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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灵犀和芳尘已然入殿,芳尘此刻将什么规矩礼数的皆抛到了一旁,只满脸紧张的打量着孟古青道:“娘娘,还请太医来瞧瞧罢,您可觉有什么不舒服的。”
孟古青摆摆手道:“本宫还没有那般娇弱,今日之事万莫要声张,莫不然,还不知要生出些什么事端来。”
“静儿,她这样害你,你何故息事宁人?如此岂非向她示弱,日后她只怕更是肆无忌惮的谋害于你了。”琼羽言语间似乎甚是不解。
孟古青摇摇头道:“琼姐姐,我若不息事宁人,又能如何。如今费扬古甚得皇上器重。其又与安亲王关系甚笃,我若与皇上提及,只怕也只得让皇上为难罢了。况且,家丑不可外扬,今儿个一早的就闹了那么一出了,怎能再起风浪。”
琼羽紧锁的眉头略浮无奈:“我以为你是恨透了皇上的,毕竟……,罢了罢了,你若要为皇上想,那便为他想罢。你这性子啊,可真是让我担心,从前是这般,如今还是这般。什么都往心里藏,有些个事儿,说不得,可有些事儿啊,说了来,总是比藏在心里头舒坦不是。”
孟古青颜容浅笑,眉眼中苦涩之意:“这里是紫禁城,原也是没有法子的,有些事是必须忍的,就是为了我腹中的孩子,我也得忍着不是。还说我呢,你受的委屈也不少,也不见你吐苦水不是!”
嘴上是这样说,可说到底,却也是因着生怕她三哥有个万一,生怕腹中胎儿再遭毒手,她是这样同自己的说的。对那高高在上的帝王,她曾爱的刻骨铭心,伤得亦是深入骨髓,然如今却是收心高望,仰望帝王那样望着他,她能做到的,也唯有如此。她父王的死,始终是她心中挥之不去的阴霾。
琼羽清丽容颜淡然苦笑:“正如你所言,认命罢了。”言语间,琼羽眸中悲伤一闪而过,似乎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这一日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琼羽离开翊坤宫之时,天色已然渐晚,雪未落,只得是夜风凛凛,玉枕手中的灯笼摇曳,几名太监抬着轿辇走过黑压压的宫巷,永寿宫略显清冷。皇帝也很久不曾来过了,只得是以礼相待,琼羽并不在意。
永寿宫的陈设不如翊坤宫那样气派,更不如承乾宫那样华贵,甚为简单。褪下逶迤繁复的衣袍,落座镜前,青丝常垂,呆望着镜中女子,良久之后,似对玉枕说,又似对镜中女子说一般,黯然轻云:“大野始严凝,云天晓色澄。树寒稀宿鸟,云迥少来僧。背日收窗雪,开炉释砚冰。忽然归故国,孤想寓西陵。”
曲罢,凄凉笑道:“呵,好似,不大应景,不过,也都一样孤寂。”
玉枕落在尔后良久,眼眶中包着泪水道:“小姐,早些歇着罢!如今天寒地冻的,您若是染了风寒可如何是好。”
镜前雪白亵衣胜雪如仙,纤长玉手抚着绾绾青丝,泪珠滑过桃腮,丹唇轻启:“玉枕,我有多久不曾回过家了。”
玉枕顿了顿,聂喏道:“自打夫人去世之后,便再没回去过了。若是小姐想回去瞧瞧,原也是可以的,宫中虽是有规矩,可皇上和太后一早的便言明,小姐与旁人不同,若是想回去,也不似旁人那样难。”
琼羽淡淡道:“回去又有何用,娘已经不在了,回去他们也不过是做做表面功夫罢了。若非因我是皇上的妃嫔,是紫禁城里唯一的正妃,想必他们连看也不想看到我罢。毕竟,那个人一直恨着我娘,他的心中只在意那个女人和她的女儿。莫不然,怎会将我送进宫来。我娘可是他的结发妻子,他为什么,就这样不待见娘,若是他待娘好些,就好那么一点点,娘就不会死了。”言语至此,琼羽竟悲切起来。
玉枕动了动唇,走上前,轻拍着琼羽,尽量隐忍着悲伤道:“小姐,您莫要这般,夫人在天上看着您呢?”
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像今日这样落泪了,低眸瞥着素白的锦帕,泪珠滚的愈发的厉害。七爷,她唯一的牵挂,呵,如今她心中的苦楚,谁又能明白呢。白日里还在说静儿,可她自己呢,正如静儿所言,她亦是一样。
沉默良久,琼羽起身步于榻前。玉枕温和道:“小姐,睡罢,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玉枕,还有佟妃娘娘,还有静妃娘娘。还有,三阿哥。”
琼羽缓然躺下,闭眼假寐,眼前又浮现起碧波绿湖边,那一袭素衣浅浅,笑得极好看,盯着她道:“这是谁家的姑娘呢!生得这样好看,竟在这湖边哭得楚楚可怜,就不怕遇见了登徒子。”
她抹了抹泪,佯装得一脸恶色冲他道:“登徒子!”
他却并不以为然,悠悠走到她身前,递出素色锦帕,有意无意道:“妆容哭花了,像极了花脸猫。”
她愤然的接过那锦帕,胡乱在脸上擦了擦,转身便离去。
当年原也是因着她娘受了委屈,她与她爹顶撞了几句,二娘再添盐加醋一番,她爹便气急败坏的掌掴了她。伤心之余,便跑到了湖边,方巧的就遇上了他。
归家之时,闻言有贵客驾临,道不清身份,但知晓极显贵便是,莫不然,她爹亦不会亲自引其游园。她亦不会再遇他,见着她之时,他显然亦是惊讶的,他爹虽是不欢喜她,却也正色介绍:“这是臣长女琼羽。”
她并不知晓他身份,只屈身行礼。许是想起了湖边之事,他似笑非笑道:“哪个琼羽,哪个羽。”
她柔声应:“开琼筵以坐花,飞羽觞而醉月。”
“人如其名。”她低眸看着地,不知他是什么神情。那时,她方才知晓他是当今帝王的七哥,爱新觉罗常舒。
后来的太多,太多,总之,她就是爱上了,他同她说,唤他阿七。可偏生是命运弄人,为了不让她那庶妹入宫,她做了皇上的妃嫔,成了清宫里唯一的汉人正妃。
夜幕深深,悲喜皆有,翊坤宫中,孟古青亦是镜前卸去妆容,今日生辰,妆容衣着皆是繁复,费了好些力气才褪去。许是因着怀了身子的缘故,近日是愈发的嗜睡了,即便是心中藏着事,也不似往日那般夜夜难眠。
寒冷凛凛,御撵落轿,一袭明黄步入翊坤宫,殿中宫人正欲行礼,见皇帝抬手示意,皆噤声不言。
听着步伐声,孟古青已然起身,朝着皇帝恭敬行礼:“臣妾恭迎皇上。”
暗红珠帘后,烛火摇曳,素白的亵衣间,青丝散落。皇帝步入将其扶起,面如冠玉且含笑:“静儿今日累坏了罢。”
孟古青抬眸对上皇帝深潭墨眸,温然起身应:“皇上今日为臣妾所做,臣妾心觉感动不已。”
皇帝拉着女子落座榻前,和声道:“白日里,你三哥已来向我请辞,三日后便会离开。”似乎是为了让女子放心,皇帝加重了离开二字。
孟古青点了点头道:“谢皇上恩典。”
皇帝轻将女子拉入怀中,手抚过缕缕青丝,温声道:“静儿,我是皇帝,有太多的不得已,你若是恨我,那是自然的,可为了孩子,你也要好好的,好好的呆在我的身边不是。”
诚然是告诉自己为妃不为妻,孟古青身子却还是禁不住有些僵,有时候发生太多的事情,似乎便再回不到从前了,即便将话坦开了来说,似乎也还是有道裂痕,怎的也再不能愈合。
女子并未多言,只嗫诺“恩”了一声。
皇帝知晓她的性子,亦未在意,只侧耳附在女子腹部,半点没了帝王的架子,笑道:“静儿,你听见没,咱们孩子在说话呢。”
孟古青心中很是复杂,却也还是忍不住让福临逗笑道:“皇上说什么呢,孩子也才两月多,都还未完全成形,怎能说话了。”
皇帝的手素来冰凉凉的,而今覆上之时却是温暖的,俊朗的眉目满是幸福笑颜:“我就是听见了,咱们孩子在唤我,皇阿玛。他说,皇阿玛,皇阿玛,你看看额娘整日愁眉不展的,可真是让人担心,皇阿玛,你让她笑笑罢。”
孟古青嘴角含笑,却不言语,殿中的气氛甚是温馨。低眸看着皇帝,抬手抚过男子明黄的衣袍。如果,他不是皇帝,如果,他不是害死自己父王的主谋,她是不是可以无所忌惮的,同他撒娇,一切一切都是那样简单。可是,没有如果。
烛火摇曳,靠在他身旁,是比青灯孤枕的温暖。闭眼寐之,玉手轻抚过腹部,为了腹中的胎儿,她原也得忘却,可哪有那样容易忘却,这一夜很是暖和,却是难眠。
三日过得极快,离别之际总有悲愁,孟古青着了一身翠绿,笑着同弼尔塔哈尔告别,她不想让她三哥觉她不快乐。
顺治十四年,皇太极四女雅图,晋封固伦长公主。送走弼尔塔哈尔夫妇,孟古青步上轿辇,几名太监抬着急急而去。
踏入翊坤宫,似乎,一切又恢复了平静。孟古青依是如往日那般,书房内墨笔生香。
“太后娘娘驾到。”将将入内,便闻得太监唱声道。
赶紧起身朝着正殿中去,恭恭敬敬朝着太后行礼道:“臣妾恭迎皇额娘。”
太后今日面色有些不大好,但依是慈眉善目,轻将孟古青扶起,笑吟吟道:“快些坐下,你这肚子里的,可是哀家的孙子。”
闻言,孟古青只浅笑,然又朝着芳尘道:“快上茶。”
芳尘徐步踏出,一会儿子便呈上茶盏,太后轻抿了口茶盏,笑道:“这几日雅图回来,巴林和云珠可真真是够折腾人的。”
“雅图公主回来一趟也实为不易,皇额娘也是希望巴林和云珠回来折腾不是。”对着太后,孟古青总觉眼前的人还是她姑姑,似是开玩笑一般道。
太后满眼的慈爱,看着孟古青腹部,抬手握住孟古青:“你啊,也快些生个小阿哥,就是来折腾哀家,哀家也是高兴的。”
孟古青笑吟吟道:“也不知是阿哥还是公主,臣妾啊,倒希望是个公主。”
“呃!若是旁人,都想生个皇子,怎的静儿却是这般迥异。”于孟古青此言,太后还真真是有些惊讶。
孟古青眸间忧忧,似是叹息:“若是公主,那便是贴心的小棉袄,不似阿哥那般闹腾。”她自是不会将心中所想一并道了来,说来,公主和阿哥却也都一样,终究是逃不过皇室政权争夺,终究也不过是政治的牺牲品。
太后面带笑意的看着孟古青,满是慈爱:“咱们静儿的孩子,不管是孙子还是孙女,哀家都喜欢。”
站在一旁的雁歌身子微微一抖,心下的寒意更是覆上几层,太后扫来利光,雁歌立马正襟站着。
“诶,静儿,哀家给你的佛珠怎的没见你戴着。”有意无意的瞥了瞥孟古青手腕,太后问道。
孟古青脸色微变,总不能言是雁歌弄不见了罢,便故支支吾吾道:“皇额娘,皇额娘。”
“皇额娘恕罪,臣妾那日前期御花园之时,不慎落入池水。”娥眉紧蹙,一脸的紧张,孟古青跪地道。
太后眸光甚是精明,扫过雁歌身上,满脸慈爱道:“哀家当是你不喜欢呢!无碍,哀家啊,这儿还有一串,是前些时日去悯忠寺求的。来,静儿,哀家给你戴上。保佑你平安,保佑哀家的孙子平安。”
言语间,已将女子扶起,温和将檀木佛珠串套上女子手腕。孟古青面露喜色,拉着太后,有些撒娇之意:“姑姑,你对我真好。”
眼见着如此,雁歌心中更是难受。自家主子似乎从来不曾怀疑过太后,若是他日知晓,那会如何,她断不敢想。
太后现下还真真是一副姑姑的模样,抬手轻抚着孟古青发丝,温柔道:“你父王走的时候啊,让哀家好生照顾你,哀家自然是不能让你受了委屈不是。”
翊坤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