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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古青这厢梨花带雨的,倒是将弼尔塔哈尔惊得不轻,他这妹妹素来是不喜欢哭的,这厢却哭的像个泪人似的。说来,方才还不见伤心之意,现下却委屈的瞬时便掉了泪,可见这紫禁城却是个戏子颇多的地方。
皇帝的眸光一冷,瞥着那拉氏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那拉氏脚一软,面如死灰。“一切皆是奴婢唆使的,主子只是受了奴婢唆使罢了!”冬儿到底是护主,知晓是遭得算计,便将所有罪过皆往自己身上揽。
那拉氏眼眶一红,泪珠连连,方才她还将一切皆往冬儿身上推。后宫妃嫔勾心斗角,相互陷害并非第一回了,福临心中多少也是知晓些的。
见着那拉氏那般神情,冷声道:“那拉氏诬陷静妃,用心实在歹毒,其贴身宫女更是唆使,一并杖毙。”
那拉氏身子一颤,瞬时便倒地,冬儿亦是面如死灰,眸中怨毒的望了望董鄂云婉。
孟古青泪雨朦胧间,稍是斜睨了睨董鄂氏,心中一惊,深觉此事有些不对劲。赶忙拉着福临道:“皇上,那拉福晋和冬儿虽是犯了大错,却也至死!况且今日乃是臣妾生辰,臣妾不愿见血。还请皇上免去她们死罪。”
皇帝闻言,微微一惊,片刻后才道:“你倒是宅心仁厚。”福临的声音有些微沉,言语间似有深意。
不止皇帝惊讶,旁的一起子人亦是惊讶不已,唯有落在董鄂云婉身边那一袭绿衣,似乎早有预料,眸光微瞥着董鄂云婉,嘴角浮上冷笑。
第三章 佛珠
福临所言,孟古青自是明白其中所指,温和道:“皇上,想必那拉福晋也是一时糊涂,看在臣妾的份上,便饶她一命罢。”
福临脸色稍有好转,淡淡道:“罢了,罢了,今日是你的生辰,便依了你。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那拉氏,降为格格,从此万不许踏出延禧宫偏殿一步。恶奴冬儿随其禁足伺候。”
在旁人看来,福晋这般可谓是仁至义尽了,也觉静妃宅心仁厚。宝音静静看着,漆黑的眸子深不可测。太后则是眉头紧蹙,不时朝着孟古青望去,眸中忧心忡忡。董鄂云婉袖下双手紧捏,目光甚是飘忽不定。
“皇上仁慈,静妃娘娘仁慈。”如此,一些个位分低的妃嫔,以及那一起子宫人自是跪地高呼。现下又是一片喜气洋洋。
散去之时,已是午后,不过是个妃嫔生辰宴席,自是不会耽搁太久。大雪依旧,明明早时那拉氏陷害一事还闹得满城风雨的,现下却没了一点风声,约莫,皆是怕丢了性命,皆不敢多提。
翊坤宫中一片喜气,女子坐在内殿中,素净的玉手覆在手炉上,如此倒是暖和。雁歌里外忙着,也就是捣鼓着各宫妃嫔,还有那些个王宫大臣赠的生辰贺礼。
“雁歌,本宫记得太后是送了一串檀木佛珠,拿过来瞧瞧。”悠悠落座于榻旁,孟古青淡淡道。
雁歌神色微变,檀木佛珠往袖里头藏了藏,朝着孟古青走去,低眸诺声道:“方才收拾的时候,不知混到哪儿去了。”言语间,好似生怕孟古青责罚一般。
孟古青娥眉微蹙:“你素来不是这般大意之人,怎的把太后赠的生辰礼同旁人的混到一起了。”
闻言,雁歌只低眸,一脸紧张,并不言语。孟古青看了看她,无奈道:“罢了罢了,你且好好找找,可不能疏忽了。”
听着孟古青此番,雁歌心中是愈发的酸楚,瞧来自己主子很是尊重太后的,可太后对其存量这样恶毒的心肠,不觉红了眼眶。
孟古青见状,以为是自己说得有些过了,温和道:“你这丫头,怎生这般便哭了,罢了,罢了,慢慢找。到底是太后送的,可不能这样大意。”
“奴婢没有哭,只是想着少时连肚子都吃不饱,如今却能在宫中如此锦衣玉食,有些感怀。”许是怕孟古青看出来端倪,雁歌当下便扯起谎来。
“主子,王爷来了。”雁歌这厢话将落,便闻得灵犀清冷的声音。
孟古青微微扫了雁歌一眼,含笑道:“好,你是感怀。”言罢,便掀开那暗红的珠帘,踏出寝殿。
走入正殿,见一身蒙古服饰的英武男子跪地行礼道:“臣拜见静妃娘娘。”
每每见弼尔塔哈尔如此之时,孟古青心中便莫名的酸楚,赶紧将其扶起,柔声道:“三哥不必如此拘礼。”
见着弼尔塔哈尔起身,孟古青又朝着殿中一干宫人道:“你们先下去,这里有芳尘和灵犀伺候着便是。”
闻言,宫人们自然皆是退了去。芳尘和色端上茶盏放于桌案上,孟古青手中依旧抱着手炉。隐隐含笑的眉目间逐转为正色,蹙眉看着弼尔塔哈尔道:“三哥,您和公主还是回科尔沁去罢,莫要留在京城里。”
弼尔塔哈尔原也不是愚笨之人,自是明白孟古青用意所在,剑眉紧锁,甚是忧虑道:“可你一人在这京中,为兄不放心。”
孟古青正色柔声道:“这么些年,我都走了过来,这些个小风小浪算不得什么,三哥你便放心罢。倒是三哥在这京中让妹妹担心,科尔沁爵位争夺本就是勾心斗角,这紫禁城里头可不必科尔沁差,三哥,答应我,远离紫禁城!伴君如伴虎,我想三哥你是明白的。”
“静儿,紫禁城的危机四伏,为兄不是不知晓,可你能保证,今日之事不会再发生。为兄瞧来,皇上似乎并不那样信任你,若是他日旁人再予陷害,你身陷囹圄之时,谁能救你。”许是今日见着福临对孟古青生疑,弼尔塔哈尔不由得担心起来。
孟古青容颜微颤,丹唇含笑,贝齿微露:“三哥你就放心好了,皇上今日那般不过是做给旁人看罢了,他是皇上,自然不能有所偏袒,若是不由分说的便信了我,岂非昏庸。到底我与皇上六七年的夫妻,多少还是知晓些他的心思,你就莫要担心我了,皇上待我很好。”
嘴上是这样说,可孟古青心中却是没有底的,对于福临她太过了解,却又因太过了解,反而是看不透他,终是,摸不明白他心中在想些什么。
弼尔塔哈尔微微叹了口气,眸中些许愧疚的看着眼前的女子,言语间略带苦涩:“静儿,咱们自打出生,就注定了一辈子都摆不脱这样的枷锁,你啊,也要看开些。莫要整日愁眉苦脸的,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孟古青心中略微有些惊讶,她自觉她已经装的很好了,整日皆是眉目含笑的,就怕她三哥看出些端倪来。怎生却还是让他看破了。
轻抚着手中青铜手炉,女子娥眉含笑,望向男子之时却是忧忧之色:“到底是三哥,可叫你瞧出来了。你说的,我明白的。你瞧瞧,我如今不是过得很好么?诚然不是皇后,可皇上心中是有我的,即便是愁,却也是愁中乐。”
瞧着女子勉强扯出的笑容,弼尔塔哈尔不禁抬手轻抚了抚孟古青容颜,眸中竟有些泪光:“咱们的小野马长大了,如今可真真是愈发的懂事了。为兄也瞧的出,皇上是真心待你的,只是,他到底是皇上,一切皆要小心。”
见着自己的兄长这般,孟古青亦有些忍不住,红了眼眶,却还是笑着道:“如今我已不是从前那小丫头,自是懂事了。三哥所言,我皆是明白的,三哥不必担忧我。今日,你便去与皇上自请回科尔沁罢!在科尔沁还是一样的大展宏图不是。”
弼尔塔哈尔虽是很想大展宏图一番,可却更在乎雅图,更在乎巴林和云珠,想来如今科尔沁已在他掌控之中,回去倒也安稳些。
看着如今的孟古青,他倒也放心了许多,从前的孟古青他一眼便能看透,然此刻站在他眼前的妹妹却让他觉深不可测,似是城府颇深。不过,也唯有这般,才得以在这吃人不吐骨头地方生存。这些年来,他这妹妹遭受了多少磨难,起起落落,他多少是知晓些的,自然已不似从前那般天真烂漫了。
含笑点头道:“罢了,一切皆听你的,你如今怀着身子,可要小心些,这宫中的女人啊,个个如蛇蝎,如豺狼一般,你可得小心防备着。”
许是年岁大了,弼尔塔哈尔竟有些多愁善感起来,说来也不过三十载罢,也算不得是老。
原是蹙眉的孟古青,此刻只噗的笑道:“三哥何时变得这样婆婆妈妈的,可真真是愈发的像雅图公主了。”
弼尔塔哈尔扫了扫孟古青,笑道:“你倒是愈发的像皇上了,可真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言语间,兄妹二人皆忍不住笑起来,良久之后,弼尔塔哈尔忽一脸正色,看着孟古青道:“静儿啊,过几日为兄便要离开京城了,来一回,也不能与你呆得太久,毕竟这里是紫禁城,而非科尔沁。为兄也该走了,你啊,好好照顾自己。”
然又转向灵犀,露出少见的温柔,含笑道:“灵犀,小十不错。”言罢,弼尔塔哈尔便转身离去,踏出翊坤宫之时,脸上浮出苦笑,竟掉了泪。’
到底,他还是要放开她的,诚然是他救了她的性命,可她为自己做的倒也不少了, 是时候放开她了。
灵犀有些木然,良久之后,才望着门外大雪掉了泪。孟古青只在一旁静静看着,渐然浮笑,她的三哥,终究还是放开了灵犀。
自她与灵犀相识以来,似乎从来不曾见她这般过,泪珠连连,全然没了素日里的冰冷,让人觉难以接近。
这厢翊坤宫安静得打紧,那厢承乾宫却是喧嚣的很,说来,也算不得是喧嚣。
一袭淡紫坐于主座上,横眉冷目:“本宫还以为你多聪明,这样的手段,本宫就道是不可信,你却要言是万无一失。如今可好,赔了夫人又折兵,倒是让那静妃得了个宅心仁厚的好名声,那拉氏必定是恨透了本宫,往后定会与旁人同仇敌忾的对付本宫。”
冰冷的青石墁砖上,绿衣宫女低眸跪着,声音颤颤道:“是奴婢愚笨,奴婢不曾想到……”
“不曾想到什么?你这般愚笨,还要怎的为你姐姐报仇。”董鄂云婉猛的一拍桌案,气急败坏道。桌案上的茶盏摇摇欲坠,险些便落了下来。
碧水低眸不语,一眼瞧去,似是认错的模样,然董鄂云婉却未曾注意碧水眼中怨毒之极,熊熊烈火,似乎要将董鄂云婉烧为灰烬一般。墨玉般的眸中极为复杂。
“罢了,罢了,先去翊坤宫走一趟。”董鄂云婉闭了闭眼,沉色道。
起身走了两步,又朝着碧水道:“先去将宁福晋传来。”
大雪纷飞的宫巷中,一袭绿衣匆匆朝着重华宫去,洁白的雪上脚印连连。重华宫有些许偏僻,若非不受宠的,怎的会住在这般寂寥之地。
走至重华宫外,柔声恭顺朝着翊坤宫外的太监道:“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一身宝蓝衫子的孙景和点点头,便朝着里头走去。一会子,便见董鄂若宁踏了出来。
碧水依是温和恭顺:“皇贵妃娘娘传您前去承乾宫。”
董鄂若宁眼中满是不愿,然却也只得随其前去,冒着大雪穿过隆福门,又过景和门,辗转便到了承乾宫。
黄琉璃瓦,歇式顶,石雕的飞禽走兽皆让冰雪覆盖,晶莹剔透,倒也算得是一番美景。
娉婷踏进正殿,恭恭敬敬的朝着主座上的女子行了一礼:“妾身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董鄂云婉斜睨着董鄂若宁,悠悠道:“姐姐无须如此拘礼,且快些起来罢。”
言语间,碧水已将董鄂若宁扶了起来,落座于一旁的红木椅上,颖儿诺诺呈上茶盏。
董鄂若宁轻抿了口茶水,诺声道:“皇贵妃娘娘有何吩咐。”
闻言,主座上那一袭紫衣温柔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