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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士道:“是……”转身出去。长青道人一个人在房间中慢慢踱步,缓缓道:“失策,失策啊。怎么会弄成这个样子?”
等了一会儿,那道士转回来,面带惊慌道:“观主,秦先生不在了。”
“不在?”长青老道重复了一下,突然脸色大变,叫道:“他怎么能不在?难道是……”他压着嗓子道,“前方传来的消息,你跟他说过没有?”
那道士道:“我没说过……不过我进来的时候,好想见他在门口看着我们。对了,他找我们去说话来着。然后怎么样来着?我记不清了,好像是他让我们进了他房中,然后给我们端了一杯茶,吃了之后,之后……”他露出费解的神色,道:“然后我就一点也不记得了。”他越想越是匪夷所思,好像那段记忆被人挖走了一般。
长青道人咬牙道:“这个……这个王八蛋!”伸手一拍,怒道,“枉费我这么信任他,他胡乱出主意害死我们这么多人,我还没与他计较。他到自己先跑了。好啊,果然是好……”
他口中说好,身子微微颤抖,终于道:“出去吧……你们都出去……”
等到众人都出去,长青道人颓然坐倒,身子靠在墙上,久久无语。
过了一会儿,太阳慢慢下山,长青道士靠着墙的影子越来越长,斜斜的很是难看。他突然喃喃道:“不行——别人都走了,我在这里做什么?我也要走啊。这守观的观主有什么当头?迎来送往,笑脸迎人,跟婊…子一样。一个甲子了,东西我早都捞够了。不如去北边道门势力之外的地方藏上一段时间,静下心来修炼,凭借我多年的积攒,安安静静修炼一百年也够了。说不定我也有真人之分呢。”
念头一起,他也算雷厉风行,说干就干。长青道人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换了一身便服。总归他还有些修道人的脸面,没扮作乞丐之流混出城去,只是做了俗家装扮,把积年的财物收进了乾坤袋,随身带好。
半夜三更,长青道人谁也没通知,一个人跳出道观的围墙,乘着自家的仙鹤,飞空而去。
夜晚风凉,长青道人一个人坐在仙鹤上,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凛凛夜风,回忆着自己在道观的漫长岁月,起起伏伏,只觉得百感交集,一时得意,一时悔愧,百般滋味不足为外人道。
突然,远处黑暗的天空亮起一道剑光。
光芒越来越近,眼看到了近前,长青道人微微眯眼,就见一个修士站在飞剑之上,摇摇拱手,道:“前面可是长青观主吗?”
长青道人一怔,心中一寒,索性停下仙鹤,道:“正是我,你是——”只见来人是个少年,神色在夜空中看不清楚,但形貌年纪与自己收到信件中描述的道门使者一模一样,一阵寒意从顶门灌下,惊道:“你——你没死?”
那少年含笑道:“是了,托您的福,我还算安好。我若死了,道友的罪过就大了。我没死,对于道友,不是一件大大的好事么?”
长青道人盯着他良久,突然长叹道:“秦越误我……”
袭杀道宫使者失败,反而赔上手下性命,只身逃脱被拦在荒野,自己的下场已经注定了,在他心中,终于闪过极度的后悔——倘若不听秦越之言,只专心用灵石活动,即使失败,最多在道宫领一个罪过,又何至于落到死路上去?
那少年拱手道:“程钧见过长青观主。观主,事到如今你也知道我的来意,请按下仙鹤,跟我去见巡守真人吧。”
长青道人脸色一沉,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既然逃脱大难,我就只好鱼死网破。我看你年少有为,修为已经不浅,但是想要留下我,嘿嘿,怕你还差得远呢。”说着乾坤袋中一拍,一道绿色的光芒将他团团绕住,巨大的灵压从天而降。
程钧只是筑基初期,与他修为差得远,灵压之下,剑光在一瞬间,出现了一丝闪烁。
长青道人见此情况,心中大定,面露狰狞之色,道:“小子,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还跑来纠缠我。我如今罪名已经背上了,到底都是一死,我非要拉你做垫背。你给我纳命来——”手中光芒一展,护体的绿光化作星星点点的飞羽,暴雨一般往程钧身上袭去。
程钧也不恋战,脚下剑光一顿,倏地向下急坠。他的飞剑十分厉害,速度之快,还胜过长青老道的法术。
长青老道一阵发性,暗道:事到如今,就算赌上一口气,也不能让让跑了。斜眼一看,底下黑压压一片,乃是一片茂密的丛林,只要给他落入树林之中,黑灯瞎火的,必然无法找到,他心中暗急,嫌坐骑太慢,口中喷出一把飞剑,踩着剑光,直追下去。
程钧的速度虽快,却也快不过那老道,若是两人一前一后在天上追,不一时就要给赶上。但两人同时往下落,高空再高,也是有限,不过一瞬间,程钧已经抢先落到地上,抬手就将甲术放开,护住自己的全身,稳稳地落在一旁。
长青道人紧随其后落地,绿光遍体,飞剑护身,端得滴水不漏,喝道:“小子,如今往哪里跑?”
程钧道:“跑?我为什么要跑?”
长青道人冷笑道:“怎么,你不过孤身一人,想要以筑基初期单挑我筑基后期的?”
程钧道:“谁告诉你我是孤身一个人的?”
长青老道下意识地答道:“秦越告诉我的。”
程钧好笑道:“你还真诚实——你不是刚刚说秦越误你么?怎么现在又听他的话?他果然误你不浅。”突然举起手,一道光芒飞了出来。
树林中,几声呼啸,数个身影从树丛后面一起走出,脚步声整齐划一,如同军队般严谨。黑暗中,只见来人乃是一群目光锐利如鹰隼一般的青衣老人,一个个面无表情,宛若幽魂,站成一圈将长青道人围在当中。
长青道人神识一探,发现他们至少也在筑基中期,有几人更不在自己之下。不由得大骇,叫道:“他们是谁?”
程钧道:“你可听过道宫的除魔卫道队?”
长青道人大惊失色,只觉得那些面目平平的老道宛如厉鬼一般可怖,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的抖动起来。
程钧慢悠悠道:“长青观主。我这次下来,也曾劳动除魔卫道队的诸位师兄保护。他们本来不会轻易出手,可是你胆大犯上,竟然行刺道宫来的使者,那已经不是寻常违纪之事,分明是大逆不道,除魔卫道队也放你不过。就算今日你侥幸逃脱,云州,盛天,北国都设下天罗地网,你能逃到哪里去?”
说着,他往后退了一步,拱手道:“往后诸事,劳烦诸位师兄。”
回答他的,是青衣老道整齐划一的拔剑声。
程钧慢慢退入山林,到此,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之后的事情就不是他能参与的了。
从森林中出来,程钧并没有呼叫仙鹤,也没有放出剑光,只是一路沿着山林缓缓走着。走到一处峭壁的拐角处,突然转回头道:“哪位高人,不知能否现身相见?”
一六四 鬼才
只听一声朗笑,树林之中飘过一阵香风,一个白衣书生从树后阴影中走了出来,摇着一把檀香折扇,含笑道:“小道友好手段,秦越这厢有礼了。”
程钧目光微动,顿时感觉到了此人筑基后期的实力,竟不在长青道人之下,黑夜之中独对,程钧是断无取胜之望的。心中警惕,面上却是和颜悦色,道:“果然是秦兄,我就说这上阳守观藏有高人,适才长青道人临终念念不忘的就是道友吧?今日得见尊颜,果然高明的很。”
秦越笑道:“惭愧,什么高人?无非是个混吃蒙喝的闲人罢了。我未见道友的时候,也在揣测道友的样子,没想到啊没想到,几日之内让一郡守观覆灭的高人,居然如此年轻,前途不可限量,我果然是有福气。”
程钧道:“我算什么高人,高人这称呼只有道友才配得上。若无道友在幕后暗出援手,我也没有这么容易达到目的。”
秦越摇头,道:“真人面前不说假话。不是我出手帮助,全是道友手段过人,我么……就好比过年三十打了两只兔子,有我也过年,没我也过年。”
说着,他又摇了摇纸扇,道:“一开始,还是我小瞧道友。长青观主给我那封信的时候,我还暗暗摇头。只觉得道友做局太不谨慎,你要想以身犯险,以自己为诱饵,吸引守观的人去刺杀,以便给他们按罪名,光凭信中传来的那几句话是不够的。那需要更好的挤兑他们,挤兑的他们无路可走,才会铤而走险,不然只是不咸不淡的威胁两句,以长青道人的性格,宁可做个缩头乌龟,用贿赂解决问题,也不肯担当这么大的罪名的。”
程钧暗自惊佩他的眼光,道:“好在有道友帮衬。”
秦越笑嘻嘻的道:“那也不算什么帮衬。横竖我又没事,道宫与我有些渊源,一个顺水人情而已。我不过随口挑拨了两句,让他加紧出手便是。我可先说明,我是没安好心。一下子就把整个道观的实力都指使出去了,道友要是实力不足,接不下这么大的难题,假戏真做做大发了,果然被刺死,那也不干我的事。”
程钧含笑道:“若果然如此,那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旁人。”
秦越道:“不过道友还是吓了我一跳。原来是我想的岔了,道友压根不在乎长青道人是不是真的动手,你只要把他动手的理由给出来,然后硬造出证据来,就齐全了。好一场大爆炸,好果决的手段,直指目标。看来是我钻了牛角尖,布局不需要多精妙,只需要有用就是最好的。只要把动乱跳起来,罪名栽上去了,那长青道人真的动不动手,有什么要紧?你要的只是一个让除魔卫道队亲自出手的理由罢了。”
程钧暗自赞叹,虽然他自信在心智上不曾输与旁人,但此人只需要看一眼信,就能把他的计划看出大概,之后更长从蛛丝马迹上就能原原本本的推测出事情始末,如此洞若观火,这份心机委实可惊可怖。
事实上也是如此,程钧从一开始本来打算是慢慢的布局,罗织罪名,把长青道人带到张延旭面前,有他处理。但一封金剑传书,却改变了这个计划。
道宫骤然出现了天倾地覆的重大变故,张延旭急需赶回道宫,在云州的时间变得非常有限。因此他直接发信,让程钧用最快的手段将整个郡守观尽量“名正言顺”的夷平。尽量的意思是,如果不能名正言顺的话,那还是以毁灭守观优先。
程钧接到这个目标之后,只好调整了政策,普通受贿或者营私舞弊的罪名不足以就地毁灭一地守观,最有力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让他谋逆。他不谋逆,就逼他谋逆。逼他谋逆,不如冤枉他谋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嘛。
只要冤枉他刺杀使者,然后请除魔卫道队把守观平了就行了。最好的办法,就是程钧自己死了,换他的罪名。
当然,前面还是要造点势,比如痛骂道观引出理由,长途赶路制造机会,这些都是小节,只要让程钧身死看起来合情合理就行了。
之后,材料都是现成的,用的就是墨氏商行贩卖来的那些雷火药。程铮和程钰手中的雷火药,加起来足有百来斤,好好配合,炸死一两百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