:“我昨夜尽做噩梦。你是没事儿了吧?”
众人便都齐齐探询地看向许樱哥。昨日姚氏带了青玉等人归家。从上到下对于许樱哥的情况却是三缄其口,于是引发了无数可怕的猜想。虽是家风严厉不许传话,但仆从之间还是偶尔会透出几句言语,都知道许樱哥的下场好不到哪里去。所以许樱哥今日回门是意外惊喜。却也是惊吓,好比是临刑死囚将死之前的那一顿饱餐,众人看着许樱哥的眼神都含了那么些生离死别的意味在里面。
的确是最后的晚餐啊。许樱哥看得分明,暗里苦笑不已。却笑道:“我还能出门探亲访友,能有什么大事?”
姚氏眼神微黯。威严道:“别都在这里杵着,樱哥事多,耽搁不得。”于是众人入内寒暄问询了一回,傅氏率先起身道:“我去厨下看看,弄些二妹妹爱吃的来。”
孙氏也跟着起身:“我替樱哥抄了本佛经,这就去拿来……”扯着恋恋不舍的梨哥便去了。
接下来黄氏等人也都找了借口离去,唯独余下姚氏与许樱哥母女二人。这是在自己家里,也不用强行掩盖什么,门才掩上,姚氏便一把抓住许樱哥的手疾声道:“可是事情有所转机?”
许樱哥看着姚氏布满血丝的眼睛,心中十分愧疚难舍,硬着心肠站起身来对着姚氏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仰头看着她轻声道:“娘,不是亲生,却同亲生,从前我想着日后孝敬您与父亲,总能慢慢还了这份情,现如今却是再不能了,只能磕这几个头。”
姚氏伸出去扶许樱哥的手便顿在了半空中,定定地看了许樱哥两眼后飞速将头转开,不敢回头,哽声道:“无可转圜了么?”
许樱哥摇头:“女儿今后不能尽孝了。”言罢将经过细述了一遍。
姚氏的泪便流了出来,将手一下一下地拍打着许樱哥的肩头哽咽道:“莫非我白白养了你这十多年,就这样平白没了个女儿?”
姚氏难得有这样失控的时候,许樱哥也不说话,只安静地任由她拍打。姚氏哭了一回,控制了情绪,拭泪道:“那你是要回聊城老家?”
许樱哥道:“先去那里寻访一下远支族人,寻个合适的孩子继承香火,我自己是不能在那里久留也不想在那里久留,我不想一辈子都活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至于去哪里,我还没想好。”
“现下太乱,去了哪里都安生不了,想要安定怎么也得一两年的光景。”姚氏就皱了眉头:“他怎么说?”
张仪正说是要随她走,这话若是真的,如此大事轻易说不得,不知情对于许家来说反倒更有利,若是假的,就更没必要说。许樱哥就笑:“他让我信他,他还想着向康王殿下求情呢。”
姚氏不置可否:“不管怎么样,他念你的情就是好事。”
忽听苏嬷嬷在外轻声道:“老爷回来了。请二娘子过去。”
许樱哥忙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裙,辞别了姚氏,向着许衡的内书房走去。虽只隔了几日,许樱哥在看到端坐在案后,清瘦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