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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闱血-第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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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宇的唇角微扬,却依旧是重复着:“我欠你一命。”

他固执地说着,仿佛是在说给自己听,硬是要给自己一个不犯西凉的理由。只因那些他在东越皇宫感受不到的信任,却是在面前之人的身上找到了。

“完颜宇……”

“孟宁……我也还给你。”

他当是白来一趟西凉,她的东西他不想去抢了。

第三十四章 故人相逢

寅时三刻,天才蒙蒙亮,别院里有人影急匆匆地进出。

少煊透过朦胧的帷幔朝外头望了一眼,他不免坐起身叫着:“苏贺。”

外头却是传来宫女的声音,她慌慌张张地说马上去请苏公公来。

苏贺入内时,见少煊已经披了外衣坐在桌边等着他。这会见苏贺进去,他便开口问:“何事这般吵?”他这别院素来幽静得很,从没有在这个时辰外头就有人走动的时候。

苏贺的脸色很是难看,犹豫着,到底是跪下开了口:“主子,宫里来人说……说皇上不见了!”

少煊的心一沉,他猛地站了起来,直直地问:“你说什么?”

苏贺依旧不敢抬眸去看他,声音亦是低低的:“宫里头来人说昨儿夜里皇上追着越皇陛下出城去了,后来孙全等人追出去却是不见了皇上的踪影!”苏贺的额角渗出了细细的汗,后来孙全回来时,在十里亭的地上还发现了血渍,不过这一点苏贺不敢告诉太上皇。

少煊也不瞧他,厉声道:“叫孙全来见我!”

孙全被传了进来,忙上前跪了。

“怎么回事给我一一禀报上来!”靖儿虽不是他一手带大的,可是她自小有秦先生教诲,她做事从来是有分寸的,如何会跟着完颜宇就贸然出城去?

孙全只得絮絮叨叨地说了,他原本以为是追着靖儿去的,后来那人跟丢了,他命人找寻无果,只得折回。在十里亭发现还剩下两匹马,孙全才猛然发觉是自己跟错了人!关于地上的血渍孙全也识趣地隐去了。

苏贺低声道:“主子,眼下早朝快开始了,若是找不到皇上……”苏贺的目光悄然往上,见面前之人紧抿着双唇,脸色尤为的难看。

闻得苏贺开口,少煊才似回了神。低头看着孙全,他动了唇,却突然转口道:“就说皇上突然染了重病。”

他的话说得底下二人俱惊,若是不早朝,染病即可,何必说成是重病?

孙全尚未明白少煊的意思,苏贺心中已是微微有些了然。外头的房门突然被人推开,孟长夜铁青着脸进来,他一收到消息就马上赶来了,恰巧就听见少煊方才的话。他不顾礼数闯进去,跪下道:“主子可知道那么说的后果会如何?”

少煊的神色有些黯淡,他默然地转身,一手扶着桌沿,轻缓开口:“这是我犯下的错,也是时候弥补了。”

“主子……”

孟长夜欲再开口,却见他抬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屋子里安静得很,少煊又道:“替我传世子来。”

孙全只得应声退下了。

少煊略阖了双眸开口:“都起来吧。”

苏贺忙上前扶了他坐下,分明感觉到他的指尖冰凉,苏贺低声劝着:“主子放心,孟将军会全力找寻皇上的下落的,皇上会吉人天相!”

少煊未答,又低声吩咐着:“长夜,你连夜调动京中禁卫军,让他们坚守城中各门,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能擅自从郢京进出。”

孟长夜脸色大变,这样大规模的禁卫军调动除非是京中的政权发生变动,皇上不过失踪了一晚上,太上皇就要着手那之后的事了么?孟长夜的眸光低沉,他自然明白太上皇如此做的意思,这十多年来,他一直觉得亏欠了皇上,觉得那么重的担子不该压在她一个弱女子的肩上。是以这一次,对太上皇来说是一个绝好的机会。

可是孟长夜总觉得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他咬了咬牙道:“主子,末将以为还是先找皇上要紧!”

少煊的眉心一宁,厉声道:“按我说的做!”

孟长夜吃了一惊,迫于无奈只能转身出去。少煊将目光从门口收回,低叹着,他从来就不是个好父亲,小时候没能陪在靖儿的身边,如今女儿下落不明,他却在背后策划着江山易主的阴谋。

呵——

悲鸣的笑声从他的胸腔发出来,让人听了满心的悲哀。

苏贺静静地在他身旁陪着,几次动了唇却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

原本寂静的夜在太阳升起的前夕突然变得混乱起来,到处的马蹄声和脚步声交替着。

薄奚漓从宫中出来时,瞧见黑压压的队伍从各个方向列队前行,他不禁皱了眉。都未到早朝时间,太上皇居然派了人来传他,这着实叫他觉得奇怪。

薄奚漓还是头一次过别院去,即便知道娘来了,他也不敢擅自踏入那个地方去。

苏贺引了他入内,太上皇正端坐在桌旁。薄奚漓上前行了礼,只听太上皇静静地道:“皇上失踪了。”

简短的话令薄奚漓浑身一震,他似是意识到了什么,忙又下跪道:“微臣不知!”低下头,呼吸已显急促,皇上失踪,太上皇不会以为是……

少煊静静地凝视着底下之人,略吸一口气,他倒是起身亲扶了薄奚漓一把。而后低声道:“我没说什么。”今日叫他来,本来也不是为了靖儿失踪一事多加指责。看他谨慎的样子,少煊似是放了心,低声唤他,“漓儿。”

薄奚漓一阵惶恐,忙开口:“您请吩咐。”

少煊松了手,话里到底带着紧张:“皇上失踪了,我希望你带着人出城去找。务必……要找到!”

薄奚漓惊得脱口:“让微臣去?”太上皇手下怎会没有亲信,他却要他去?

少煊只点了头,又是自嘲一笑:“无人去接她,她一个人怕是回不来。”他说着给了薄奚漓一块金牌。

“为何?”薄奚漓接了,却依旧要忍不住问。

“因为我让人封锁了整个郢京。”

不紧不慢的话如同一个惊雷,令薄奚漓心下顿时不安起来。少煊回眸凝视着他,沉声嘱咐着:“若是找着了,也暂且不必带她回宫。”

话语沉甸甸的,到底坠进自己的心头。他曾策划过宫变,如今却是要从自己的女儿手中夺权!

璇儿定是在看着他的笑话。

苦涩地笑了笑,少煊又抬手示意薄奚漓靠近,在他的耳畔低声耳语几句才打发他出去。

显宇王妃才从后院过来,远远地就瞧见薄奚漓从太上皇的房内出来,她一阵吃惊,才欲叫他,却见他走得飞快,转瞬就消失在拐角处。凌晨时别院内一阵骚乱,少煊并未让人瞒着她,此刻又见着薄奚漓出现在这里,思昀心里着急,忙朝前而去,没有迟疑地敲响了房门。

得了里头人的允许,思昀疾步入内,开口就言:“主子,漓儿是断然做不出犯上的事情来!”

谁知少煊蓦地一怔,而后淡声道:“我知道。”思昀的品性他最是清楚不过,这孩子又是思昀教导出来的,他怎会信不过?

…………

温暖的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钻进来,俏皮地落在靖儿的脸上。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睁眼之时,瞧见床上之人依旧昏睡着。回想着他昨日的那些话,靖儿此刻心里依旧觉得恍惚。

无奈地摇了摇头,她起了身推开了房门。

院子的矮墙外站着零星的几个人正与那农妇激动地说着什么,待那些人都散去,靖儿才上前道谢:“昨日真是谢谢你了,可否麻烦你帮我们去租一辆马车来?哦——”她忙低头扯下了自己腰际的玉佩递给她,又笑着,“我们赶着进城。”

农妇并没有伸手去接,大约是昨夜相安无事,也让她对这两个陌生人的戒心小了一些。她叹气道:“进不了城了,东村几个人原本想进城做点小买卖的,可是说城门紧闭,不准任何人出入!”

“什么?”靖儿震惊地问,“为何要关闭城门?”

农妇摇了摇头:“问了,那些官爷也不说为何。哎,我男人还在城内,不知道何时才能出来呢!”农妇的神色很是失望,她朝屋内走去,又回头,“你们最好去下一个小镇看看,这里也没有医馆,下面的镇子虽不如京城,可也好歹有大夫。”

靖儿也不知农妇在与自己说什么,她还怔怔地想着城门为何会紧闭的问题。想必定也是与她和完颜宇有关,她不在城中,如今能下这种命令的,唯有父皇了。可是父皇难道不知道她在外头么?为何要紧闭城门?

朝阳泛着红,映在她的后背上,仅剩的那一丝暖意,突然之间也感受不到了。

屋内,完颜宇也已醒来。

浑浑噩噩地睡了一夜,其实都不曾睡得安稳过,伤口在痛,心也跟着难受。屋子里空荡荡的,哪里都不见她的身影。完颜宇的嘴角一歪,她一定也觉得他很可怕,手刃兄弟就为了坐上帝位的人还有什么资格叫她留下来?

完颜宇咬着牙坐起来,靠着身后的墙壁轻喘着气,一面又低下头轻声笑着,一年前他登上皇位时,他早就众叛亲离了,不是么?

如今还有什么还觉得遗憾的?

他倒是也不急着走,徐一晟一定会来找他的,他会千方百计来找他。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影子从门口进来,落在完颜宇床边的地板上。他不自觉地侧脸瞧了一眼,竟见靖儿直直地站在门口。他还以为是自己瞧错了,狠狠地定神,见果真是她,心里没来由地高兴起来。他的唇角微咧:“怎的还不走?”

靖儿以为他问的只是他们为何不走,便上前叹息道:“走不了,郢京被封锁了。”

“什么?”完颜宇脸上的笑容骤然敛起。

靖儿在他床前坐下,扶额道:“里头怕是出了事。”

而后,两个人都沉默了下去。

良久,才听靖儿又道:“我让那位大姐去雇了马车来。”后来进来时,她还是去找了农妇。

完颜宇的眉头紧蹙:“连你也不安全么?”

靖儿的手指微微一颤,她却没有说话。她想了很久了,这次的突发事件实在可疑的很,父皇怎会明知她在城外还会下令不得任何人进出?如今城中除了东越人,还有显宇王府的人,靖儿不得不为自己留个心眼儿。何况,完颜宇的情况也确实不适合留在这里,他需要疗伤。等把他安置了,她再回去一探究竟。

下一个镇子距离这里有十多里路,碍着完颜宇身上有伤,车行的速度也不快。

因为是小镇,他们进去的时候也不见街道上有几个人。又行一段路,倒是瞧见一个当铺。靖儿勒停了马车,回过头去,她的目光直直的落在完颜宇的玉扳指上。

完颜宇起初还不知她在看什么,直到她将手伸过来,一把将玉扳指从他的手指上取下来,转身就跳下马车去。

“喂……”窗帘微掀,完颜宇已经看见外头“当铺”二个大字。他才想起他们佩戴的玉佩都已经送人了,不禁莞尔。

有了钱,住了客栈,又去了医馆买了药。

可至半夜,完颜宇竟还是发了烧。

连夜请了大夫来瞧,说是延误了最佳医治时间,伤口又有些发炎才会如此。

连着两天,烧也不见退,靖儿也不敢走开。她若走了,眼下也没个人来照顾他,把他托给别人她也不放心。

夜里烧得迷迷糊糊,他就开始做梦,开始说胡话。折腾半日,浑身的汗,靖儿替他换衣服,他一把扼住她的手腕,双眼睁得大大的,瞧她半晌,又是沉沉地睡去。

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完颜宇,靖儿又觉得他真心可怜起来。仿佛是与那血染东越皇宫的暴君一点都联系不上来。

天亮边,靖儿也支持不住,靠在床边安静地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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