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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惊,忙上前行礼:“王上。”
新王扶住了她,竟低低一笑,眉目带光地睨视着她。璇玑心头一震,慌忙将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她适才想起他既当她是公主,她便不能唤他“王上”的。忙又改口:“王兄。”
新王却是怔了下,皱眉道:“还是……唤王上。”她毕竟不是自己的妹妹,不是兴平公主。
璇玑只得点了头,听他低嗤一笑:“夏玉可真会办事!”目光,直直地落在璇玑的身上,心下叹道:如此奇女子倒是便宜了那西凉皇帝!
他话里的意思,璇玑并非一概不明,她只转了口道:“不知我要带走的东西,王上可有准备?”
他这才想起她要回西凉的事情来,此事倒也的确不能耽搁了。他忽然像是有些觉得吃亏,可当下他才刚即位,时局尚未稳妥,也不易与西凉起冲突,只能点了头:“朕让孙将军护送你回去。”
“不必了,此次既要见襄桓王的,还是低调一些的好。我问王上要一个人。”
“嗯?”
“夏大人。”
新王的眉头一皱:“他?”
璇玑怕他是不愿,忙道:“此事我自有定夺,届时也必定还您一个完好无损的夏大人。”
他倒是爽朗地笑起来:“朕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你的手段,朕倒是领教过了。”
璇玑谢了恩,他忽而问:“你叫什么?”
迟疑了下,依旧只道:“璇玑。”
“璇玑……”他低低而念,继而笑起来,“好名字,朕会记住你的。”
…………
自那日去过夏府之后,便再不曾见夏玉出来过。新王登基的时候她不曾去,是以也没有见着。脱了繁复的宫装去夏府,面纱也不必了,门口迎接她的丫鬟依旧显得很吃惊。
“夏大人呢?”她依旧稀松平常地问。
丫鬟怔了下,才低声道:“在房里呢。”
她径直过他房里去,这次的丫鬟却是跟了上来,像是鼓起了勇气才问:“公主不是要嫁给西凉皇上么?您来府上,王上不会生气么?”
步子停住了,奇怪地看着丫鬟。她被璇玑的目光吓到了,慌忙跪下了:“公主恕罪,奴婢问错了话!”一面说着,一面打着自己耳光。
她低叹着:“起来吧。”
丫鬟吓得哭了,好像她是什么凶禽猛兽。璇玑没有闲情去管她,径直推开了夏玉的房门就进去,屋子里,倒是未瞧见他的人,床前的幔帐落着。
她皱了眉,走上前,瞧见一侧的桌上,还摆着她上次来时瞧见的那些画,正用那六角的桃木盒子压着。
叫了声“师父”,也不见有人应声,璇玑心底觉得有些不妙,疾步上前,一把掀起了床前垂挂着的幔帐。被子未叠起,床上却是空空如也。回眸之时,恰见他自外头进来,见了她,明显也是一愣。
随即温声笑道:“以为你回西凉去了。”
“嗯,正是要回,王上让你护送我。”
他吃惊了:“我?”
“对,夏大人,鄢姜还有第二个么?”回头,瞧着桌上那些东西,她又道,“该收起来了,也用不到。”
他像是一下子想起什么,将门关上,疾步上前,压低了声音道:“皇后把太后毒杀了?”他的眉宇之间明显是试探的神色,眸中已经渐渐地开始不平静。
璇玑没有笑,认真地盯着他,然后开口:“对,就用你给我的孔雀胆。”
如此简单一句话,夏玉早已了然于心。他的音色一变,厉声道:“谁给你那么大的的胆子?”
“王上。”直面着他轻声说。
方才还怒意满满的眼底,瞬息间竟被压抑所充斥,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倒是额角忽而渗出了细细的汗。璇玑心底叹着,所以睡他愚忠,是主子下的命令,他便可以什么都不问。
从袖中取了新王给她的令牌,在他面前扬了扬:“夏大人,可以跟我走了么?”
这是鄢姜王独有的金牌,见其如见人。他端上了恭敬的脸色,头也低下去。璇玑转身出去,他跟出来,忽而又迟疑,想了想,叫了一侧的丫鬟过来,吩咐着:“跟我奶奶说,王上派我有事,可能要好久才会回来。清宁的事,等我回来再说。”
丫鬟见公主还在边上,此刻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点头。
外头马车早已经准备好,干粮和水,还有一路的盘缠。其实简装上路也挺好的,目标也很小,不必再担心一入西凉国境,便会引来想上次庆陵王行刺公主的事情。
“清宁是谁?”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说过的。
外头的男子没有回身,只开口:“我弟弟。”
“夏清宁?”她有些讶异,随即赞道,“好听的名字。”
他轻轻地笑:“是啊,很好听。公主第一次听我提及的时候,就说想见见我那弟弟,一定人如其名。”
她却不笑了,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良久良久,才忽而开了口:“王乃使玉人理其璞,而得宝焉。”
他握着马缰的手微微一震,略回了头脱口道:“我娘给我取这个名字的时候,也这般说。她希望,是可以成为一块璞玉。”
直直地看着他:“你本来就是。”
他的眉眼弯弯,又温纯地笑起来。
璇玑弯腰出去,坐在他的身侧:“因为我去夏府,所以你奶奶问及了你弟弟的事?那你怎么说?”
他的笑一点点地褪去,显得无可奈何:“我什么都没说,王上说,不能说。”
她低嗤着:“她一定以为你害了夏清宁。”
他竟“嗯”了一声,璇玑惊愕地瞧着他,胸口积累了怒,此刻却只憋出二字:“愚蠢!”
“那是杀头的大罪。”他解释着。
她的脸别过去,话语毫不客气:“你在她心里也早死了。”她忽然,又想起卓年,她要回西凉了,可是却再见不到他。
呵,这个世界就是那么奇怪,有的人,生来有着牵扯不断的关系却从来不在乎对方,而有的人可以视对方如命上苍却吝啬着那么点相处的时光。
她与卓年,相认的时间太短。
她原本还以为,可以想了法子送他出宫的,可谁知,那一面竟成了永别!
消息传来鄢姜,还说是惠妃病故,也许薄奚珩还不知道他的身份。是了,沈太医会替他掩饰,若然不,他自己也脱不了干系。
夏玉被她说得心头一阵刺痛,他却又笑了笑,在夏府,他从来活得想个外人。只是做着自己想做的事,帮着自己想帮的人,除此之外,他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才欲开口,身侧之人忽而站了起来,掀起车帘快速进去了。他喊了她一声“璇玑”她也没应,方才不过极端的时间,他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
襄桓王的封地是离开郢京最近的,马车入城的时候,已是八月十六。城中还弥漫着昨日中秋的热闹气氛,他们没有逗留,径直去了襄桓王府上。
请了人通报,不一会儿有人出来带他们进去,襄桓王正与几位客人坐在厅中悠闲地饮着茶,对面此刻进来的两位不速之客,他显得并未多大在意。
璇玑径直上前,将脸上的面纱摘下,冲主位上的男子一笑:“王爷别来无恙。”
握着杯子的手明显是怔了怔,璇玑猜的没错,晋玄王能知道宫女变公主的事情,他襄桓王没道理会并不知道。
此刻也不顾她身边那男子是谁了,襄桓王尴尬一笑,忙起了身道:“各位,本王今日有要事,先失陪了。”搁下了茶杯走过来,低语着,“这边请。”
璇玑点了头,与夏玉跟上他的步子。
书房内,幽静的很,外头此刻想必也早已经布满了侍卫围守着。
对于这个所谓的鄢姜公主的到来,襄桓王在震惊之余,却也想不出她的用意。请他二人坐下,又让人上了茶,他才低笑道:“公主不是回鄢姜去了?皇上貌似并不曾得到消息说你要回来。”
她一笑:“看来我也不必和王爷拐弯抹角。来王爷这里,自然没有人知道,也是,我王兄授意的。”将金牌一亮,她继续,“只因我王兄觉得西凉皇帝的诚意不够。”
“哦?此话怎将?”他皱了眉示意她继续。
璇玑毫不客气地直言:“庆陵王一事想必王爷清楚,你们皇上说的皇陵一事我不清楚,但真正让庆陵王下怀的,却是他行刺本宫的事。幸好本宫当时未在马队里,本宫提前就去了郢京。我王兄以为,皇上既能拿我作饵,便是不放我在心上。结盟是好事,可也得看对象。”她的目光游离在襄桓王的脸上,果然瞧见他的神色开始动了容……
【宫闱血】08
襄桓王的一手指腹缓缓地摩挲着手中的杯沿,目光自始至终都落在璇玑的脸上,那时候回京,对于这个女子,老实说他并不是没有注意过。因为是薄奚珩安排了放在晋玄王身边的人,他也曾暗中注意多次,只不过在他的印象里,除了长得好看点,也并没有什么不妥的事。她浑身上下所表现出来的,也不过只是一个宫女能做的事。
是以她就是鄢姜公主的消息自京中传来时,他很是震惊。如今看来,这公主是假不了了。那么只能是这个女子的演技太好,脸他都被她变了。
呵,心底笑一声,还不止是他,皇帝、晋玄王,看来谁都没有事先认出她来。
而她方才的一番话……
襄桓王心里思忖着,再次细细地将她的话咀嚼了一遍。表面上的理由,看似是可以信服的。只是,她也只说是鄢姜王的意思,觉得西凉皇帝的诚意不够,那么她呢?
璇玑见他不说话,自己却是从容地低头饮了口茶,她会给他考虑的时间,并且不会打扰。
夏玉坐在她的边上,对于为什么要来见襄桓王,一路上璇玑也不曾与他透露半分,此刻听她说出来,他倒是讶异了。茶水摆放在面前,他一口都没有喝,这个所谓的襄桓王心思倒是沉的很,让他会不自觉地想起前不久死去的鄢姜二王子。
璇玑优雅地喝了几口茶,见襄桓王像是想的差不多,她才继续道:“当日庆陵王的事连本宫都觉得事出突然,皇上还真是一点兄弟情分都不顾,连那三个幼小的稚子都不放过。不过王爷那时候不在京,很多事怕是都不知道,庆陵王那时候可真是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襄桓王握着杯子的手略紧,脱口问:“什么话?”
璇玑却是笑而不答,只转了口道:“这个本宫是耳闻,也不该乱说。不过庆陵王行刑时……”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吐字轻柔,“被割了舌头。”
襄桓王的指尖一颤,杯盖随即发出轻微的一声“当”,他忙将茶杯搁在桌上,璇玑只作未见,倒是回眸,冲夏玉笑了笑:“觉得闷么?不如你先出去走走,等我与王爷谈完,我们就离开。”
俊眉微拧,她如此态度,夏玉还是头一次瞧见,不免是怔住了。璇玑见他不动,伸手推了推他:“不如去外面,给我买糖葫芦?”
夏玉怔了怔,才知她是要支开自己,回想起在鄢姜帝宫的偏殿,她的那句“往事内饰,师父也要进来听么”,他心底似是明白了。这是他们西凉的事,自己到底不过是个外人。朝她温纯一笑,拂袍起了身。
襄桓王细细地瞧着面前二人,听她的语气,似乎这个男子对她很重要。方才还与他说着庆陵王的事,转口便能扯到这个男子的身上。
他正思忖着,见璇玑已经回眸,襄桓王这才想起她说的庆陵王一事。他的眉头不免皱得更深了,这倒像是薄奚珩能做的事情,果然是皇位面前无兄弟!
璇玑低咳了一声,却不提夏玉的事,只道:“本宫倒是觉得奇怪,他如今已经身处高位了,何以还能对自己的兄弟下如此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