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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以安带了愠怒,看住他问道:“二哥,在你心里,人命只如草芥么?”
任以兴摇着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一个丫鬟而已,不过如衣裳、古玩一般,喜欢便多哄哄,多用用,老四你何须那么在意?莫非你真对她有情?不妥不妥,放明白些罢。”说着招手,便有远远跟着的俏丽丫鬟走了近来,自带着丫鬟去了。
任以安站了半响,看着眼前悠悠飘下的梅花瓣,妆点得树下铺了一层粉雪一般,心里一阵迷茫,难道自己真对那丫头有情了?
轻摇摇头,将心里的那丝迷茫散去,迈步离开。
晓妍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脸上带了笑容,回到了院里。不久田大娘带了几个丫头婆子来各处巡查,向高大娘说了晓妍拨到四公子院里的事,又命各选中的丫头收拾好了东西,明天早膳后分往上房各院。
冬莲依门站了半响,见田大娘要离开,咬了咬牙,急行几步跪在田大娘面前,扯着田大娘的裙摆道:“晓妍既拨去了四公子院中,二公子院里便有一个缺罢?我愿意伺候二公子,还请田大娘成全。”
高大娘大吃一惊,忙去拉她,骂道:“作死了,没皮没脸的小蹄子,还不快滚回房里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田大娘脸上显出讥讽的笑意,止住高大娘的动作道:“既她愿意去,就让她去吧。你且收拾了东西,明早便去罢。”
冬莲手指一松,田大娘扯开被她抓住的裙摆,仰着头出门去了。
晓妍被冬莲的举动吃了一惊,心下诧异,她竟想做姨娘想疯了吗?连二公子这样名声狼藉之人也愿意跟随。
田大娘走了许久,冬莲还呆呆地跪在地上,脸上一丝喜意没有,竟是一脸凄凉,如泥塑的一般。
周围有些小丫头们窃窃私语着,却一个人也不敢上前拉她,只偷偷地瞄上两眼。
高大娘走来走去的忙碌了一阵,长叹一声,上前拉起冬莲:“地上凉,起来罢。”
冬莲木然点了点头,随着她的手势站了起来,冷冷地扫了周围一眼,仰头往自己房里去了。
寒门小户 八十五、我也不愿
八十五、我也不愿
晚上,思及明天就要到竹轩当差了。心里竟有些七上八下的,又似乎有淡淡的喜悦。
也是吧,在竹轩当差,若是能贴身伺候任以安,就是二等丫头了,月钱有八百文,就是做个粗使丫头,月钱也有六百文,比在针线房只有四百文月钱要好些。也才知道,在府外时能一个月有二两月钱是因为在外奔波辛苦,任以安从自己的份额里另外加的。
辗转了半饷,才渐渐入睡,却迷迷糊糊的被一阵轻微的声响吵醒,睁开眼睛侧耳细听,发觉是隔壁床上传来的动静,香桃正不安地翻了个身,时断时续地呻吟着,很是不对劲,忙爬起身,掌了灯凑近香桃床边,发现她一幅被子都拖在腰下。脸上潮红,探手一摸,额上一头冷汗,身子却滚烫。
不由得大惊,忙将灯放在一旁,拉了被子盖在她身上,幸好房里备了一壶水,倒了在盆里,拧了手巾给她拭汗、拭擦手心降温,看她一脸难受样子,有些着急,可惜这世界没有常备的退烧成品药,想了想,又唤醒睡得正香的小翠,让她照料着香桃,自己往小厨房里试试能不能寻些红糖生姜熬汤。
提了灯笼,推开门,偌大的院子一片寂寥,只在大房门前有一盏孤灯一明一暗地亮着。一股寒意扑面而来,打了个冷战,裹紧了衣裳,缩头往厨房行去。
屋外下了小雪,天空墨黑,但屋顶上凝了雪,折射着微弱的天光,倒也能隐隐地看见些屋舍、树影。
因日常饮食都是内府大厨房预备的,小厨房只是备下大量赶工时晚上做点夜宵。平日并不用。
幸未上锁,推开门,“吱呀”一声响,照着灯笼寻了一遍,点亮了厨房里的油灯,只见四处都蒙了微尘,四顾寻找,终于从一个角落里寻了几块已经快干瘪的生姜,又从壁柜的小陶瓦里寻了几块红糖,虽然厨房的水缸里也有水,但不知是何时存的,也不敢用,往厨房外的小水井里打了水,生了小火炉,拿了小壶加水放进红糖和姜,炖在火上。想来一时也熬不出味,这厨房少用,闷了一股子味,便开门出去透透风。
厨房在针线房大院的一个角落,僻静得很,除了厨房透出的那一丝光照亮门口方寸之地外。周围被暗淡的雪光映得微弱地惨白,寒冬里连虫鸣也没一声,除了自己的细微的脚步声,再无一丝声响,极静时越发觉得耳边有些莫名的声响。
行了几步,不禁有些害怕,忙转身要回厨房,却听得不远处突地传来一声哀哀的哭泣声,晓妍惊得浑身寒毛炸起,下意识地转身,只见那处一团影影绰绰的黑影,记得那是几棵花树,树下更是一团漆黑,连点亮光也未映进。那里平日里就僻静,此时隐约传出的低泣更令人觉得毛骨悚然,不由得拔脚就想逃回厨房里去。
刚行了两步,又有几声压抑的低泣传来,晓妍脚步一顿,侧耳细听,竟有些像冬莲的声音。
咬了咬牙,犹豫了一会,转身慢慢地朝花树下行去。
转过两步,果然听得是冬莲的声音,压着声音一抽一抽地哭得悲切。
靠得近了,隐隐见她一身白衣坐在花树的阴影下,身影单薄,黑影下幽幽独影,竟似幽魂一般。
静听了一会,暗叹了口气。转身想要离开。
“出来吧,做什么缩头乌龟。”冬莲用手绢醒了醒鼻子,带着哭腔闷声说道。
晓妍脚步一滞,犹豫了一会,挪着脚步慢慢地靠近冬莲,只见她正低着头拭泪。
冬莲放下手绢,仰起头,只眼里还有些泪光闪动,冷笑一声,低低地冷声道:“你看到我笑话了,满足了罢?”
未待晓妍答话,又道:“你一定是讥笑我鬼迷心窍,想做姨娘想疯了,才求了随了二公子罢?是,我知道你们都笑话我,尽管笑话吧。我害过你,你现在想笑尽管笑,若过了今晚,你若再笑我,我定不依。”
晓妍摇摇头,也不管在黑夜中她能否看到,平静地道:“是好是坏,都是你选的路。我不笑话你,你的事儿,我也不想知道。”转身想要离开。
冬莲“哼”了一声,带了赌气道:“你不想知道我偏要说。”
晓妍怔了怔,竟是第一次听冬莲这般孩子气的语气,细想她也不过才十七岁,放在现代,可不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心里一软,停下了步子。
“人都说我心大,麻雀儿想拣高枝。可你看我,姿色、针线可比这满院的谁差几分?偏从八岁就在这里熬了这许多年,来来往往的丫鬟婆子换了几批,我还在这里熬着,糖浆儿都能熬糊了。”冬莲语气中带了几分怨恨:“都怪那姓田的老虔婆,因我娘在府里当差时得罪了她,自己在夫人面前得了脸,竟一直将我家打压至今,将我爹遣去偏远庄子,我娘早早的撵出了府不说,还一直压着我上不去。如今,我爹领不了几个钱,我娘病了好几年,两个弟弟也身子虚弱谋不了好差,竟长年药罐子吊着,一个月几百钱刚过手还没捂热就填了满不了的限,一家子的指望都依在我身上,偏我又这样……”
“我知道你们都厌我,不错,我也讨厌你们,特别是恨你这种一进府就有主子依靠的小丫头,明明什么都不如我,为什么偏比我幸运?连小丫头们都远着我喜欢近你,为什么老天不公?”
晓妍突然觉得凄凉,慢慢靠近她,在她身边坐下,山石上落了霜,入骨的冰寒浸入身子,让她浑身一僵,苦笑一声,老天不公吗?或许吧。
可是……“若你用心待别人,别人也会用心待你的。或许你会对我说的话不屑,但我一直这么认为、这么坚持的。生活也一样,现在或许艰难,就像在寒冬,但只有你肯用心地、用力地活,春天——总会来的。”
她不只是说给冬莲听的。也是说给自己听。
冬莲怔了怔,冷笑道:“站着说话不腰疼。”
晓妍暗暗苦笑,也未搭话,两人隔了一尺的距离,并排坐着,静静地望着不远处泛青的薄雪,一时都未动。
一会后,冬莲立起身,换了一副冷然的面容道:“今晚的事儿,谁也不许说。”行了几步,回身看着她,眼光微闪:“我妒忌你,也羡慕你,明明讨厌你,我却敢对你说出这番话,不管我愿不愿承认,你确能让人心安。”
晓妍一愣,默默地看着她离去的单薄身影。
她能向晓妍说出这番话,也是向自己的过去告别吧,她明天要迎接的,是另一个战场,围绕一个男人的战争,却无关乎爱和情感。
捧了浓浓热热的红糖姜汤给香桃喝下,捂上两层被子,出了一身汗,香桃昏昏沉沉地睡去,晓妍和小翠都松了口气,看着对方一脸的疲色,相视苦笑。
守了大半夜,相互换着眯了一会便起身了,回了高大娘传了大夫过来,晓妍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小翠也熬了大半夜,却依然精神抖擞的,见香桃喝了药安稳睡着,忙拉了晓妍过来,按着坐在椅子上,要给晓妍梳妆打扮,晓妍疲惫地任她折腾着,直到她开了各色胭脂盒,要往自己脸上抹粉时,才拦住她的手笑道:“这是为何?”
小翠收了往日活泼好玩的神情,板着小脸道:“你今天可是第一次往四公子院里伺候呢,偏熬了这半夜,若不打扮打扮,去了院里怎能将其他丫鬟压下?”
晓妍看着她满脸的严肃认真,不由得好笑:“为什么要将其他人压下?我不过是去做丫鬟的。”
小翠跳了跳脚,点着她的头恼道:“你怎地就这般不解人心?四公子可是亲自求了你去的,试问园里哪个有这个脸面?他待你如何,你还看不出吗?日后自然是要随了他身边的,若他待你好,做了姨娘又何妨?”
晓妍正将头上那大绢花拿下,换上一枝简单的小绒花,听了这话,手一顿,看着模糊的铜镜里小翠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叹了口气,回转身看住她道:“小翠,你不愿做公子哥的姨娘,我也一样。”
寒门小户 八十六、初进竹轩
八十六、初进竹轩
晓妍只作了寻常打扮,未施脂粉,抱着简单的行装;在引领婆子的带领下;往竹轩走去。
转过一个荷塘,透过树枝,便可见到露出竹轩的房舍,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通往竹轩。旁边一座假山,披着些蔓藤,还是深碧的颜色,还有几棵常青的树木遮掩着,穿行而过,对比园里无处不透露出的富贵气象,显得深幽而安静。
前方有脚步声传来,一个挽着双环的小丫头正随着一个婆子往里行,听得声响回过头来,明媚俏丽一张脸盘,薄薄施了胭脂,双颊微粉,灿若桃花,见了晓妍微微一怔,停了停步子,旋即亲热地一笑道:“你是晓妍姐姐吧?我叫俏春,是花木房拨过来竹轩打理花草的。”花木房是专司府里花木的。
晓妍点头一笑回了礼应了,俏春?这名字倒是挺贴切的。
只是,这府里还真寻不出丑人,不用说主子们极注意形象,就是丫鬟、小厮们也是经过挑选的,就是那些婆子也能看出年轻时也是个俏丽丫头。
也难怪府里定下了规矩,新进府的丫鬟都是先要到下院各房里做上一段时日活才会按照表现和婆子们的引荐,选拔到各处,或者留在下院当差。一来是学些规矩,知道个眉眼高低;二来一些刚采买的贫民姑娘有些难免邋遢上不得台面,也是改造形象之意。
俏春走慢几步,与晓妍并肩而行,笑道:“我早就听闻了姐姐的名头,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