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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还写过一些关于语法的文章,多是就一些具体的语法现象作分析,很少再写这样综论式的著作。有时一些很小的语法现象,也能引起他的关注。那种认真和执著的精神,实在令人敬佩。
一九二一年七月,胡适在济南作过一次演讲,题为《中学国文的教学》。那天上午开会时谈到开会规则,演讲中举例子时,就以开会规则为内容举了一个例子:“除非过半数会员出席,大会才开得成。”他说,这句话是不通的,应该改为:“除非过半数会员出席,大会是开不成的。”理由是:上半句用了“除非”,下半句就不能用肯定的语气。
演讲稿发表后,一位叫吴检斋的先生看了,给他写信,说原例不错,倒是胡先生改错了。吴先生还举了京剧戏曲的一句唱词为例:“要相见,除非是,梦里团圆。”说“非”是否定,“除”也是否定,“除非”犹言“非非”,“非非”即等于“是”。胡适不同意这个观点,说京剧里的这个唱词,是从《琵琶记》里套来的,原句是:“要相逢,不能够,除非是梦里暂时略聚首。”句中否定的“不能够”,被做京剧的人删掉了。他还是坚持应当说:“除非过半数会员出席,大会是开不成的”或是“必须有过半数会员出席,大会才开得成”。
他据此写成文章《“除非”的用法》,在《晨报副刊》(九月二十九日)发表,末后不无得意地问道:“读者以为是吗?”
这下子捅了马蜂窝,招来了许多人的“讨伐”。先是吴检斋在《益世报》上著文,说“除非”实在是一个肯定的连词,并不是否定的连词。《京报》先登出徐一士先生的文章,不久又登出徐凌霄先生的文章,来信商讨的有陈元恭先生,口头讨论的有陶行知、黎劭西等各位先生。他这才知道,这个词儿的用法,并不像他先前说的那样简单。几天来,他寻出十来个旧例,仔细比较研究,终于让他明白,大家所以反驳他,确是有理由的。他又将这一问题作了更为深入的研究,终于明白他自己和各位先生的说法,都不曾说出这个问题的困难所在。于是综合各位朋友的意见,加上自己独立的探究,写了一篇《除非》,在十月十五日出版的《努力周报》上刊出。一开头先作检讨,说他当初说“除非过半数会员出席,大会才开得成”应改为“除非过半数会员出席,大会是开不成的”,这句话实在说得太卤莽了,现在看来,是不对的。接下来一一分析各位的意见,又分组举了许多例子来说明自己研究后的结论。最后说:
以上是我个人研究这个问题的结论。我很悔第一次讨论时太粗心了,不曾细心研究这个问题的疑难究竟在那一处。我现在很高兴的认错,并且很虚心的把我近来改正的意见提出来请大家评断。我很诚恳的感谢加入讨论的各位先生们。(北大版《胡适文集》第四册第539页)
在《胡适著作年表》中,还可以看到许多这类的文章,直到一九四八年一月间,还在《申报·文史》上发表《论“于”“以”的两封信》。此后,忙于他事,就很少有关于语法研究的文章发表了。直到晚年,胡适仍很关心语法研究,一些小的地方,最能说明胡适对语法的敏感与精细。胡颂平的《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里记着这么一件小事:
先生又谈起艺文印书馆影印的《皇清经解》,说:严一萍应该找一部有标点的影印,销路一定多些。标点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尤其是书中的引号。子曰的“曰”字,云云的“云”字,大概都是当时的引号,“曰”字怎样变成当作“说”字解,我们到现在还不知道。我想“云”字也是如此。先有引号,到后来才有句读。(《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第48页)
同是这本书里,作者还记录了和胡适的一次谈话,时间是一九六○年三月三十一日,其时胡适已六十九岁。这天胡适与胡颂平谈起诗,顺手从字纸篓里拣出一份他人油印寄来的诗稿,递给胡颂平。于是有了师徒二人如下的对话。
胡适说:“你看,这也叫做诗!他们不晓得自己的不通,所以印出来寄给人家看。这样的人很多,像纽约的华侨报纸上,菲律宾……各地的报纸上,常有这样不通的诗。还有些老辈做的诗,也往往有不通的。在这个时代,再用陈旧的诗的格调,再也做不出好的诗了。”
现代汉语语法研究的先行者(3)
胡适又说:“怎么叫做通?第一要懂文法,第二要把意思表达出来。作诗是如此,作文也是如此。”
胡颂平问:“先生过去写的旧诗,收在《四十自述》里及《留学日记》里的那些诗,不是很好的旧诗吗?”
胡适说:“那是我已读通了文法,所以没有不通的地方。如某君的‘天道循环之’的‘之’,绝对不通的,他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不通,他还送我两本呢。”(《胡适之先生晚年谈话录》第63页)
“所谓文法,就是后人从活的语言中分析出来的东西。”在上述谈话十天之前,即一九六○年三月二十一日这天,胡适对胡颂平说的这句话,可说是胡适关于汉语语法的不刊之论。
不光是提倡新文化运动,而且身体力行,写白话诗,写《白话文学史》,还这么认真地研究现代汉语语法,胡适作为新文化运动的一员主将,可说是当之无愧了。这一点,是新文化运动中的其他人物难以比肩的。
鲁迅,新文化人物强有力的批判者
鲁迅的耳光扇给谁(1)
鲁迅对自己到底怎么看,大概我们永远不知道了,但有一点也许可以肯定,倘若鲁迅此刻从地下坐起来,第一个耳光自然要扇给那些吃鲁迅饭的人脸上,第二个耳光就要扇给那些“活鲁迅”、“二鲁迅”们。
这话是一位叫王朔的小说作家说的。文章叫《我看鲁迅》,载二○○○年《收获》第二期。同期发表的还有冯骥才的《鲁迅的功与“过”》。正是这两篇文章,引发了一次关于鲁迅的再评价。
王朔的文章中,还有一些精辟的话。比如:各界人士对鲁迅的颂扬,有时到了妨碍我们自由呼吸的地步。什么时候到了能随便批评鲁迅了,或者大家把鲁迅淡忘了,我们就进步了。若想精神自由,首先就要忘掉还有个“精神自由之神”。这些话,都是针对那些吃鲁迅饭的人说的。王朔不光小说写得好,文章也写得好,最重要的是,在中国作家中,他能够放言无忌,保持一种精神上的自由。
谈论鲁迅,必然要涉及鲁迅研究的状况。由王朔的话切入,可说一步即登堂奥。
在中国,确实有一大批“吃鲁迅饭的人”,靠研究鲁迅获得职位、职称、声望,获得安身立命、扬名显身的本钱。俗称鲁研界,就是鲁迅研究界的简称。这是中国一个特殊的学术领域,也可以说是一个特殊的学术团体。研究《红楼梦》的叫红学,也可说是红学界,研究钱钟书的叫钱学,也可说是钱学界,都是以研究对象命名的,独有研究鲁迅的不是这样,是以研究者自身命名的。也就是说,他们已经脱离研究对象而自成一体了。
从机构上说,北京有个鲁迅博物馆,出版《鲁迅研究月刊》。上海有个鲁迅纪念馆,出版《上海鲁迅研究》。中国社科院文学研究所里,有个鲁迅研究室,没有刊物,主要职责是编辑鲁迅研究资料。此外,好些大学里,还有各地的社科院里,也聚集着一批专门研究鲁迅的人。
上面说的三个机构,分工似乎各有不同。上海的鲁迅纪念馆,做的考证比较多些。比如他们把鲁迅去世前拍的X光片,几十年后拿出来让医学专家论证,看鲁迅当年得的是什么病,病到什么程度,该不该那么早就死了。这是很有意义的。社科院的鲁研室,主要做资料整理的工作。在张梦阳的主持下,早在八十年代就出版了《1913—1983鲁迅研究学术论著资料汇编》五大册及索引一册。可说是鲁迅研究资料的集大成,和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鲁迅全集》,成为鲁迅研究的必备之书。张梦阳近来又出版了三大册《中国鲁迅学通史》,从史的角度对鲁迅研究做了周密的梳理。这都是功德无量的好事。北京的鲁迅博物馆和它出版的《鲁迅研究月刊》,是鲁迅研究的大本营,是出思想的地方,是把关的地方。不光代表着鲁研界的水平,也代表着鲁研界的品质。
新时期以来,鲁迅研究不断受到来自各个方面的质疑。最有代表性的是茅盾的《答〈鲁迅研究年刊〉记者问》。文中说:“鲁迅研究中有不少形而上学,把鲁迅神化了,把真正的鲁迅歪曲了。鲁迅最反对别人神化他。他想不到他死了以后,人家把他歪曲成这个样子。(《鲁迅研究年刊》一九七九年卷)
因质疑鲁迅研究而酿成事件的,则有《青海湖》文学杂志因刊发《论鲁迅的创作生涯》(一九八五年第八期)而受到批判,刊物编辑部作了公开的检讨。批判者陈漱渝在《不要恣意贬损鲁迅》一文中说:这是“朝鲁迅身上大泼污水”。并断言出现这种状况,“海外某些错误观点的渗透,也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近年来对鲁迅研究质疑最为激烈,且最具个人特色的,还要数小说作家王朔。在前面提到的《我看鲁迅》一文中,王朔说:
像所有被推到高处的神话人物一样,在鲁迅周围始终有一种迷信的气氛和蛮横的力量,压迫着我们不能正视他。他是作为一个不可言说的奇迹存在的。在我读过他的大部分作品并已得出自己的看法之后的很长时期,仍不能摆脱对他的迷信,一想到他就觉得他的伟大是不证自明的。如果说他的作品不是很过硬,那他还有过硬的思想,那个思想到今天还闪烁着锋利的光芒,照耀着我们黑暗的自身。
王朔的文章发表后,鲁研界可说是一片哗然,一片惊慌。回应文章很多,大都集中在一点上,就是鲁迅被专制利用了,被亵渎了,你们看到的鲁迅不是真正的鲁迅,真正的鲁迅是怎样的高风亮节,大义凛然,怎样的爱国,怎样的为民,怎样的掮住了黑暗的闸门,怎样的呼唤着进步向往着光明。也有一些学者,还是清醒的,知道世人的看法所为何来。大多数是气愤,是无奈,叫喊着要回应挑战,要捍卫鲁迅。这些文章大都发表在《鲁迅研究月刊》上,比如李新宇的《直面真正的挑战》。文中说:这些现象的本身算不了什么,背后的东西却是值得重视。人们反感的是一个什么样的鲁迅,那个鲁迅是不是真正的鲁迅?事实上一些人并不了解鲁迅,既没有系统地读过鲁迅的书,也谈不上了解鲁迅的为人。显然他们所反感的并不是那个真正的鲁迅,而是那个被歪曲、神化和利用的鲁迅。李新宇所说的背后的东西,用他的话说,是几乎席卷了世纪末的中国文坛和学界的文化潮流,正是这种文化潮流构成了对鲁迅的挑战,真正导致了鲁迅精神的合法性危机。他说的文化潮流,有两种,一种是新保守主义,一种是中国特色的后现代主义。就是不提要求民主自由,反对专制,反对思想钳制这一世界性的文化潮流。
鲁迅的耳光扇给谁(2)
前面说过,在鲁研界,张梦阳是个在资料上下了大工夫的人。他对解放后鲁迅研究的水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