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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你?怎么会?”我满脸讶异,“我不过是想提供一个机会让你们父子好好团聚罢了。”
“小茴姐。”李逸然露出一脸痛苦又坚定地表情,“若大哥被爹逮住了,下场比我还惨。你若只能保一个人,还是我去见爹吧。”
楛璃皱起眉头:“反正你去钓鱼,你大哥也是去钓鱼,实在不行,我们帮你钓就是。”
李逸然摇摇头:“不是不是,爹生平两大事,一是公务,二才是钓鱼。我年纪小些,所以负责钓鱼。大哥若被爹逮住,便要帮他处理公务。”
“本来处理公务也不难,但若经了爹手中的案子,偷鸡就变成采花,行贿就变成礼尚往来,乌七八糟的相干不相干乱作一团……”李辰檐仰天长叹。
我错愕道:“李知州从前不是吏部尚书么?”
“吏部尚书,那是个什么官职?那是官中之官。”李逸然补充道,“我爹说了,你见过有哪个一品大员处理这些地方上鸡毛蒜皮儿的小事?绝对没有。当吏部尚书,只要成天赶赴酒席,藏好银子,处理好君与臣,臣与臣,官与一小部分说的上话的民众关系就好。所谓长袖善舞左右逢源八面来风。”
李逸然想了想又道:“爹还说,这方面朝中有个官做得比他还好,呃……对,是霍臣相。”
我的心咯噔一跳,半晌说不上话来。
李辰檐抓住机会,“所以,我若摊上爹那堆鸡飞狗跳的公务……”他一脸风萧萧兮的表情,“小怪,你也不愿我英年早逝吧?”
“我……”我蹙起眉头,“可是你这样躲下去也不是办法。”
房屋里一片凝重,楛璃忽道:“对了,左纭苍呢?”
李逸然道:“我过来时,见左大哥被娘亲叫到前院的厅堂,说要品一品新买的茶,现下已经见到爹了吧。”
我浑身一颤,问:“你是说,我们现在,留纭苍公子一人,在厅堂里,见李家老爷?”
李逸然点点头,又讪笑道:“这样有点于礼不合,不过有左大哥在,估计能帮我们挡上一时半会儿。”
屋里忽然间沉寂下来,门与窗明明是挂着的,却不知哪里起了风,凉飕飕地刮着,像一曲挽歌。
半晌,屋里爆发出楛璃与李辰檐的咆哮:“你当左纭苍是吃素的?!!”
正在此时,屋外忽地传来一阵脚步声,有一把苍瑟铿锵的声音略带笑意问道:“左公子,你确定他们在此?”
复尔又传来左纭苍清淡的回答:“请李伯父放心。”
*** *** ***
古代六部为:吏,户,礼,兵,刑,工。因吏部掌管官员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所以吏部是六部之首,吏部尚书是官中之官。
第三章金缕衣(六)
11
门哗啦一声被推开了。屋外的左纭苍背风而立,丰神俊朗的脸上勾起一个浅淡的微笑,欠了欠身,为李家老爷让出一条道。
一只龙船木屐大步跨了进来,只见来者身材干瘦,穿着松垮垮的藏蓝官服,五官润朗不过三十多岁年纪。奕奕神采中藏着比李辰檐深三分的狡诈。若不是眼角隐约有细纹,我还以为他是房里难兄难弟的大哥。
楛璃见风使舵,拉着我忙退后几步,朝左纭苍道:“你倒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左纭苍依旧挂着先前的隐笑,默不作声。
但见李方卿上前两步,拍拍李辰檐的肩,连着哀叹几声,张口说了句:“爹都明白。”
李辰檐虽不知他爹到底明白了什么,但定力极好地皮笑肉不笑,“多谢爹,孩儿这就告退。”说罢(奇*书*网。整*理*提*供),一拱手,转身就走。
我等三人如丈二和尚,只有李逸然凄恻望着他大哥的背影,悲戚如快要刚出嫁的小媳妇。
李方卿自然不是省油的灯,对着儿子的背影,长吁短叹一句:“有了媳妇忘了娘,爹都明白。”
我身子一僵,觉得自己仿佛,似乎,被什么殃及了。
李辰檐默默地回过身,见他爹一脸忍痛割爱地望着他,喉结上下动了动。
李方卿这会儿把目光游移到我与楛璃身上,左右不定。
李辰檐如临大敌,咳了一声,道:“爹,孩儿近日身体多有不适,不如……”
“儿媳妇儿啊!”李家老爷大呼一声,朝我走来。
我瞬时头皮发麻,眼冒金星。谁知李方卿走到我面前,忽一侧身,转而抓住楛璃的手道:“儿媳妇啊,你既然嫁入李家,就应当好好照顾辰檐。你看他,脸色煞白,身体不适,明明是体力耗损过度。”
此言一出,楛璃的脸登时红的像柿子。
我爹给李方卿来过信,早已定下我与李辰檐的婚约。虽说李家二位夫人蒙在鼓里,但李方卿定是心知肚明的。他刚才看我那眼神,分明认出我才是霍小茴,这会儿演一出指鹿为马的好戏,不过是为了声东击西。
思至此,我又小心翼翼地后退一步。
李方卿不依不饶,又道:“我知道你与辰檐都是久旷之躯,干柴烈火,但你也不能让他如此操劳啊——”
这回,连一向镇定的李辰檐也这虚晃了晃,扶住门框。李逸然的下巴早已脱臼。我与左纭苍也瞪大了眼睛,同时后退一步,生怕被牵连。
李方卿焦虑的目光后,分明是一副自得其乐的看戏心情。
楛璃张了张嘴,只抖出了几个字儿:“李……李伯,伯父,我,我不,我不是……”
“不是?!”李父惊呼,转而对李辰檐喝道:“好你个臭小子,竟敢霸王硬上钩?!”
李辰檐倚着门框,扶住额头,一口一口地吸着气。
李方卿对儿子的惨状显然视而不见,转头拍拍楛璃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乖媳妇儿,这孽障不给你名分,公公给你!三天后,我就给你俩办喜事,从今以后你就是李家少夫人!”
楛璃的脸色由红转紫,慢慢腾起黑气。
我不知怎地脚底一软,一下子站不住,向后跌去。左纭苍眼疾手快,伸手拦腰扶住我,轻声问道:“没事吧?”
我的脸忽地一红,摇了摇头。
李方卿见状,喜道:“辰檐,莫非这是你的义兄义嫂?恩爱呐!”
李辰檐眸光一紧,朝我看来。
空气凝滞了半瞬,他吁了口气,一脸无可奈何:“爹,你刚回来应该好好歇着。南面三镇的事,朝廷的事,自有儿子帮你担待。”
李方卿眉梢眼角喜气洋洋,嘴里却道:“辰檐,难呐,最近出了大事儿,太难了。”
李辰檐抬眼看了看他爹,认命地说:“不妨事,天也晚了。不若吃饭时慢慢道来。”
“好,好!”李方卿拍拍儿子的肩,全然忘了先前乱点鸳鸯谱的破事儿,忽然像想起了什么,悠然扯长吊子,叫道:“逸然——”
李逸然惊恐地看了看他溃不成军的大哥,深深地,深深地吸了口气,轰然瘫倒在椅子上。
到了吃饭的光景,等李方卿把南面的事情一说,众人才知李家老爷如此大动干戈,是真地遇上了棘手的事情。
南三镇的军队调动还好,李方卿说不过是帮朝廷预备着,以防起了战事。而此刻迫在眉睫的却是芸河决堤一事。
六月下旬以来,连降了半月的暴雨,河堤上涨,几处堤口都岌岌可危。
李辰檐皱起眉头:“早年读《芸河志》时,曾说前朝皇帝位疏通河道,不惜开凿了九渠,与北面的旭江,巢河,南面的彀湖,崇江相通,方便漕运,分散水流;又花了一年重建堤坝,加宽,加高,加厚,如此一来就算连着三月暴雨,河水也会从各渠流走,不会漫过堤坝。今次不过是半月而已,怎会决堤?”
李方卿叹道:“根本原因我也不甚明白,前些时日带着士兵去芸河边探查,乘坐的车辇也陷在泥淖里。想来是因为早年渠道旧迹泯灭,多年没处理,渠河淤堵不流通所致。”
“我已调动士兵疏通九渠。但南三镇的重军离芸河尚有距离。芸河驻军又不好使唤,近十日下来,情形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更加严重。”
“芸河驻军不好使唤?”李辰檐一怔,“现在管辖芸河驻军的可是吴绍?”
李方卿道:“那吴绍军法了得,与你同年探花及第,只是脾气太好,立不了军威。”
李辰檐又蹙起眉头,思索道:“前朝疏浚花了巨大功夫,绝不可能九渠同时被堵。可若只有三两条为淤泥所堵,照理也不会发生水患。”
“可有民怨?”左纭苍忽然问道。
李方卿愣了愣:“疏浚不起作用,前天又决了口,自然怨声连连。”
左纭苍摇头道:“那么沄州偏北的村子呢?可有农夫抱怨收成不济?”
李辰檐笑了笑:“原以为左兄只是武功高强的护卫,原来通诗词,懂五经,知晓天文地理。”
“大哥与左大哥都好厉害!”李逸然边吃边掺和一句。
楛璃笑说:“然小弟也学学。”
我问道:“沄州北面农田与水患有干系么?”
李辰檐解释道:“一般疏浚通渠,都会选择流经农田的渠道,将原本的土地变为膏腴之壤,增加收成。因此,若渠道被堵,收成会受影响,在初春时便能看出些倪端,民怨连连了。”
李父恍然大悟道:“九渠至沄州分散开来,浇灌神州大地。也就是说,若没有民怨,河渠疏浚方面便没有大问题。”
左纭苍点点头:“虽不能完全肯定,但姑且可如此推断。”
李方卿连声叹气:“若真是河堤出了问题,可就难办了啊。”
“可是抢堵河堤,应当比疏浚挖渠简单才是啊。”李逸然疑惑道。
李辰檐思索片刻,眸光一凝:“芸河至整修以来,多年没有水患。所以在南面临河一带,素来堵塞决口的薪草,都被用来当生火做饭的燃料。”说着,锁眉问道:“爹,眼下最棘手的可是因为薪草缺乏么?”
李方卿听儿子分析得头头是道,喜出望外,答非所问地回:“若早知你说几句问几句就能找出症结,爹何须在那蛮荒险地辛苦数日。此事不宜耽搁,你明日就起行吧?”
李辰檐神情淡淡地“嗯”了一声,道:“堵塞决口不止填堵薪草一种办法。只是孩儿之法,尚需调用三军。如今没有军令在手,还望爹一同前去。”
“不用不用。”李方卿笑嘻嘻地摆手,“这些杂事,爹当然替你办好了。”
李辰檐疑惑地望着他爹,李父笑得如三月春花,“决口当日,爹便差人快马加片去永京向皇上请命,暂复你平良少将军一职,待治水功成,准你再次辞官。这不,昨日接到皇上准奏,爹连夜便赶回来了。”
众人愕然,李辰檐叹了口气,放下筷子,连胃口也没了。
李逸然钦佩地摇着头:“姜还是老的辣。”
李父冲李逸然嘻嘻笑了笑,转而又对左纭苍说:“既然左公子也懂得治水之法,不若以参将之名随犬子同往?”
左纭苍道:“自当助李贤弟一臂之力。”
李辰檐望了我一眼,欲言又止,半晌对李方卿说:“这些天孩儿不在,还望爹好好照顾两位姑娘。”
李家老爷将儿子一连串动作都瞧在眼里,贼兮兮地瞧了我许久,勾起一个笑容,转头对楛璃道:“媳妇儿啊,你的亲事只好推迟了。”
又是一招声东击西,不过刺激对象换做我而已。
“爹。”李辰檐淡淡一笑,“爹若觉得水患还可拖些时日,孩儿可以留下与爹慢慢商讨这门亲事。”
李方卿瞥了他儿子一眼,一副好心没好报的模样。我早已猜出了他的心思,便遂他意道:“我与楛璃也一同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