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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董鄂云婉已有些神志不清,皇帝神色间震惊,他原以为董鄂云婉这厢又是装病诓他,不想,当真成了这般。才多久不见,就变成了这般模样。
惨白的面容削瘦,一双漂亮的眼睛变得空洞无神,枯手俨然是临死之人。
皇帝以为他的心不会疼了,毕竟是这样一个恶毒的女子,也没什么好疼的,然他的心却深深的刺痛着。如若,最初他不曾让她入宫,她是不是就不会落到如今这般境地。
“你想与朕说什么?”心中虽是有些难受,然皇帝表面却依旧冷情。
董鄂云婉闻言,神情瞬时变得凄凉:“呵,皇上如今,就这样厌恶臣妾!”
皇帝并未答话,董鄂云婉眼中含着泪水,苦笑道:“皇上,您言臣妾是毒妇,您以为翊坤宫的那位又是什么好人么?臣妾身子虽不佳,可也不至落得如此,若非她命人在臣妾的饭菜里下药,臣妾怎会如此。”
“你又搬弄是非!你就是不肯放过静儿!”皇帝本还有些愧疚的,然此刻闻她此番话,瞬时便怒上心头。
董鄂云婉更是凄凉:“呵……静儿,臣妾记得……从前您是唤臣妾婉儿的。可是后来,便是贤妃,皇贵妃,再未唤过臣妾的名讳。您就这样厌弃臣妾么?人之将死,臣妾还要诬陷她作甚!臣妾……终究是斗不过她。呵,皇上,您还记得那白瓷瓶子,您可知,那瓶子便是辛子衿送的!臣妾可真妒忌她,有辛子衿这样的男人为她死,为了她,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
闻言,皇帝脸色铁青:“你还真是死不悔改,李代桃僵,如今还诬陷于人。”
董鄂云婉并未理会皇帝,继续道:“皇上若是不信,大可试探一番,辛子衿的死,想必她的心是很痛的罢!她可没失忆,她还是记着赠她白瓷瓶子的人,就是辛子衿……。皇上,您若愿意查,怎会查不到,因她是您的结发妻子,所以,您不愿相信臣妾所言,不愿去查。没错,臣妾是狠毒,可哪里比得过她博尔济吉特孟古青。臣妾终究,终究还是输了,您因臣妾当年代贞嫔而更厌弃于臣妾,可这么些年,还比不上当年那一瞬间么?不……只是,您的心里没有臣妾罢了。福临,来生……我再不要遇见你……。”
女子的气息渐弱,苍白的手垂下,福临的眼角滑过一滴泪,将女子的手放上榻:“是啊,下辈子,再不要遇见我。”
离开启祥宫之时,福临耳边一直响起董鄂云婉说的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没有必要欺瞒自己。静儿……真的。
福临心中很是难受,他是不是要试探一番。“传贞嫔。”皇帝声音沉沉。
翊坤宫依是金碧辉煌,晌午过后,凉风飕飕。雁歌从外走来,诺声道:“主子,贞嫔娘娘邀您去永和宫对弈。”
孟古青娥眉微凝:“对弈?今早董鄂云婉才去了,她便邀本宫对弈……是何居心?”
雁歌低声问道:“那去是不去?”
孟古青思衬须臾,沉声言:“自然是要去,不过……皇上现下在作甚?”
雁歌朝孟古青应:“在养心殿批奏折,因着董鄂贵人的死,多少有些伤心。”
孟古青点了点头道:“走罢,去永和宫。”
永和宫算不得华丽,只得是比旁的妃嫔宫中好些罢了,董鄂成言屈膝行礼:“嫔妾恭迎贵妃娘娘。”
孟古青和善道:“起来罢。”
董鄂成言款款起身,引着孟古青往内殿去。二人落座,棋盘放上。董鄂成言先开口道:“娘娘如今是称心如意了?”
“称心如意?”孟古青佯装糊涂。
董鄂成言嘴角含笑:“娘娘不用装糊涂,董鄂贵人是怎么死的,你我心知肚明。”
孟古青手执白棋,轻落子,悠悠道:“董鄂贵人是病故,本宫自然晓得。”
“那娘娘可知,辛大人是怎么死的?”董鄂成言似有深意般问道。
孟古青脸色微变,手微微抖了一下,反问:“贞嫔怎么问起这事来了,辛大人游走世间,他怎么死,本宫怎会知晓……”
“娘娘不知晓,那嫔妾告诉娘娘,他是为了保娘娘而死的。为了保住娘娘,不惜将自己的身份败露,最终丢了性命,可真是痴情……,还有那个灵犀,娘娘为何待她那般好,到底是辛大人的亲妹妹。”董鄂成言颇为悠闲道。
孟古青身子猛烈的一颤,脑海中瞬时浮现子衿临终时的模样。瞪着董鄂成言道:“灵犀的死……”
“朕的静贵妃,你……待那些个奴婢可真是好。”福临站在屏风后,将一切都听得清清楚楚,也……看得清清楚楚,孟古青那般的神情,让他不得不信董鄂云婉所言。
孟古青面露惊色,呆呆的看着皇帝,他……不是在养心殿么?难不成是董鄂云婉说了什么,贞嫔进出坤宁宫,孟古青忽恍然大悟。
董鄂成言朝着皇帝行了一礼,转而便退下了。
福临铁青着脸落座在孟古青对面,眸若寒光的看着孟古青道:“你告诉朕!辛子衿是谁!是不是赠予你白瓷瓶子的人!”
孟古青使劲摇头道:“臣妾不知皇上在说什么?”
皇帝的脸色更是难看,眸中怒火:“你……还在狡辩,是朕太蠢,竟让你欺瞒这样久!”
“皇上,难道要因旁人片面之词,便不相信臣妾了么?”孟古青心中甚是慌乱,然脸上却故作镇静质问皇帝。
福临神情有些痛苦,他不愿去信,可却不得不信,嘴角泛起冷笑:“朕也想相信你?可你……却一直在欺骗朕。辛子衿离世之时,你竟晕厥了过去。你处处护着霍灵犀,因他是辛子衿的妹妹,朱锦颜!你指使江德海给董鄂贵人下药,取了她的性命。你接下来还要作甚?杀了朕么?”
孟古青眼中惊色,这些个事儿,他是怎的知晓的,忙摇头道:“不是……臣妾没有!”
福临这一生最痛恨的便是旁人的欺骗,然恰恰孟古青便欺瞒了他,帝王的冷酷无情在此刻皆显露:“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来人,将孙墨书和江德海带上来。”
孟古青睁大了双眸,盯着拖进来的两个人,二人皆已是血肉模糊,看这模样,定是受了重刑。
“皇上……臣妾终究还是算漏了。”女子的声音已没了小女人的娇媚,沉沉的嗓音间带着几许冷意。
孟古青朱唇含笑,却甚是讥讽,步步为营,运筹帷幄。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她终究是没能瞒得了一生。
他与董鄂成言合谋算计于她,他连那般的事都与董鄂成言说了,终究,还是年少之情。
孟古青自知此刻过多辩驳已无用,她算计来算计去,大风大浪都走了过来,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皇帝瞥着女子,冷声道:“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孟古青苦笑道:“子衿哥哥说得对,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残忍。臣妾仁慈了一回,便断送了一切。既皇上已知晓,那么……臣妾任由皇上处置。一切都是臣妾的错,但求皇上念着往昔情分,莫要牵扯旁人。”
明黄的龙袍刺的她眼睛有些疼,她的夫君,她的天,可帝王终究是帝王。紫禁城也终究是紫禁城,终究是仁慈不得。
福临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心中好似在滴血一般,在她的眼里,自己连个奴才都比不过。临死之前,还要为旁人求情,死,他怎么舍得她死,即便……知晓她……他依旧没有办法要她的性命。
闭了闭眼道:“将静贵妃软禁清宁轩。”
孟古青眼中有些诧异,他没有要她的性命,此刻,她出奇的平静,叩头谢恩。言罢,便起身离去。
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皇帝的身子在发抖,泪水从眼角划过。
闭了闭眼,瞥着地上的两个血肉模糊的人,沉声道:“打发他们去乱葬岗,记住,定要确认他们已死。”
屏风后,董鄂成言静静望着孙墨书,嘴角含笑,眼里却净是泪。孙墨书,你不爱我,你只当我是棋子,那么,我便彻底毁了你。
踏过满是泥土的院落,孟古青踏入那破落的小屋里,这回只得她一人,连雁歌也不允前来。紫禁城里,终究是无情的。
桌案前的烛火落下,熊熊烈火蔓延了整个清宁轩,周围的哭喊声一片。
吴良辅急急踏入养心殿,朝着殿前的皇帝道:“皇上,不好了!清宁轩着火了!”
皇帝手中的毛笔落地,慌乱的便朝着殿外去,火整整烧了三个时辰,清宁轩本就窄小,只三个时辰,便化作了灰烬。
福临仓皇的走到一片狼藉的清宁轩中,大火烧掉连一根针也不剩,也不见尸体,灯笼照着,青玉簪子静静的躺在烧得黢黑的焦土上。
皇帝瘫坐在地上,不知是哭是笑,只喃喃着:“你终究……还是逃离了这个金牢笼,你终究还是逃离了……,你要走,我便放你走,这一回,彻底的放你走。”
慈宁宫中,太后静静坐着,苍容之间带着几许悲伤:“她走了,便让她走罢,离开这是非之地,对她,对皇上都是好的。”
顺治十七年八月十九,皇贵妃董鄂氏薨,辍朝多日,以宫女多人殉葬,丧礼逾制。二十一日,追封董鄂氏为皇后。
史册上,皇帝的深情净给了董鄂氏,曾宠冠后宫的静妃,却似乎消失了一般,无人知晓她的去处。
后宫中,又恢复了过往的平静。四月后,也就是顺治十八年,正月初七那一日,顺治帝福临驾崩于养心殿。贞嫔殉葬,追封贞妃。
少年天子波澜的一生,就此画上了句点,然废后博尔济吉特氏的去处,也无人知晓。
第四卷 番外
番外一 静妃篇
离开紫禁城之时,我想我是幸福的,不必再为谁难过,不必再那般勾心斗角,不用再关在那金牢笼里,我想我会很开心的。可是为什么,我的心却是那样痛。
恍然之间,我已到五台山,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因着董鄂云婉的死伤心欲绝之下来了五台山当和尚。
我宁愿相信他死了,在爱情里,我终究是自私的,他是多么英明的帝王,怎可为了名女子而自暴自弃。可我又希望他是出家了,至少这样,他还活着。
在我看来,遁入佛门并非什么自暴自弃,可他是皇帝,他是一国之君,他不一样,他不可以逃避。我以为我是恨透了他的,他害死了我的父王,害死了子衿哥哥,或许,子衿哥哥是我害死的。
我想恨他,那一回撞上养心殿的金柱子之后,我便想着,从今以后他再不是我的福临,他只是高高在上的君王,我……可以恨他。
可我却没有办法恨他,他是我的夫君,他是我的天。
我从来不曾想过,有一日,天会塌下来。我下药害死了董鄂云婉,我的一切都败露了,看着他愤怒的俊容,我的心很疼,似乎都在滴血了。
他同董鄂成言一起试探我,那些时日,他都往永和宫去,我会妒忌,只是我不再如从前那般挂在脸上。
我爱他,可我也记得,他是皇上,他是大清的帝王,所以,我必须藏着,连带着过往的记忆一起藏着。但我终究是不能藏住,我心中明白,总有一日是瞒不住的,但我却没想到,一切都来得那样快。
那一日,董鄂成言前来翊坤宫,说董鄂云婉快死了,我仁慈了,我劝他去看她,到底,她也是一片痴心,可我没想到,她临死也合着董鄂成言害了我。
当日,董鄂成言便邀我前去永和宫对弈,我原是防着的,我还特意问了雁歌皇上在做什么。我以为他在养心殿,但他却从那屏风后走了出来,用愤怒的目光看着我。
我一时间有些懵了,他明明,明明是在养心殿的,怎会跑到永和宫来?我会用的招数,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