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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月直直地盯着刘瑜,一字一句似是要钉在他的心上那般,说的极缓极重,“哀家还爱那个人,自始至终,哀家都还爱着那个人。纵然数载分离、宫墙相隔,纵然这么些年来,哀家如先帝所期望的那般成为行尸走肉,可那个人始终是哀家心中的明月,没有人可以玷污半分的明月。”
“够了!你别再说了!”
孟月定定瞧着刘瑜,继续道,“皇上,哀家是你皇爷爷的妃子,即便哀家无法与所爱之人在一起,可同你隔着的更是千山万水。哀家从未刻意对皇上冷漠,只是守着应有的礼数罢了,还请皇上……”
刘瑜一把拂落桌儿上的茶盏陶壶,“噼噼啪啪”地破碎声夹杂着他的怒吼,回荡在空庭苑的上空,“朕叫你别说了!你没听见吗?”
瞧着神色狂乱的刘瑜,孟月终是闭了嘴,再不发一言,她瞧着地上破碎了的玉簪,俯下身去一块儿又一块儿地捡起来,残渣刺破了她的手指,而她似是毫无所觉,眼里尽是那断裂不堪的玉簪碎片。
“别捡了。”
殷红地鲜血顺着孟月白皙的指尖滴落,她恍若未闻,手上的动作不曾停顿半分。刘瑜伸手去拉她,她却蓦然握紧手中的玉簪碎片,掌心的血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滚滚滴落。
刘瑜大惊,去掰她的手,她却握得越发紧了,片刻间,刺目的猩红便染红了她整只手,“你疯了吗?松开!快松开!不就是一支玉簪吗?明个儿朕送你十支。快松手啊!”
不知是因为失了血,还是别的什么,此时孟月的面色苍白得厉害,就连她嫣红地唇也失去了颜色,淡的可怕。就在刘瑜担忧孟月会一直握着那些玉簪碎片而血流不止时,她蓦地松开了手,染了血地碎玉落在红色的织锦地毯上,有种别样的妖娆,“皇上,你知道吗?有些记忆纵是隔了千山万水,而自记忆中遗留下来的东西,却总是让人不忍舍弃。今个儿这并蒂花玉簪既是碎了,日后便不必再想着念着了。”
“皇上,身为一国之君,理智是行事稳妥的前提,唯有无情之人,才能做到真正的理智。皇上坐拥天下,想要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有?何必在哀家身上花费那么多心思呢?江山美人分明可以兼得,何必因了哀家触及人伦常理,轻了江山社稷?”
“皇上,这皇宫中自来便是没有爱的。在这里冷了七年,哀家纵是心中明月高悬,却早已不会爱了。天下的好女子世间何止千万,哪一个不比哀家这样没有心的强?景国江山天下无双,是百年流传下的刘氏基业,孰轻孰重,还请皇上三思?”
孟月每说一句,刘瑜眸中那炙热的光芒便黯淡一分,她言尽,他终下定决心从袖中将那卷圣旨取出来,“孟月接旨。”
孟月敛眸跪地,刘瑜瞧了她一眼,终是将圣旨展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自朕登基以来,后宫空虚,即日起广纳天下美人,以充后宫。太皇太妃德才兼备,且熟知后宫礼法制度,着令太皇太妃全权打理选妃之事。钦此。”
“孟月接旨,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孟月接下圣旨,刘瑜只呆呆地站了片刻,终是什么也没说,而后毫不犹豫地离开了。
刘瑜前脚离开,玉秀后脚便走了进来,她见着孟月鲜血淋漓的手,不禁骇了一跳,“太皇太妃,您这是……奴婢这便去请太医来。”
孟月一言不发,任由玉秀使了宫人去请太医,又取了止血药为她包扎,而后将屋里的碎片打扫干净。太医来看诊之后,开了药便离开了,孟月一直蔫蔫儿的,且时不时的咳嗽几声,她喝了药后,便让玉秀离开了。她拿下捂着嘴的白色丝帕,瞧着上面零零星星地嫣红,不禁自嘲地笑道,“孟月啊孟月,你自认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却终究是躲不过命运的劫数。”
在门外守夜的小元子,见着里面的灯一直没熄,便上前扣了扣门,“太皇太妃,奴才有事禀报。”
孟月擦了擦嘴唇,将丝帕收起来,方道,“进来吧。”
小元子推门而入,他绕过屏风,走到孟月身前,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太皇太妃,奴才今个儿自作主张了一回,没有按照太皇太妃的吩咐行事,还请太皇太妃责罚。”
孟月不禁微微怔了怔,小元子素来安分守己,从来都是依照吩咐行事,今个儿他究竟行了何事?自作主张后,又来请罪却是为何?
“究竟是何事?说来听听。”
“太皇太妃今个儿让奴才烧了翠珠送来的锦囊,奴才自作主张把留下了那锦囊,去探望翠珠的时候,又将锦囊还给了她。”
孟月瞧着跪在地上的小元子,这本算不得什么大事儿,而今他一本正经的前来向她请罪、说道,究竟为何?
“你既知违背哀家之命是错,为何还要如此行事?”
“回太皇太妃,奴才斗胆以为,太皇太妃今个儿所做的决定并不是心底里真正的决定。”
听得此话,孟月不禁觉着有趣,她的心若连她自己都不了解的话,他又怎会了解?
“那你觉着,哀家心底里真正的决定是什么?”
小元子蓦然抬起头来瞧着孟月,“请太皇太妃先恕奴才无礼之罪。”
“准了,说吧。”
“奴才觉着,这世上最了解自个儿的人并不是自个儿,而应是最亲近的人。太皇太妃聪慧敏智,谋策无双,遇上事儿,总能决胜于千里之外。只是奴才以为,太皇太妃算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却独独漏算了人心。奴才自小在民间长大的,虽不能说是吃尽了口头,却也知过活不易,因而待每一个关心自己之人回以更多的关怀。太皇太妃是个仁慈和善的人,自打奴才第一日伺候太皇太妃,奴才便晓得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太皇太妃的关怀,总似是隔着一道墙般,要叫人去猜去想,人有聪慧愚笨,资质有限,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晓得太皇太妃的好。太皇太妃欲教翠珠稳重,才送她装了黄豆的锦囊,奴才去天牢看她的时候才知道,那时她并不晓得太皇太妃的良苦用心,而是误以为太皇太妃不信任她,以此防备于她,才会如此相待,她也是因了那件事儿方才下决定投靠了王婕妤。”
孟月本以为在空庭苑中最得力的两个人便是玉秀与小元子,今个儿看起来,在某些地方,小元子欠缺了不少,他那样的生存法则只适用于民间,曾经的曾经,她也是那么生活的。可是皇宫里,若是以此为标准儿行事,只怕迟早要出大事儿的。
孟月不禁微微颦眉,她从榻上起身,扶起小元子,“你能如此为哀家着想,哀家很是动容,只是这皇宫中从不需要好人,只需要有能耐的人。若想活下去,即便是善意的作为,也要层层包裹才能示人,如此不禁利人,也利己。”
“太皇太妃……”
“好了,此时暂且揭过。你此时来找哀家,只怕并不单单是为了请罪吧?”
小元子敛了敛眸子,把来找孟月的主要目的道来,“回太皇太妃,今个儿奴才去天牢中看翠珠的时候,她告诉了奴才一件事儿。那事儿与王婕妤临终前所说的那个曾救了太皇太妃的人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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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与君绝(七)
王婕妤临终前所说的话,孟月始终言犹在耳,王婕妤口中的那个“他”,任她千思万思都不曾寻到半分蛛丝马迹。在她已生之年中,曾救过她性命的只有一人,那便是十年前将她从火海中救出来的林禄,除此之外,她再没遭遇过任何危及性命的大难。这些日子以来,她深思之下,觉着是王婕妤临终前神志不清胡言乱语,也尚未可知。于是便将此事暂且搁置,不曾想翠珠竟也提及了此事。
“翠珠当时是如何于你说起此事的?”
“回太皇太妃,翠珠当时的原话是,‘婕妤娘娘还在世的时候,她曾于我说过,让我只管放开胆子的做事儿,即便是被太皇太妃发现了也不要紧,因为她手上有太皇太妃的把柄,若此事一出,到时即便是皇上出面也救不下太皇太妃’。”
孟月不禁颦了颦眉,她与王婕妤相识,应当是近些日子的事,这数月以来,她又不曾有什么动作,多是被动反击罢了,王婕妤能有她什么把柄?莫非是……守宫砂的事儿被王婕妤知道了?
“翠珠可还说了些什么?”
“回太皇太妃,翠珠还说,王婕妤似是数年前便认识太皇太妃了,在皇宫中并不是第一次相见。”
数年前?七年前,她未入皇宫前,不过是区区民家闺阁女子,怎会与王婕妤见过?她进宫后,这七年来,先帝从未让她露过面,即便是时常出入宫廷的文武大臣都未曾见过她,王婕妤一宅院妇人怎能见得着她?孟月自知与刘瑜不同,他失忆了,可能会忘记许多事儿,而她记忆完整,若是当真见过,又怎会半点印象也无?
“翠珠还说了别的吗?”
小元子沉思了片刻,摇了摇头,“回太皇太妃,只有这些了。当时探视的时间到了,狱卒前去催促,奴才只得离开。”
孟月颔了颔首,没再说什么,小元子瞧了瞧孟月,道,“明个儿翠珠便要启程前往边疆了,太皇太妃可要在那儿之前去探望一番?”
若是论起人心,小元子在看待这个问题上确是单纯了些,孟月晓得即便自己去看翠珠,想那翠珠也不一定会将这一切告诉她,且不论翠珠这番话是真是假,单凭翠珠曾构陷于她这点,她命小元子去前去探视,便已是仁至义尽了,若是在这个当儿口亲自前去探望一罪女,而这罪女还是她宫中的人,谁知这诡诈叵测地后宫中又会传出什么样的流言来,况且翠珠会不会趁机兴起什么风浪,更是尚未可知。她这才刚清静了几日,不想这么快便去招惹麻烦。
“不必了,时候不早了,你也回去歇着吧。今晚不必守夜了。”
“太皇太妃,守夜本是各宫的规矩,奴才不敢坏之,还请太皇太妃成全。”
孟月压了压几乎冲口而出的咳嗽,道,“还不退下!何时哀家的说你也不听了?”
“奴才不敢。太皇太妃,奴才先行告退。”
见孟月动怒,小元子再不敢多言,礼了一礼便退了出去。门外无人守夜,孟月便无须刻意压制了,连连地咳嗽声冲口而出,她几乎折腾了整整一宿,天色蒙蒙亮的时候,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次日,玉秀伺候孟月用午膳的时候,道,“太皇太妃脸色不大好,可是昨个儿没休息好?”文人小说下载
“哀家甚好。今个儿朝堂上可传来了什么信儿?”
“回太皇太妃,今个儿朝堂上确实传来了一件事儿。”
玉秀虽还未说是什么事儿,孟月却已猜了个七七八八,她抬眼瞧了瞧玉秀,道,“说来听听吧。”
“太皇太妃,皇上今个儿下旨选妃了。”
孟月勾了勾唇角,“不过是迟早的事儿,昨个儿皇上已经给哀家下了旨,此次选妃,殿选这一关交由哀家督选。”
玉秀听得此事,不禁颦了颦眉,“太皇太妃,这……”
孟月闭了闭眼睛,挥手止住玉秀下面的话,轻叹道,“哀家知道你要说什么,殿选本应是皇上亲选,如今哀家代之,若不能全全权衡利弊,只怕到时会得罪了那些将女儿送来参选的大臣。只是,圣旨之下,哪容得哀家相拒?”
此事哪里单单是朝堂上的问题,昭华宫的云淑妃早已视孟月为眼中钉肉中刺,此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