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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里传来一品香的浪笑,她一边笑一边喊:来吧,你们他妈都来吧。
大个子坐在石洞里浑身一直抖个不停,他不知自己为什么要发抖,他吸烟的手,烟头都烧到了手指,他才把烟头扔掉。
不知什么时候,一品香出现在石洞里,她仍那么冷冷地说:炸药我帮你放好了,就在第二个桥墩的石缝里。
说完走出洞口,又回过头来说:你是个男人,你记着炸完桥就带我去找他。
大个子那一夜不知是怎么过来的,天还没亮,他就摸到了离铁路桥最近的一片树丛里,他在心里已反复算计过了,从他这里冲到桥上,按响炸药起爆器,最少要用五分钟时间,这五分钟时间里,也许成功,也许失败。他对这一切做好了准备,他把枪里的子弹压满了,桥上最多的时候有五个鬼子,他要在最短时间内把五个鬼子干掉。
终于等来了天亮。
接下来,大个子便伏在地上谛听火车的声音了,也许六点,也许六点刚过,总之,黑山镇还在沉睡,那列满载军火的列车便开了过来,桥上的鬼子也两列站好,做好了迎接军列的准备。
就在这时,大个子的枪响了。桥上的五个鬼子接二连三地倒下。大个子飞奔着向桥上奔去,就在大个子接近桥头时,要塞里的枪声响了,大个子摇了摇,倒下了。
军列已经经过黑山镇,一点儿一点儿地向铁路桥驶来。也就在这时,赤身裸体的一品香又向铁路桥跑来,她的身后就是呼啸而来的军列,她的头发被火车的气浪吹得飘浮起来,要塞里的鬼子被短时间内发生的变故惊呆了。一品香奔到了第二个桥墩,她似乎跌倒了,她趴在铁轨的一侧,这时,那列呼啸而过的列车正从她的身旁驶过。
“轰”一声,铁路桥奇迹般地断为两截,正在驶过的军列,骤然停了下来,然后就蛇一样地跌进了深不见底的峡谷。
硝烟随之散去,一切都静得可怕。
大个子、小个子和一品香的故事也就结束了。
·9·
苹果园大火
那一年,大姑和村长老奎签了一份承包荒山的合同。
谁也没有想到十年以后,那座荒山竟成了村人眼热心馋的宝地。要是知道那座荒山在十年后会成这般模样,这样的好事,无论如何也不会轮到大姑头上。
那年秋天,村长老奎从乡里开完会回来,便敲响了村中央老橡树吊着的那口钟。钟声一响村人就知道老奎有事要对大家说,一大早人们就知道老奎去乡里开会去了。老奎蹲在树下,样子愁苦得很,人们就知道老奎今天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人们没了多少兴致,三三两两地蹲在老奎的周围,有人还敬了老奎一支烟,老奎接是接了,却没抽,拿在鼻子前闻来闻去。老奎的心情很沉重,乡长在会上把老奎批了一顿,原因是,别的村子把荒山都包出去了,惟有老奎这个村,还一点儿谱也没有。不是老奎不积极,村里的荒山,一棵树都不长,长了几片草,竟也是鬼剃头的样子,都知道没啥油水,谁还包这座荒山呢?好地都包出去了,村人们知道地是命根子,种地是农民的本分,农民不种地干啥。那座荒山一直就荒着,那就让它荒着去吧。村长老奎知道大伙想的是啥,于是他的心里就很愁苦,像这没着没落的秋天。
在村人们差不多到齐时,老奎就用干干的声音把乡里的意思说了,在老奎没说前,村人们已经把老奎想说的话猜得差不多了,因此,人们对老奎的话并没有感到吃惊。村人们就都静默着,看着自家的裤裆,深一口重一口地吸烟。任老奎一人愁苦。
大姑这时也坐在人堆里,每次开会都是大姑来。因为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大事小情的都是大姑说了算。村长老奎说话时,大姑一直盯着村外的荒山看。秋天了,那座荒山已没有一点儿生机了,几片原本绿着的草,此时也已是枯黄一片了。其实早在这之前,大姑一有空闲就望着那座荒山发呆,因为那里埋着她的一对儿女。一对儿女是被大姑埋在了荒山上。大姑一想起死去的一对儿女,心里就油煎火烤似地难受。
儿子死时都八岁了,要是现在还活着,也差不多是一人高的汉子了。儿子死于先天性心脏病,八岁的儿子长得又瘦又小,有时竟老人似地喘。这病是儿子三岁时发现的,大姑当时去了乡医院,乡医院没检查出什么来,只是让大姑回家给孩子做些好吃的,说是吃得好了小孩子就有力气了。大姑不懂医,但也觉出乡医生的话比放屁也强不到哪里去。于是大姑又来到县医院,这回终于查出了毛病,是先天性心脏病。病是查出来了可大姑仍是糊涂,啥叫先天的,她身体好好的,孩子爹也没病没灾的,咋孩子就落下了这毛病。于是大姑就加倍地疼爱这有了毛病的儿子。就连女儿出生也没分她多少精力,她把所有的爱都一门儿心思地扑在了儿子身上。儿子呼哧带喘地活到了八岁,生命终于到了尽头。儿子去的那一天,用微弱的声音央求大姑说:妈,我要吃口苹果。儿子自从生下来,吃过两次苹果:一是三岁那一年,带儿子去县医院检查,大姑一狠心给儿子买过一个苹果;还有一次是过年,大姑去镇子里办年货,又一狠心给儿子买过一回。大姑的生活和村人们一样过得紧巴。方圆几十里都是荒山秃岭,不产苹果,因此,苹果对大姑和村人们来说,一直是奢侈的。就是过年过节也没有几家舍得买苹果吃。儿子终于经常喘不上气来,儿子一上不来气就想吃苹果,在众多的水果中,儿子只知道苹果。儿子终于没能吃上一口苹果,最后就那么去了。就埋在了荒山上。那一阵子,大姑满脑子都是苹果,她一遍遍地冲大姑父说:咋就没让孩子吃上一口苹果就走了……大姑父不说话,狠狠地吸烟,仿佛和烟结了仇似的。大姑一门儿心思都在为死去的儿子歉疚时,女儿又出事了。大姑和姑父都下地做活路去了,家里只留下了女儿。那一年女儿七岁,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七岁的女儿已经学会做饭了。那一天,女儿煮沸了一锅水,准备煮粥,结果却把自己掉进了沸水锅里。大姑发现女儿时,女儿已经奄奄一息了。直到这时,大姑才醒悟过来,才真正发现女儿对自己对这个家的重要,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大姑就呼天喊地地说:闺女呀,妈对不住你呀,你就说一句话吧。女儿用含混不清的声音说:妈,我要吃一口苹果。大姑就愣住了,她没想到,女儿也这么说。结果女儿也没能如愿。女儿和儿子一样也埋在了荒山上。从此,大姑经常望着荒山发呆,满脑子都是:苹果苹果苹果……
当村长老奎满脸沉痛地说出让人们承包荒山时,大姑的脑子里就打了一个闪。那座荒山埋着她的一双儿女,她不能让别人把一双儿女也承包走了,儿女会永不瞑目的。在那一刻,大姑想也没想,就冲村长老奎说:我承包!村长老奎吃惊地望着大姑,他没想到这样费劲巴力的问题说解决就解决了。村长老奎阴云密布的脸上,晴朗了一半。老奎不自信地又问了句:你真地想承包?大姑满脑子仍是苹果。她冲村长老奎点了点头说:我承包种苹果!老奎真地就舒了口长气,村人们也都舒了口长气,他们在心里想,终于又躲过了一难。其实早在这之前,村人们已经想过了,那座荒山的确没啥油水,地还种不过来,那座兔子都不拉屎的荒山,傻子才会去承包呢。他们怕没人承包,村长老奎会强硬摊派,那种结果人们是不想看到的。没想到这时站出了大姑,他们心里踏实了。惟恐事情会有啥变故,吵吵嚷嚷地找来了纸笔,让大姑和村长签合同。村长老奎冲大姑说:你可想好了,这合同五十年不能变。村人们说:一百年不变。大姑满脑子想的是苹果,她要在五十年里种出满山遍野的苹果,让一对躺在荒山上的儿女吃个够。大姑在村人们吵吵嚷嚷声中和村长老奎签了合同。
从那以后,那座荒山完全改变了大姑一家的生活。
大姑那时只有一个想法,就是要让荒山长满苹果。从此,人们经常可以看到大姑在荒山上劳作的身影。大姑的首要工作是在山上挖满树坑,那座山已经荒了千年万年了,到处都是石头,大姑要一镐一镐地去刨,当然,大姑父是她惟一的助手。这么多年,大姑父从没有自己的主见,只要是大姑说的事,都是对的。大姑说要在荒山上种苹果,他就想象到苹果已挂满了枝头。镐在山石上撞击着,村人们听着那一声又一声铁器与石头撞击发出的声音,村人们的心就一抖一抖的。从春到冬那座荒山被这种声音笼罩了。大姑嘴里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大姑父也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他们的汗珠子掉在山上。大姑精疲力竭时,她真地想坐下歇一歇,当她抬眼看到埋在山上的一对儿女的坟墓时,仿佛看到了一对儿女正睁着一双眼睛眼巴巴地在望着她。在说:妈,俺们想吃一口苹果。这时大姑的眼睛就湿了。她浑身上下就又有了力气。从春到秋,大姑和大姑父在荒山上挖了一个又一个树坑,他们要等到春天时再种上一棵一棵苹果树苗,到那时,离结苹果的日子就不会太远了。
春天的时候,大姑把房子卖了,她用卖房子的钱买来了树苗。从此大姑和大姑父就住在了大山上搭起的简易窝棚里。村人们望着栽种在荒山上的苹果树,就说:公鸡下蛋了。这时村长老奎来了一次,老奎望了眼栽种下的苹果树苗,又看了眼大姑说:咱这方圆几十里还没有种成苹果树的呢,要不行就种点儿别的吧。大姑说:不,我就要种苹果。老奎又说:房子也卖了,地也荒了,以后吃啥?住啥?大姑说:我们住山上,吃苹果。老奎就觉得大姑的脑子出了毛病。他同情地叹了口气说:那你就种吧,村里也不要,种出金子也是你自己的。大姑说:我不要金子,我要苹果。
树苗是种上了,接下来,大姑和大姑父又开始齐心协力为树苗浇水。山上没有水,要到山下去担。山下有条河,大姑和大姑父就到山下的河里去担水。他们往返一回要去好远的路。每当大姑担回一担水,把水浇在幼小的树苗根下时,大姑都觉得是在一口口地喂儿女,儿女一口口地吃下去就会一点点儿地长大,长高。
大姑父的身体愈来愈不行了,他每担上一担都要歇上几回,他就望着已被踩成了一条弯弯的小路说:要是有口井就好了。大姑啥也不说,她担着水,从大姑父身边走过去。大姑父只能咬紧牙,担起水桶一摇一晃相跟着向前走去。大姑父走了一趟又走了一趟,他觉得自己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他眼发花,腿发软,最后他就跌倒了,倒下的时候从胸腔里喷出一口热热的血。大姑父说:孩他妈,我怕吃不上苹果了,说完就闭上了眼睛。
那座荒山又多了一个坟墓。
大姑已没有了眼泪,她开始恨山、恨水,她在心里一遍遍地说:狗日的苹果我要吃你,就吃你!
大姑失去了最后一个亲人,现在她已经什么也没有了,只剩下满山遍野的希望了。大姑从来也没有怀疑过,种下的树苗不会开花结果。她一趟又一趟地奔波在山上山下,她不停歇地为树苗们浇水,她在为树苗浇水时,嘴里喃喃地说:喝吧,孩子,让你们喝个够。仿佛她在为孩子们哺育玉液琼浆。树苗们一点点儿返青发绿了,又一片片地长出了嫩芽。大姑又说:快快长吧,再长高点儿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