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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手却在抖,他竟像他父皇,像那个被酒色淘空了身子再也拿不起剑的废物,他竟没办法捏稳这张弓!
她骗了他!她的温言软语犹在耳边:“只求陛下看在臣妾一片真心份上……”他刚刚决定了要让一切都过去,忘记她姓连;只记得她是那个写了许多信给他、曾伏在他怀里哭泣的女人。
他听见她呼唤他的名字——第一次,却不是在鸳鸯交颈的红绡帐里,而是在这宫墙上,在这你死我活的修罗场——满含憎恨、满含愤怒、满含乖戾煞气,妙曼朱唇吐出世上最恶毒的诅咒:“慕容澈!我愿你家亡国破,众叛亲离!愿你不人不鬼,不生不死!愿你全部的希望全部的喜乐,都在得到手的那一刻化为灰烬!我愿……像我爱你一样令你真心去爱的人,一辈子痛你恨你!愿你如我这般悔恨终生!”
——他的手不住抖,有什么东西遮住双眸,眼前竟然一片水雾,往事都在凄迷雾中。
***
城上城下瞬时大乱,总算有侍卫及时反应,挥舞兵刃朝连长安冲过去。可是才奔出两步远,身边便传来同伴的惨号,回头但见断肢飞起,血花四溅——原来何隐已急纵而上,两拳击倒一名内监,夺了他的刀,转手砍翻数人,挺刀护在连长安身前。
今日一番厮杀,众人早知他有雷霆手段,各个不寒而栗,只将二人团团围定,并不敢过分进逼。何隐也未将这些庸手放在心上,他的心思全被十丈外那只金箭左右。箭已在弦,直指自己,阳光落上去,闪闪烁烁的金芒,闪闪烁烁的“死”字。
“死就……死吧。”他竟释然了,手中刀狠狠劈落,斩去敌人的头颅,亦斩断自己的游移和困惑。他依旧说不清“为什么”,只知道此时此刻就是死了,也不枉了。
可是那箭却迟迟没有射出来,而连长安的喊声响彻云霄:“绝不能这样白白死掉!要活着!大家都要活下去!活着复仇,活到仇人末日的那一天!”
身后一阵风呼啦啦响,何隐连忙回头,但见一片虹色衣角在视野中一闪,一闪就消失了——大朵绝艳花影忽然自宫城高耸的雉堞间飘下,那样轻盈,仿佛肋生双翼,仿佛不是下坠而是上升,直欲飞入浩渺高远的苍空里去。
所有白莲子弟士气大振,犹如天魔附体——他们不再徒劳攻城,甚至不再与禁军纠缠;他们蜂拥向护城河边,他们跳上民居的屋顶,他们左冲右突在包围圈上撕出一个个口子……他们用各种各样的嗓音各种各样的感情同声高喊:“是盛莲将军!白莲不死,盛莲将军还活着!大家都要活着!”
那一天,灰烬上没能开出皎皎莲花,但他们依然目睹了神迹的发生。
***
宣佑二年夏秋之交,豪雨天降,宫墙下御沟水满,早化作了浑浊汹涌的急流——那条河顺着龙首原蜿蜒而下,汇入渭水,滚滚奔向京城外的阔地高天。
作者有话要说:长舒一口气,卷一终了。
曾经很想就把这个故事坑在这里了,因为很害怕后面写不好,浪费了这个开头。不过最终还是决定写下去,就好像幼稚的连长安与慕容澈,再艰难也要努力成长下去一样。
传说已经结束,故事才刚刚开始……
周五会更新一章【倒影】,也就是剧透的番外,没有连长安出现的。大家可以猜猜主角是谁。猜对的话有奖励——如果这本书出版的话,送本样书给亲吧~~我之所以这么大方,是因为我估计没人能猜对的……嘿嘿嘿……
顺利的话,下周一开始卷二:连角起,孤城闭请继续支持哦~~
【倒影】梦魂不到关山难·美人如花隔云端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过节,貌似不更新太不好意思了。但某烟自从医院十日游归来以后,就在改前三卷,新章只写了一半……所以更个番外吧。补充卷一和卷二的一些过渡内容,其实没太大实际意义。聊胜于无吧。
大家光棍节快乐~这也是某烟最后一个光棍节了,某烟也快乐~~
第三卷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了,还是想写好点。【倒影一】梦魂不到关山难那一天日光太好,以至于当他爬上高耸的御阶,步入幽暗的太极宫宣政殿时,眼前骤然被一片金光笼罩,仿佛虚空中有烈焰正在熊熊燃烧。
那么就将这一切彻底烧成灰烬吧——他停下脚步,这样想,不由泛出一个浅淡的笑容。
架在肩上的两柄钢刀又重了几分,何隐索性闭上了眼,在明焰灿烂的幻影里继续向前,任两脚之间沉重的铁链拖在一尘不染的金砖上,每一步每一步都发出单调刺耳的响声。他明白自己终于是走到了这一步,身后是连氏历代英魂,是三千兄弟的血,而眼前则是无底深渊、千古骂名。
何隐忽然开始羡慕起自己流放雁门的小兄弟叶洲,当时宗主和副统领决定得那样突兀仓促,难道他们真的有所预感?他甚至有些羡慕去年死在南边战场上的彭大哥,身为武人,盛名之时马革裹尸,才是真真正正死得其所吧?
——只可惜自己,这一切的一切,都已成了奢望。
他本可以“死得其所”的,七日之前,就该力战至最后一刻,就该那样壮烈而无谓的死在紫极门的城楼之上。那是命运给他最后的机会,他明知结果,却终究还是背道而驰。
颈后双刀不知何时业已撤去,眼前的金光逐渐散开,他抬起头来,却依然看不见那个男人的身影。唯有一道杏黄色围屏树立在殿堂的深处,犹如黑黝黝兽口里一颗灿烂的果实。何隐不由皱了皱眉,这样装模作样的排场,可不像那日城门上状若天神的英雄,更不像他印象中的宣佑帝慕容澈。
不过,毕竟没有错。围屏后传出低低的咳嗽,紧接着便是当今北齐天子的御口金声:“何爱卿,你终于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成为连家的叛逆;考虑清楚……无论如何也一定要活下去。
何隐没有在圣上面前依礼跪倒,只是低下了头,最后一次理清思绪,然后答道:“是,若万岁信守承诺,微臣定将……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承诺?”
何隐猛地抬起眼:“在紫极门上,陛下曾金口玉言答应过的,只要兄弟们肯束手就擒,便法外施恩。请陛下将连家……交给我,我……微臣定当以命相报!”
围屏之后悄无声息,但何隐却莫名知道,慕容澈一定在笑:“何爱卿,朕不要你的命,朕只要你的忠诚。但你是不是弄错了?连氏宗族百人俱已伏法,这世上再也没有了连家,有的只是那些漏网的‘白莲逆党’而已。”
不,不是的,连家还在——叶洲咬紧牙关,在心内暗暗回答。白莲的血并没有断绝,狂风一吹,火焰便会再次燃烧……他知道的:当那位华服丽人从宫城上一跃而下之时,何隐犹如醍醐灌顶——“命运”并未结束,“命运”刚刚开始。
那一日“盛莲将军”起死回生,三千“白莲之子”冒死突围,最终活着逃出去的也不过十之二三;余下的半数丧命,半数被俘。而另一边,庆平侯拓跋辰早早辖制驸马府,除却少数连氏父女的心腹冲出重围不知所踪外,上至昭华长公主,下至男女仆役全都被严加看管,等待裁决。当日傍晚,太极宫中便颁出御令,将长公主请入离宫“恩养”,而驸马都尉、保国公连铉则因身负谋逆大罪,诛九族,所有嫡系旁系的白莲的血再次染红了滚滚御沟——但是,比起整个大齐朝堂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血依然太过微不足道,其余那些伤重被俘的“白莲军”以及他们的家人亲眷,并没有得到明确的处置,直耽搁到如今。
“……求陛下饶他们一命!”何隐终于跪伏在地,俯身顿首。慕容澈于围屏后面低咳一声,冷冷问道:“即使你能救他们的命,难道他们就会感激你么,何爱卿?”
“……”
“呵……纵使朕赢了,朕依然弄不懂你们……你们真的不在乎生死,反而像是在努力寻找葬身之地似的。”
您是不会懂的——何隐想,同时缄默不语——我也曾经满腹疑问;但我现在终于知道,只有“莲花”才能了解“莲花”。
***
何隐离开宣政殿的时候,肩头不再有刀刃,双脚间也已空空如也。他怀着难以描摹的复杂心绪拾阶而下,恰有人穿一件朱色绣服,遥遥带着三五从者迤逦而来。
“……陛下爱才如命,本侯给何校尉道喜了。”分明相隔很远,又是在这庄严肃穆的太极宫中,可那人竟忽然开口,叫住了他。
何隐定睛去望来人,但见十根纤长秀直、女子般的手指,以及一张温润如玉、似笑非笑的脸。数日之前,这双手、这张脸也许声名不显,但现在,全玉京还有谁不知道靖难四大功臣之中首屈一指的辰侯爷?
既然连家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已被连根拔起,这块土地自然会有新的树苗栽种下去。纵使刚刚崭露头角,但没有人会怀疑,这位当朝天子的表兄以及总角之交,很快就会是朝堂上翻云覆雨的大人物。
何隐暗叹一口气,深深拜下去:“侯爷,微臣有礼。”
“素闻将军智勇双全、刚毅谨慎,威名如雷贯耳,实乃我大齐一等一的英雄人物,陛下果然慧眼。日后辰与将军同殿为臣,正该当好生亲近才是。”锦衣人挥退从者,悠然道。
何隐虽然身居“白莲三尉”之一,却不像常年领兵征战、威风八面的彭泰礼,也不像年少成名,随连怀箴鞍前马后出入的叶洲。莫说“如雷贯耳”了,就是紫极门一战、两军对阵之时,也没有多少人了解指挥“白莲军”的这位神秘人物的来历姓名。何隐心知这是客套话,倒并未放在心上,面色不变,态度依然恭谨谦卑,无可挑剔:“侯爷谬赞。‘将军’二字,何某愧不敢当。”
谁知庆平侯拓跋辰竟然哈哈一笑,用手中折扇亲昵地敲了敲何隐的肩:“哪里哪里!将军忒也谦虚。能够掌管《白莲内典》的,代代都是连氏近支子孙,你是第一位外姓奇葩吧?”
那柄湘竹骨泥金折扇的份量也不过二三两,可是敲在何隐肩头,却好似有千钧重——而那“白莲内典”四个字,更是重逾千钧。何校尉的身体瞬间僵直,即便是在连家,也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件事。
辰侯爷笑眯眯收回手,笑眯眯甩开折扇,当胸扇了扇,笑眯眯关切地问道:“何将军,你怎么了?”
在数日之前,庆平侯拓跋辰只是位家资豪富、习性奢华、嗜爱醇酒美人的风流公子。甚至于紫极门大乱之后,世人对他的看重,九成也是落在他皇亲国戚的身份、以及他和宣佑帝一起长大的情意上面。的确人人敬畏,的确人人讨好,但恐怕没有谁会把他真正和武勋卓著的沈奉、和才富五车的张怀庆或者机灵便给的蔡养宜等量齐观——可是此时此刻,何隐却由衷觉得,即使那三位靖难的功臣加起来,恐怕都不如面前这位朱袍公子一片衣角。何隐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自己此时的感觉,那就是:“深不可测”。
“白莲内典”这个名字并不孤陋,相反的,它还是有关连氏的诸多传奇中非常著名的一个。相传这本书是连氏的先祖“天人”所著,内载有过去未来千年之事,是连家至大的秘宝——也许它实在是太过有名了,可说妇孺皆知,以至于不知不觉中真的变成了故事里的玩意儿,变成了一个虚幻的传说。没有人相信,这本神秘的书册,其实是真真正正存在的。
辰侯爷纤秀的十指不住把玩着扇柄上缀着的羊脂玉,眼光若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