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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慈宁花园,冒着炎炎烈日款款踏过汉白玉桥梁,两名太妃还在临溪亭中。
“你说,太妃怎生就这样不待见静妃,到底是她的亲侄女,到底静妃腹中的孩子是她的亲孙子!纵容旁人害便罢了,自己还主使了人去害,真是造孽啊!”将将走了静妃,便闻得亭子中传来声音,是那个稍年轻些的太妃在说话。
孟古青的脚步不自觉的停了下来,某刚变得复杂起来。
老太妃垂老矣矣的声音传来:“唉,只怪静妃生错了地儿,太后这性子啊,是容不得一点威胁,再说了,静妃那张脸生得与宸妃像了七八分,往日便罢了,如今这模样,看着更是与宸妃相似。当年宸妃虽不是太后所害,却也与太后脱不了干系。”
“唉,也难怪了,见着静妃,太后便能做噩梦,听闻太后这几日总是梦魇,不晓得是不是与宸妃有干系。”年轻的太妃叹息道。
老太妃又道:“宸妃若是未去,如今在慈宁宫的便不是庄妃了,只可惜,宸妃心太软,莫不然,也不会死得那般凄凉,连皇上最后一面儿也没见着。”
“要我说啊,宸妃那脾性,就不该嫁给先帝,这后宫里头,哪有不争不抢的,明明晓得妹妹害自己,还装作不知,若非如此,哪能叫人害了。像咱们便罢了,也不得先帝恩宠。不过求个安生日子,不愁吃穿的。宸妃独宠,害她的人自然多了,庄妃虽未掺和,却是推助波澜。我瞧着啊,这静妃指不定哪日便落了宸妃的下场。”年轻的太妃继续叹息道。
孟古青站在原地,眼眸有些呆滞,她总觉今日太后瞧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奇怪,却万万不曾想到这一层上,宸妃,海兰珠姑姑。她早已记不得海兰珠的模样,本就没见过几回,再加之那时尚且年幼,更是记不清了。
海兰珠姑姑……不是病死的么?孟古青心中生疑,听父王说,海兰珠姑姑病故之时,太后很是伤心。怎会……一入宫门深似海,为了生存,有些时候,却也是迫不得已。
“宸妃并非愚笨之人,不过是手软了些,遭了自己亲妹妹的算计。我瞧着,静妃也算是聪明人,只是不知……唉,这些个事啊,与咱们无关!说点别的罢!”老太妃的声音再次传来。
“听说前些时日,皇后和玉福晋起来争执,险些没将玉福晋掐死!”
“皇后平日里看着柔弱无比,还会与人争执,且动手?”
听着两名太妃,你一言我一语的,孟古青心中有些后怕起来,太后……算计了海兰珠姑姑,即便不是亲手所害?……
朝着临溪亭望了眼儿,孟古青便往慈宁花园外去。这两名太妃能活下来,不似冷宫里那些个疯癫之人一般,可见与太后的还是有些交情,即便没什么交情,想来也是听命于太后的。若是她们晓得自己偷听了她们聊话茬,与太后多言亦是不无可能的。
回到慈宁宫正殿,孟古青蹑手蹑脚的走到外头去,生怕太后有所察觉。
“苏麻喇姑,这几日哀家又梦见姐姐了。”走过太后寝殿窗前,闻里头传来太后疲惫的声音。
听太后这样说,苏麻喇姑温和安慰:“主子,宸妃娘娘已经走了很多年了。”
“这几日,瞧见静儿,哀家总会想起姐姐来。一样的,孤芳自赏。”太后长长的一声叹息,久久才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苏麻喇姑站在太后身旁,柔声道:“主子,静妃同宸妃不一样,静妃是您的侄女,如今更是您贴心的侄女,您可别瞎担心。”
“你还记得么?年少之时,姐姐说,她这一生绝不入帝王家。可后来……人算不如天算,谁晓得巴特尔竟会背叛了她,若非如此,她怎会爱上先帝,甚至……”说到这里,太后欲言又止。
“谁!”苏麻喇姑一声呵斥,吓得孟古青拔腿就跑。
太后神色紧张起来:“苏麻喇姑,去看看。”
苏麻喇姑凝眉走到窗前,开了窗,见女子疾步而跑的背影,回头对太后道:“一只猫儿,想必是太妃们养来打发时日的。”
太后似乎松了口气,没好气的道:“你瞧瞧你,还是同年少之时一般,总这般一惊一乍的,都年近半百的人了,真是……”
苏麻喇姑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主子您是知晓的!”
匆匆踏出慈宁宫,孟古青还有些心神不宁的,灵犀在慈宁门等着,见孟古青神色慌乱而来,满脸疑惑道:“主子,这是怎的了?”
明明是炎热的天儿,孟古青却白着脸,额间的汗珠滚滚,看着很不协调,喘了半响气,才定色道:“没事,走罢,回翊坤宫。”
言罢,便上了轿辇。闭了闭眼,孟古青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也不晓得方才有人瞧见自己没有,若是太后知晓自己偷听了,会不会……她连亲姐姐也算计,连亲孙子也可取性命,想着,孟古青是愈发的害怕。
佛口蛇心,约莫就是太后这般,孟古青有些后悔自己今日去了慈宁宫,若是未去,也不会听到那些个事儿,也不会如此生怕方才有人瞧见了自己。
回到翊坤宫之时,正好是用午膳的时候,孟古青实在没什么胃口,便用了些米粥。炎炎六月里,用些粗茶淡饭的,倒也比用山珍海味的要舒服。
用过午膳,孟古青觉有些乏了,便到寝殿午睡。
整日惶恐不安的是一日,平静舒坦的也是一日,这么想来,孟古青便觉淡定从容许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主子,主子,不好啦!”孟古青将将躺下不到半个时辰,雁歌便慌张的从外头跑进来,喘着粗气道。
孟古青娥眉微蹙,懒洋洋道:“何事这样慌慌张张的,你瞧瞧你那花脸猫儿的样!”
“淑妃……淑妃娘娘自裁了!”
孟古青一惊,赶忙从榻上起来,急道:“淑妃怎会寻短见,备轿辇,去钟粹宫。”
雁歌徐步跟在孟古青身后,二人一路往外殿外去,雁歌边走边同孟古青说着:“主子,您别急,太医已经去钟粹宫了。”
孟古青心中疑惑,好端端的,娜仁怎会寻了短见,当初知晓宋徽被害的真相,也不曾寻短见,被贬清宁轩之时,亦不曾如此,现下却是怎的了?
淑妃服毒自裁之事,不到一个时辰就传遍了紫禁城,连带着太后也惊动了。
孟古青赶去之时,钟粹宫黑压压的一片人,东六宫的妃嫔都到了,带着丫鬟婆子的,很是占地。
“静妃娘娘到!”随着小桂子一嗓子,围堵着的妃嫔们赶紧让出一条道儿来,皆跪地行礼:“妾身/嫔妾给静妃娘娘请安,静妃娘娘万福金安。”
孟古青淡淡说了声“免礼”,便疾步往钟粹宫内去。入殿,见董鄂云婉站在殿中,屈膝行了一礼:“臣妾给皇贵妃娘娘请安,皇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董鄂云婉蹙着眉头,显得很是担心的模样:“免礼罢。”
“淑妃可还好?”孟古青往里瞧了瞧,太医围了好几圈。
董鄂云婉摇头道:“本宫也是刚来,听闻淑妃是用了鸩毒……”女子话说得风轻云淡,有意无意的扫着孟古青。
孟古青脸色有些发白,不由分说的便朝着内殿去,太医们见了孟古青皆是恭敬行礼。孟古青满脸急色道:“淑妃怎么样了?”
站在最前面的是宋衍,脸色也不大好看,瞥了眼榻上双眼紧闭的女子,朝孟古青道:“回禀静妃娘娘,淑妃娘娘用了鸩毒,幸得救治及时,过些时辰便会醒过来,再用上几日解毒的药便是。”
听闻娜仁无性命之忧,孟古青这才放下心来。“太后娘娘驾到……”正说着,太后便来了。太后虽不大喜欢娜仁,但到底娜仁是博尔济吉特氏的,出了这档子事儿,于情于理,也该前来瞧瞧。
外头的瞬时跪了一地,随着太后进寝殿,孟古青亦屈膝行礼。太后担忧的看了眼榻上的娜仁,盯着宋衍问了同孟古青一样的话。
宋衍耐心的又说了一遍,不知为何,孟古青觉宋衍今日有些奇怪,到底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
钟粹宫平日里,来走动的人甚少,今日娜仁自裁,倒是热闹了不少。闹哄哄的好些时候,直至太后绷着脸将那一起子不相干的妃嫔都遣散,钟粹宫这才安静了下来。
殿中只留得太后和孟古青,以及雅如贵,皇贵妃如今执掌后宫,自然也要关心关心淑妃,也免得旁人说了闲话。康妃和恪妃与淑妃并无什么感情可言,来走上一遭,也就各自回宫了。
福临对娜仁原就不大待见,听闻她闹得这样满城风雨的,气冲冲的便到了钟粹宫,吓得吴良辅一身冷汗,大热天的出冷汗,也唯有皇帝才能将他吓成这般。
御辇落在钟粹宫外,宫人们齐齐跪地呼:“奴才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并未理,径直的便往正殿去,太医们已经走了,就剩几个女人在殿中话茬。见着皇帝亦起身行礼:“臣妾/嫔妾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皇帝淡淡道:“免礼罢。”自己这又朝着太后行礼。
太后的脸色从方才开始就一直不好,沉沉道:“皇帝起来罢。”
福临起身往里望了望,看着太后问道:“皇额娘,淑妃这厢又闹出些什么事来了!真是安分不了几日。”
皇帝明黄的龙袍与殿中富丽堂皇很是相衬,只是这神情太过暗沉,显得格格不入。
太后言语间似乎很不悦,又带着些许无奈道:“喝了毒酒,鸩毒,幸得是救治及时,若不然,还不知要闹出些什么事来。”
“淑妃现下如何?”福临似乎有些恼火,扫着殿中的几名妃嫔道。
旁人若是寻短见,他许觉是有什么苦楚,但淑妃自裁,他便认为是淑妃乃是唯恐天下不乱,非要生出些事端来。
孟古青知晓皇帝对娜仁不满,生怕皇贵妃说出些什么更惹恼皇帝的话来。见董鄂云婉正欲张嘴,便抢先道:“现下已无大碍,太医说,再用上几日解毒的药,便能痊愈。”
福临这人,多情却又冷情,他若是不在乎的人,死活便是与他毫无干系,不耐烦的扫了眼内殿道:“既无事,那朕便先回去了,朕还要与苏克萨哈议事。”
言罢,又关心起太后来:“皇额娘,你身子素来不大好,也早些回去罢。”
太后虽是沉着脸,但语气还是很慈祥:“恩,哀家过会儿便回去,你快去罢。”
福临政务繁忙,多的时候皆是这样匆忙,匆匆行了一礼,又急急的踏出了翊坤宫。
太后已来些许时辰了,看她这架势,约莫是要等娜仁醒过来,才肯回慈宁宫。福临来之前,雅如贵已劝过了,太后说是不放心,便在翊坤宫的正殿里坐着,茶也用了好几盏了。
董鄂云婉原不过是来做做表面功夫的,哪里晓得太后却要在这里等着,身为皇贵妃,她也只得作陪。
人坐在这里,然其心中却是千百个不愿意,还得担忧着那些个小贱蹄子会不会趁机勾引皇帝,毕竟出了个唐碧水,就怕旁的奴才也跟着效仿。
孟古青此刻心中疑惑,也不知娜仁怎么自裁,当是无心去想那些个事儿。且她也明白,皇上若是有心宠幸谁,原是拦不住的,最好的法子并非阻止,而是拉拢新宠。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听朱格带着哭腔道:“主子,您醒了!您终于醒了,可吓坏奴婢了。”
闻言,太后赶紧往内殿去,孟古青也忙起身,许是坐的太久了,腿脚略麻木,走起游戏不利索,险些跌倒,走了好几步,才稳当。
掀开布帘子,三名妃嫔随着太后入内殿,见榻上女子面容苍白,一双明眸大眼,空洞而迷茫,还有些错愕,良久之后才孱弱道:“我……没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