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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来,竟不由笑得前仰后合。
苦离边喘气边望着我,嘴角也荡起酣畅笑意,却问道:“你笑什么?”
我笑得直拍门柱:“痛快,真痛快!我活了十八年余,从未遇过这般惊险刺激的事情。”我又回想了一番,笑得愈发上气不接下气。再看苦离,也是与我一样。
俩人跟疯子似的,站在这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只顾着嘻哈大笑。
这一日,夏光熠燿,街巷纷扰,流离世间逢知己,青春年少千金酬一笑。
苦离捧着笑疼的肚子,在石阶上坐下,问道:“牺牲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你也不觉可惜?”
我抬了抬眉毛,乐道:“若能像今日这般痛快,就算牺牲十尊羊脂玉雕的佛陀,我也二话不说。”
苦离道:“也亏得你想出的馊主意,点火烧人。”
我上前拍拍她的肩,也损一句:“你倒也狡诈,原来藏了三个火折子。逃出没两步,又往老鸨身上招呼一个。”
苦离抿嘴笑望着我,稳了稳呼吸,道:“你不是说要回客栈拿包袱。我们快些进去,若真被追到,难保还有这次的运气。”
我点点头,随即入了客栈。
8
随身衣物,茴花钗,红荷包,青凉观的名册和心法。苦离在一旁看着我整理包袱,奇道:“原以为你这么急着回客栈是拿银子,结果是这么些东西。”
我系上包袱,将发钗与荷包放入袖囊中,“这钗子与荷包是我娘留给我的。”想了想,又问:“你从倾城楼逃出来,以后去哪里?”
苦离耸耸肩:“管他呢,天大地大,到处看看也好。”
我欣喜万分,“我也想四处走走,看看这江山天下,不如我们结伴同行?”
苦离眼神闪动,上下打量我一番,却道:“看你锦衣玉食出生,又是女子,怎会落得离家出走?”
我半开玩笑道:“怎奈我生性不羁,体息不畅,又顽皮惹事,家父大怒,让我出门体验一番。”说着又拍拍包袱,“刚刚有本册子是青凉观的心法。本来有个道士要带我去,结果却与我走散了。”
苦离问:“青凉观在哪里?”
我道:“姬州。左右我们无处可去,不如一起去姬州看看?反正老鸨跟姬州姬家走得近。”
苦离怔了一下,即刻会意,点头笑说:“也好,倾城楼跟姬州有瓜葛,险中求安,干娘即便要追也料不到我们去了姬州。”
说着两人就要出发,刚走到门口,却听一声轻响,一块手指大小的玉石落在地上,水龙飞天图腾,下系青丝穗。
我不由吸一口气,“这块玉……”
苦离弯腰拾起,抹了抹玉石上的灰。无奈看了看脖间断裂的旧绳。
我即刻将包袱打开,找了一根红绳给她,笑道:“这样的玉石是腰坠,你却贴身挂在脖间。”
苦离用红绳穿了水龙玉,往脖间一系,也笑说:“你刚才想问我这块玉从何而来吧?”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水龙图腾的玉,非官家不可有。”
“我养父的。”苦离说,“其实也不全是。我九岁时,在倾城楼遇见我养父和一位公子。我站在旁边盯着他们看,那公子本来要把玉石送给我养父,结果就转送给我。”
“你养父是朝官?”
苦离点点头,吁口气又道:“我娘是倾城楼的一个姑娘,与我养父有一段情缘。我养父收养我后,几年后却遭了劫。他留了条性命,又辗转将我带回倾城楼。没过多久,他与我娘先后去世了。”
她的脸上倒是云淡风轻。仔细想来,也是一段凄惨的往事,其中更有出入与隐瞒,但我并未细问。谁没有点事藏着掖着,不说出来不是因为不信任,而是没必要。事情多了就泛苦水,苦水多了就泛矫情,而我霍小茴最忌讳矫情。
我道:“没事儿,以后咱俩踏歌而行,活得好好的,你养父娘亲若泉下有知,肯定也开心。”
苦离笑道:“你遇到再困难的事也往好处想,一往无前的样子,这点好。”
我蓦地想起另外一件事,又问,“怎么倾城楼里还种着茴香花?”
“你倒挺在意那星黄小花。”她神情诧异,“那是暖菱种的,倾城楼也就她有这份闲心,其他的石头姑娘们都忙着招揽客人。”
说起石头,我忽然狐疑地望着她,“听珊瑚说,倾城楼里的姑娘名字都是石头,越好的姑娘名字越宝贝,反之亦然。据说有一个姑娘,跟老鸨有干亲,原先叫做沙泥……”
我还未说完,苦离笑意尽失,满脸写着“哪壶不开提哪壶”七个大字。我又道:“苦离这名字不好。”
苦离哼了一声,怒道:“怎么不好了?难道要改回叫沙泥么?”
我笑了笑,用指尖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下她的名字,又在“苦”与“离”的旁边各写了两个字,说:“呐你看,清苦,离分。这是说你一辈子又穷又凄惨。咱们不是说好要开开心心踏歌而行么?”
苦离惊道:“那怎么办?”
我低头沉吟片刻,灵光一现:“有了!”遂把桌上的四个字抹去,又沾了点茶水,写了两个字。
“行了,把苦离两个字改改就好了。”
抬眼见苦离一脸疑惑不解,我解释道:“这个楛字,是楛树的楛,楛树皮粗糙,不精细,刚刚好称你平日不梳妆穿补丁衣服,不辨男女的模样。”
苦离的脸色瞬间变青,刚要发作,我慌忙拦住,“哎哎,等我说完再狂躁。”于是指着那个“璃”字,又道:“这个字呢,琉璃为意,预示四彩流光灿若夏阳。你看,从楛到璃,不就是说从今往后,你会越变越好么?”
半晌无话,苦离面色微红,双眼眨巴了几下:“谢,谢了。就叫楛璃吧。”
“哈,那你决定用了?”我欢喜之至,随即又是一声长叹,“想我晃荡十八余年,家中兄弟三人。四书五经诗词歌赋与他们同学,样样不及。今日倒像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原来才华这玩意儿,关键看衬托物是谁啊。”
楛璃愣住,脸色再一次变得铁青。
我笑着拍拍她的肩:“开玩笑呢。”随即又从包袱里掏出青凉心法,递与她:“以后你我也要同甘苦共患难,这本心法我每日翻看,觉得心气顺畅。见你有些功夫底子,不如也读一读?”
楛璃迟疑了一下,道:“我只学了功夫,没有练过气息。”
我惊道:“这是为何?”
楛璃道:“我跟着养父那几年,也就略略学会认字与三两本诗书。他虽有武艺,却只教了我一点五行盾术,说可以卖艺糊口。那些招式,都是我偷偷跟着学来劫富济贫的。”
她的语气起初有些凄清,说到劫富济贫,倒是一副侠客气概,得意非凡。
我愣了愣,只觉这身世可怜又凄苦。然则世间不幸者为多,真正可悲的是那些只会顾影自怜之人。我笑道:“那也无妨,你我同生共死一场,也算生死之交,这便是天大的好事。”
楛璃听了我的话,也扯起嘴角,潇洒一笑。
第二章踏歌行(五)
9.
刚拿了行李出房门,就听楼下一阵喧哗忙乱。我与楛璃趴在栏杆上往下望去,只见七八个身穿对襟圆领蓝缎长衫的人进了客栈,拿了张画,对照着四处搜寻。除了颜色,这身打扮跟倾城楼的白衣打手如出一辙。
我愣了片刻,随即赞道:“你干娘真阔绰,养打手愈养愈体面。”
楛璃也目不转睛地盯着楼下,赞道:“这些人我倒没见过,看他们身手敏捷,武艺定在那些白衣人之上。”
那些人迅速搜完了一楼,朝二楼走去。我心中忽然有凉风吹过,缓缓转头望向楛璃,她也一脸苦笑地看着我。
我叹口气,问:“我们可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楛璃答非所问:“这些人是来寻我们的吧,这是几楼?”
这是三楼。
愣怔了半晌,楛璃道:“逃定是来不及了。”
我点点头,“唯今之计——”
楛璃看着我,又看了看自己,打量片刻眸光一闪,我心领神会:“障眼法!”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蹿进最近的一间屋子,锁好门,正要从行囊中去衣服,抬头一看,当场愣住。
客房中央的桌旁坐着一个男子,裸着上身,满脸诧异地望着我们。
我窘迫不堪,扯了扯楛璃的衣袖,楛璃僵了片刻,半晌道:“兄台你好,我们不是……不是来采花的。”
那男子明显怔了一下,我“嗤”一声笑了出来。楛璃尴尬地望望我,又看向那男子。他从容不迫地拿了一件绀紫衣袍穿上。这个当口,我才注意到他先前背对我们的右臂有一处长而深的剑伤,刚止住血。桌上是换下的血衣和佩剑。
紫衣男穿戴整齐,缓步走近。
楛璃吸了口气。他虽有伤在身,步伐依旧稳健。身材修长,剑眉星目,当真玉树临风。
我也跟着楛璃吸了口气。近日命途多舛,但桃花运似乎极好。若说这种长相极品的男子,我也只见过李辰檐一个。此人与其一比,少了分温润英邪,却多了分清淡坚毅。或者说,少了分狡诈,多了分疏离。
“你们是什么人?”紫衣男问道。
我正要回答,忽听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近,想必那群蓝衣打手搜到了三楼。
紫衣男神色一动,下意识朝门窗望去。
我来不及解释,把行囊撂在桌上,慌忙翻出一袭玄青的斜襟长衫扔给楛璃,“这次你扮男装,我换回女装。”说罢,又找出一袭茶白开襟长裙,抓起楛璃的手,往屏风后跑去。
我边换衣服边对那紫衣男道:“我二人乃亡命之徒,借兄台房间暂且避难,得此一恩,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换好衣服,楛璃用纶巾将头发一束,倒也似浊世公子,我忙中抽空赞了一句:“你真是可男可女,若这身子骨再高大一些,可以出去骗些小姑娘了。”
楛璃瞪我一眼,回了句:“彼此彼此。”
“障眼法。”身后传来紫衣男清淡的声音,我回头见他望着我俩,一直疏落的表情中竟也多了丝笑意。
正在此时,屋外传来砰砰的敲门声。
我想了想,对紫衣男说:“一屋住三人太怪异,加之你身上有伤,动辄出血,不如去屏风后躲着。”
紫衣男盯了我半刻,淡淡一笑,便朝屏风走去。
我即刻翻身坐在床榻上,楛璃朝我点点头,随即把门打开。
门口站着两个蓝衣打手,目光如炬,四下扫来。
楛璃笑道:“二位仁兄可是有事?”
他们的目光在楛璃身上停留片刻,又看了看我,道:“认错房门,打搅了。”
楛璃笑说一声“无妨”,正要关门,却见一个蓝衣打手又退了回来,“敢问这位公子,里面的可是内人?”
楛璃道:“正是。”
那人又道:“光线太暗,可否请夫人上来容小弟认一认。”
我心里直打鼓,缓缓走了过去。边走边思忖:这帮人定以为我还是霍回箫,如今换回女装,定然要表现的越女人越好。抬脸先奉上一个粲然笑容,朝他们眨眼道:“这位公子哥可是有事么?”
蓝衣打手见了我愣了片刻,仓促拱拱手:“在下果真是认错了,还望夫人见谅。”
楛璃笑道:“哪里的话。”
蓝衣打手又拿出一张画卷,问道:“公子可曾见过此人?”
楛璃接过画卷一看,神情顿时滞住。我满头雾水,忙朝那画卷看去,不禁瞠目结舌。画中之人,分明就是屏风后的紫衣男。
我讶异得说不出话来。楛璃这会儿倒装得镇定自若,淡淡道:“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