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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婕妤……一个宫女一下跨到婕妤的位子,这是何等殊荣!我渐渐明白起今日平静之由,心中缓生伤意。
看着眼前无比娇美的采荨,我淡笑点头,移步而去。回到德庆宫,我退下宫人只需青儿一人伴着,我坐在窗前,那年捧来的粉蔷薇开得灿烂,粉淡苍色折射太阳的白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就像有时候太在乎一个人,反而更能伤害到他,而那往往是不经意间的。
青儿守在我身后,眼里有万分担心,却是不敢问出口,生怕说到痛处,让我伤心难受。我握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她扁了嘴唤出一句怜意:“娘娘……”
“其实,皇上是护我的。”我缓缓说着,目中暗淡,“昨夜一事,只有我、你、她还有皇上知道。如今宫中风平浪静,恐怕是皇上压下来的。荣华富贵与屈人篱下相比,哪个更有诱惑?”
青儿顿时明白过来,惊讶问我:“娘娘的意思是……采婕妤为得皇上宠爱和荣华富贵,所以与常充容和韦昭容撇清关系?”
我点头:“该是如此。”
青儿大喜,高兴道:“太好了,皇上心中有意护娘娘,娘娘也不必和采婕妤过不去了。”
我淡淡一笑,不再说话,踱到案桌前。
李世民有意护我那又怎样,他终究是相信自己看到听到的,宁愿将此隐瞒也不愿来问我一句。昨夜那一巴掌的痛还印在我心上,每每想起都欲哭无泪,我与他相处那样长的时间,他竟是不信我,曾经对李建成是这样,如今对宋逸又是这样。想起李建成,我开始后怕,我害怕李世民像对李建成一样对宋逸,我怕宋逸会因我受了大罪。
我转思轻念,心下有了决定,点了清水研墨。墨条下的黑晕团团散开,我提笔舔了墨汁,一笔一划落下,点墨间全是一朵朵真挚的灵魂。我从未做过什么努力,既然李世民对我信任不够,那我便让他看到我的真挚,或许是我没有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所以他才会因一点不悦而大怒。
洛阳飞箭,誓言翩跹。卿挽珠帘,梦绕梁璇。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信已去了三四天,李世民那头仍是没有消息而来。我终日坐在殿中,呆呆望着窗口的粉蔷薇,然后再从越过粉色的光辉望向绿枝摇摆的那头,神龙殿。如此循环,时时刻刻。
这时,衣角下有轻轻颤动,我略有惊神,低下头看。只见李佑闪着无辜的眼睛看着我,憋屈着小嘴似是要哭。我微微一笑,将他抱在我膝上,揉着他的小发髻轻轻落吻,李佑“哇”地一声抱着我哭起来,温热的眼泪落在我颈上,实在灼得我心痛。
奶娘站在我旁边,此时也是手足无措,她只好告诉我:“今日五皇子淘气,与教他的长史顶了几句嘴,正好被皇上看到,便当着其他皇子的面狠狠责罚了五皇子,让五皇子手举着石头在烈阳下站半个时辰。五皇子觉得受屈,跑到娘娘这来哭屈。”
我闻言,扳开李佑紧握的拳头,细嫩的手掌上横七竖八划着几道红痕,都是举石头割起的。我立马唤青儿取干净的水和巾子给李佑清理伤口,一边摊着他的小手吹气:“母妃呼一呼,佑儿就不疼了。”
李佑挣脱手掌,连着哭声说话:“采婕妤说父皇不喜欢母妃,也不会再疼爱佑儿了,等以后有了弟妹们,父皇就不要母妃和佑儿了。”
“胡说八道!”我想了想,柔下语气说,“采婕妤只是吓唬你,是为了你更听话,懂得去珍惜去孝敬,你父皇不会不要佑儿的。”
李佑不解,还是问道:“那父皇还要母妃吗?宫里人都说采婕妤取代了母妃的位子,都说德庆宫要换主了。”
我一怔,忍住心头愤气,仍哄着李佑:“不过是流言蜚语,佑儿怎好轻信!”
李佑眼眶里仍是打着泪花,颤了颤眸子把脸埋进我的怀里。我拥着他,手臂渐渐收紧,贴着他的耳朵,默默叹息。李世民对我冷漠,直接影响到了李佑。李佑正值成长,而这些负面话语困扰在他心里,这个年纪的孩子最重视父母之间的感情,少了一方的关怀都会对他直接造成伤害。他心中的委屈恐怕前几日便有了,所以才闹起顶嘴的事来,结果又被李世民见了正着,半个时辰的惩罚对他来说是在心里又深了一条创伤,小小年纪的他,心中也是憋满了苦水。
采荨是从我德庆宫出去的,现下又是李世民身边的红人,而我成了李世民最冷漠的人,众人眼里她已是对我取而代之,所以才说出德庆宫将要换主的话来。不光李佑听得不高兴,就连我也听得来气。宫中人口舌是非多,毒的深浅也是不一,他们对待失宠的人,是毫不留情面的。只是,连累了我的李佑。
李世民对我不理不睬,可我知他实是护我的,如果我从假信函开始向他澄清,这一切都迎刃而解。既然他不来找我,那便换我找他罢!我擦干李佑的泪水,低头对他说:“母妃要出去一趟,佑儿乖乖在殿中可好?今日不必去长史那了。”
李佑隐着泪光看了我一会儿,最终点下头。我示意奶娘照看好他,便正好容装出了门。先叫宫人快步打探李世民此时何处,回禀说是在两仪殿。两仪殿,从那日起,李世民便吩咐下来不用我服侍,现在要往那去,不禁有几分忐忑在心头跳动。
一路上将思绪渐渐平缓,心口提着一股儿气,两仪殿大门开着,宫女低眉谨身排在两边。见我来了,门外的太监上前说:“娘娘,皇上有要事商议,不便接见。”
前些日子也是这样的说法,我知道这是避开我的借口,可这次我非见不见。我说:“那本宫就在这等皇上。”
第146章 荼蘼开(三)
日偏西头,两仪殿仍是一片宁静,偶尔传来一两声茶盖碰杯的声音,证明李世民还在里面用心批折子。门外的太监见我还在候着,劝我也不是,进殿也不是,正犹豫着,那张为难的脸喜色乍起,鞠到殿门前躬身候着。于是,我便知是李世民出来了。
我赶紧整好袍子,点着浅笑对着两仪殿门。一袭黄袍从里迈出,在门口顿步。而后,一角青衣从他身后莲步而出,紧紧挨着。采荨也在两仪殿,这一日都是她陪在李世民身边。心中泛着涩味,我又将目光落在李世民身上,希望找出与我所想不同的神色。
然而,他搂上采荨的细腰,微扬着眉头看我,紧抿的嘴唇透出冷硬。不忍再看,我低眉福身,采荨挨在他怀里,娇唤了他一声,他向着她柔柔一笑,拥着她转步离去,仿佛不曾见着我般。心头不住颤动,我冲着他的背影急忙喊道:“臣妾新研了荷香露珠茶,特来请皇上到德庆宫一饮!”
两人的身影顿留,周围的空气在这一刻沉淀。少顷,李世民侧过头,不带任何色彩看着我:“不必了。采婕妤也是泡得一手好茶!”
说完,他紧了紧搂着采荨的手臂,搂着她快步离开。这次他是真的对我生气了,连见都不想见我一面,迫不及待就要离我而去。他固执,他决绝,他霸道,所以这个结果我早该料到,只是没有料到采荨竟能代替我曾经的一切,从两仪殿到沏茶泡水。而正是因为她,我不能与李世民直言坦白,否则她定会想尽法子否决,我连找到铁证,一槌定音的机会都没有。
总要布置机会让我和李世民单独相处,既然不能明着请他,那便让他自己来。我想,李世民还是念着我的,总不会对我一番真心真意狠心漠然。
第二日一早,我便来到藏书阁,开始翻找诗本词卷。从前我要看出都是派专门的人按书名去找来,这次我亲自到藏书阁,青儿不禁打了疑惑,连连问了好几遍。对她无法,我只好实情答说,倒是觉得有些羞色了:“皇上在安寝前喜欢看些诗词,神龙殿的书已有好几日未换,我整理出来拖人送去,免得他到时又找人来换书,一来一去,倒是要费了他的时间。”
青儿谄笑了,道:“娘娘想得周道,皇上一定会体会娘娘的苦心。”
如此一说,面上顿时泛热,我转过身继续寻找诗本词卷,心中想起李世民阅书的模样,不自觉含了笑意。
藏书阁中有许多书未被取下读过,那些书叠在最高处,看书名似乎也该是本好书。于是,我伸手去取,可不知那上头压了什么,只觉得书面一动,里层就摇了摇,接下来便翻下一幅画卷。我将之前选好的书交给青儿,低身拾起那副落下的画卷,卷面上浮着一层灰尘,也是许久未有人开启了。我解开丝绸绑带,将画卷缓缓展开,是一副画像。这幅画保存完好,色彩也是用最好的颜色描上去的,宛如昨日新画,里面的女子温婉窈窕、气质脱俗,特别是那眉宇间的神态极其让人熟悉。
青儿凑过脑袋,惊讶道:“咦?皇上什么时候给娘娘画画像了,怎么奴婢从未见过?”
我紧紧盯着画上的女子,这画的不是我!我极少出宫,也并未有过这样的打扮,李世民怎么会画出这样的我!我望着画像上抿唇羞笑的人儿,心口狠狠纠缠在一起,当看到那一行熟悉的小字,我彻底深吸了一口气,捏着画卷的手指不断收紧。落笔是李世民的字,时间是大业十三年!这幅画像完笔在大业十三年,那个时候,我与李世民根本就不相识!
我浑身一颤,画卷滚落在地上。见我异常,青儿扶住我担心:“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我无神地望着地上半展的画卷,她的一眸一笑还绽在空气中,无论多么清澈温柔,对于我都是太过讽刺,我甚至是在嫉妒。为什么偏偏是这样一张脸,偏偏是这样一张脸!
我命青儿将画卷收起,也让她不必将所选的诗词带去神龙殿。青儿一脸疑惑,但见我阴沉不悦的样子也不敢多问,顺着我的意思将书画摆端正,随着我疾步出了藏书阁。
这一日,我未将此事再提起,只是在心中不断试想,一遍遍忆起画卷上的眉眼,一遍遍默念画旁的黑字,纵有千翻澎湃,我也两眼一合,将此溺沉到黑暗中去。次日,青儿从外回来,不知从哪里打听来的,急声与我说:“娘娘,听说皇上今日下朝回来脸色就不好,怕是病了。”
我心底惊了一惊,表面仍是平静无常。而青儿似不顾我这漠不关心,仍是自说话,或许她只是因为我单纯对李世民怄气罢了。她说:“方才见着尚药局宋奉御往神龙殿去,该是去给皇上诊病了,娘娘不必担心!”
此言一出,我预感到了什么,毅然起身。青儿立马拦在我面前,小声问:“娘娘真的要去吗?就不怕,不怕……”
我知道她担心什么,我微微一笑,说:“这次,皇上不会拒绝见我了。”青儿还是有些不明,但还是让开路跟着我往神龙殿去。
李世民终于坐不住了,他终究还是行动了,所以他最终是不相信我的。要取得一个人的完全信任是难事,更何况我是要取得一个帝王的信任。这片江山是他打下的,而最终还是要算是他抢来的,在这种长期的策划、暗斗中,他最相信的是他看到的,他从不需要谁的解释。所以现在,也不需要宋逸解释,宋逸的每一句话都有可能触动他的怒线,至于他为什么找宋逸,除了说是因生病,我不想猜别的什么理由。我的袖中揣着当初要我和宋逸见面的信函,让他看他所能看到的,若是他还不信,我也是无可奈何。反正,他在乎的难道真的是我吗。
才刚到神龙殿,微掩的殿门就开了,里面出来一个太监,向我微微躬身:“皇上请娘娘入殿。”
我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