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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秀瞧着书卷上的寥寥数言,终于懂得了孟月的用意,这后宫中不乏想为难孟月的人,若是孟月落于危难,一时难得解困之法,“釜底抽薪”、乱敌军心,不失为难得的可行之法。敌乱,则破绽现。当今圣上因了朝中错综复杂的局势,不得不受制于人,令后宫局势倾斜,如今他缺的不过是一个拨乱反正的由头。
畜生本无情,若是以此来决定何宫侍寝,既彰显了雨露均沾之天恩,又可以在无形中抑制云昕在后宫里如日中天的势力。即便日后此事传到朝堂之上,刘瑜身为帝王,宠幸妃嫔之事,若不涉及切身利益,想来那些朝臣权衡利弊之下,定不会因此去开罪刘瑜。
玉秀撕下此页记载,折叠后收入怀中,只待小元子那便传回消息,寻到孟月口中之人,将此页送到刘瑜面前。以刘瑜之敏锐,若此页能入得他眼,想来不日便能传出信儿来。
玉秀出了孟月的寝房,只见翠珠正立于寝房窗前的回廊之上,玉秀瞥了眼紧闭的窗子,她眸光流转间已是笑容满面,走上前去握住翠珠的双手,“好妹妹,如今空庭苑不比往日,可信之人不过寥寥,今个儿在此见着妹妹,姐姐万分欣喜。此时,姐姐有件极为要紧的事儿想托付于妹妹,不知妹妹愿否?”
“姑姑客气了,翠珠身为空庭苑的宫女,如今太皇太妃身陷宗人府,翠珠怎能置身事外?请姑姑吩咐,但凡翠珠能做到的,定当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玉秀瞧着面前这个低眉顺眼、言之凿凿的女子,第一次觉着,她从未看透过她。
☆、第三章 红颜劫(七)
“如今太皇太妃身陷宗人府,若是结案之前仍无法证明清白,只怕空庭苑上下皆是凶多吉少。太皇太妃离开前并未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若想找到突破口,现下我们只能守株待兔,自今个儿起,妹妹便去昭华宫盯着吧。若有什么动静,便来告知姐姐一声。”
“是,玉姑姑。那翠珠便先行告退了。”
小元子在宗人府外盯了两日,却一直未见有人前去探望孟月,第三日早朝,刘瑜迫于诸臣压力,定下七日之期,命刑部在七日内审结孟月的案子,给百官与万民一个交代。
此消息一传出,空庭苑上下皆是人心惶惶,便是初时极为从容的玉秀,也不禁有些慌了事儿,若是在七日内,不能找到证明孟月清白的证据,只怕到时云昕会死咬住此事不放,一旦在如此情势下结案,定是对孟月极为不利。
刘瑜定下七日之期的第三天,一改前几日的风和丽日,天空阴沉沉的,狂风呼啸间颇有几分风云压城之势。刑部尚书崔常顶着狂风,应召入宫,进得御书房,刘瑜正立于窗前观赏着回廊旁被风吹得摇摇摆摆的兰花,听得动静,他转身走回御案后坐下,垂眸瞧着下方的崔常,问道,“朕吩咐爱卿的事儿,进展得如何了?”
“回皇上,臣正在竭尽全力收集证据,相信不日便能结案。”
刘瑜英眉微扬,喜忧难辨,“哦?如此,爱卿倒真是尽职尽责的很吶!”(文*冇*人-冇…书-屋-W-Γ-S-H-U)
崔常礼了一礼,应道,“为皇上效力是臣职责所在,臣不敢居功。”
刘瑜抬手将一本册子扔下去,冷然笑道,“爱卿虽不敢居功,不过,在朕这功德薄上,爱卿却早已榜上有名了。”
崔常弯腰去拾地上的册子,无意间瞧见摊开那页,他不禁僵了一僵。刘瑜从御案后走下来,亲自拾起地上的册子,递过去,“在朕心中,崔爱卿一直都尽职尽责,是堪称景国肱骨的忠臣良将。数次有人呈上此类册子,诟病于崔大人,朕都不曾相信,并设法将这些压了下来。朕相信,太皇太妃之事,崔大人定然不会让朕失望。”
崔常“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行了一个三百九叩的大礼,“能得皇上如此信任,臣愿为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刘瑜搀崔常起身,笑道,“崔爱卿如此尽忠职守,朕偏爱些亦是应当。”
崔常出得御书房,瞧着外面瓢泼似的大雨,不禁打了个寒颤,他抬手向额上摸去,一片湿润。
这时,林禄从御书房内走了出来,将一把伞递给崔常,“崔大人,这是皇上让奴才拿来的。”
崔常撑开伞,步入雨中,走出百步之遥,他不禁回头瞧着雨幕中模糊不清的“御书房”匾额,想起方才刘瑜未入眸底的笑容,他不禁驻足。
从前,人都说,新帝虽是有时性子让人捉摸不定,本性里却是懦弱的,若不是因了皇室子息单薄,且有老丞相鼎力相助,怕是难以登上皇位。
在此之前,他也如是以为,而今,他明白,沉睡中的老虎再温和也终究是老虎,鎏金宝座上的皇帝再懦弱也终究是九五至尊,即便是庸君亦能生杀予夺,更遑论一个几乎将韬光养晦融进骨子里的帝王?
入了夜,雨仍是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林禄伺候刘瑜穿上斗篷,他撑了伞,引着刘瑜出了御书房,两人兜兜转转,到了宗人府。
林禄掏出令牌,同刘瑜畅通无阻的进了关押孟月的院落外。
☆、第三章 红颜劫(八)
刘瑜接下林禄手中的伞,独自走进院中,只见孟月正立于房檐下观雨,偶有被风吹过的雨丝落在她衣摆上。
孟月转眸瞧见雨中伞下仰头瞧着自己的刘瑜,她勾唇笑道,“皇上,你来了。”
那平静而又笃定的温和语气,叫刘瑜顿生无力,他沉默良久,只呐呐地问道,“太皇太妃,在此处这几日可好?”
孟月微微颔首,“甚好。皇上可还好?”
刘瑜明知这不过是场面上的问候,更知如此问候应声好便是,可他似是魔怔了一般,竟不受控制的吐出了“不好”二字。
对上孟月微讶的目光,刘瑜僵硬的勾了勾唇角,“朕是同太皇太后说笑,朕这几日子甚好。”
刘瑜殊不知,如此反复回应同一问候的行径落入孟月眼中,更为怪异。
孟月扯了扯唇角,道,“这几日,烦劳皇上为哀家费心了。”
刘瑜蓦地抬眼瞧着孟月,心中不禁一动。她既知他为她费尽心思,便应晓得他为何明明亲眼所见,却仍是忍不住相信她。如此,是不是、是不是她连带他那份无法言说的情怀亦……亦一并明了了?
刘瑜的胸膛起起伏伏,激动之情溢于言表,然而,雨声遮住了他剧烈的喘息声,雨幕将他眸中的痴然消磨成一片模糊,落入孟月眼中的不过是那副熟悉的容颜,至于那容颜所附带的情绪,皆被一道雨幕,隔作两边。一边热情似火,另一边,凉若秋雨。
刘瑜哑声低唤,“月儿……”
这些日子以来,他梦里梦外都想如此称呼于她,尽管他极力压制,却仍是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她不是那与他隔着重重辈分的太皇太妃,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子。
哗哗地雨声中,孟月似是听到了“菀儿”二字自雨幕中飘来,一时间,她有种恍然若梦的错觉。似是面前之人并不像先帝所说的那般失去了从前的记忆,而眼下情景便是十年前衍生出的后来,没有悲剧,没有分离,亦没有几度生死徘徊的苦痛。
他竟是记起她了吗?
“月儿……”
刘瑜又一声情不自禁地呼唤打破了孟月的幻想,而孟月下一句话亦将刘瑜从云端推入深渊,“皇上,哀家知道皇室荣誉关乎天下苍生,若皇室荣誉受损,祸及的不仅是皇家利益,更是天下局势的稳定。哀家此次遭人陷害,祸及皇室名誉,是哀家没有尽到守护皇室名誉的责任。哀家今个儿在此向皇上保证,再不会发生此类事情了。”
刘瑜猛然吸进了一口冷气,被呛得咳嗽连连,他抬眼瞧着雨幕另一边的她,自问:权利之事,她竟是看得这般透彻吗?那他的心呢?她可曾用心窥得一星半点?她如此有恃无恐,知道他会救她,便是因了她深谙权利之道,晓得此事已落入百官眼中,若他不为她善后,皇室亦会随之累及受损,方才如此笃定吗?
刘瑜不禁自嘲冷笑,如此,他方才那激动难抑之情,究竟算什么?落入她眼中,他那般行径,岂不可笑?想他堂堂帝王,即便是身为亲王之时,又何曾如此狼狈过?
“皇上,外面凉,还是进来歇着吧。”
外面凉,进去歇着?如此,将他视同王二张三、路人某某的关怀,他刘瑜不需要。对于一素未蒙面的平民,她尚能以身挡剑,如此可见,她待他连一介区区平民都不如,他是景国的天子,是诸后妃乃至大臣趋之若鹄、争相讨好之人,究竟是他前世欠了她什么?还是她竟不待见他至此?他如此急她所急,而她竟可以顺理成章的将这一切归功于皇室的共同利益。
究竟是他太过痴傻,还是她太过凉薄?若是后者,这样的女子,为何能让先帝恩宠七载之久?她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不过是几回最平常的相见,为何却让他有种深陷泥潭、无力挣扎的感觉?
刘瑜一言不发,拂袖而去,暗道:孟月啊孟月……你当真猜得中君心吗?
☆、第三章 红颜劫(九)
小元子那边未传回任何消息,翠珠更是不曾露出半分蛛丝马迹,玉秀不禁开始坐立不安。寻思着待天亮了便寻个路子,进入宗人府去探望孟月。
巳时末,大雨倾盆,狂风呼啸,玉秀已然卸了妆,正待上床歇息,却听得一阵敲门声传来,她伸手取下衣架上的斗篷披上,去开了门,只见浑身湿透的小元子正扶着墙壁立于门前的回廊之上,他面色苍白,却是眸光含笑,“玉姑姑,今个儿入夜后有人去探望太皇太妃了。”
终于叫他们等到了吗?
玉秀万分欣喜,“谁?”
“是皇上和林公公。”
刘瑜同林禄。玉秀不禁眉头紧锁,如果按照孟月所言,如此说来,在前去探望之中,离皇上最近之人便是、便是……可他是自新皇登基以来便一直忠心耿耿的大总管啊!他凭什么帮她们?太皇太妃究竟是如何思虑的?
玉秀从梳妆台上的首饰盒中取出那页晋代史记递给小元子,状似不经意地抬手抚了抚发髻之上的木簪,“近几日,我不便行动,你将它交给太皇太妃口中之人吧。”
小元子了然的点了点头,沿着回廊回了房间。
两日后,皇上下旨,说是日后嫔妃侍寝之事再不由人安排,如今子嗣单薄,皆因不顺天而行,即日起效仿晋武帝“羊车之法”,由天意决定何宫侍寝。每日黄昏,皇帝乘坐羊车与后宫行走,羊车停于何处,当夜便临幸何宫。
此消息一出,往日里不受宠爱的妃子,皆是卯足了劲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候在各宫,等待那微乎其微的可能。当刘瑜接连两夜宿于他宫,云昕不禁怒火冲天,昭华宫里的宫人皆人人自危、大气都不敢出。
七日之期前夜,刘瑜瞧着从外面走进来的林禄,问道,“朕吩咐的事,你可处理妥当了?”
“回皇上,奴才、奴才……”
林禄犹豫了片刻,终是将心一横,道,“奴才斗胆,敢问皇上当真要下此决定?”
听得林禄的话,刘瑜不禁怔了一怔,而后绝决的道,“朕既让你去传话,便是深思熟虑过了,你为朕效命数年,今个儿何以如此相问?莫非你质疑朕的决定不成?”
“奴才不敢。奴才这便去尚书府传话。”
瞧着林禄退出门外,一时间,刘瑜只觉着心中空落落,他不禁自问:这样究竟是对是错?真的要因一时意气而行那违心之事吗?若她当真身陷险境,他又怎能快活?当初,他翻出崔常的旧账,便是为她助她度过这一劫,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