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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红先生打从会拿针起至今三十年了,也还真没见过有人绣这种东西……“这个,我们不必绣的——你可以试试这些花鸟,这里有几款大家都喜欢的绣图,你不妨试试。”先生谆谆诱导,拿来的绣图都是些鸳鸯牡丹——这些大家闺秀,将来用得到女红的地方,也不过就是自己成亲时的鸳鸯枕头罢了。
容青眉沉默片刻,想起娘的教导——要谦逊,要和气,要听先生的话——于是她颔首,轻轻说了声“是”。
女先生这才稍稍放心地放下绣图走了。
屋里还有窃窃的不屑谈论,女先生便若无其事走到旁边指导,以这种不着痕迹的方法让窃窃私语稍稍安静了下来。
书媛看一眼正在换绣布的青眉,压不住心里的好奇,靠近了低声问道:“你真的,把经书都背下来了?”
容青眉点点头。
“那些字你都认得?”
容青眉又点头。
这让书媛的眼里多少多了点佩服,不禁感叹她的博学。
“那你为什么要绣经书?”
“因为经书可以洗涤心灵。”青眉终于开口,给了书媛不小的鼓舞,感慨道:“你这么虔诚,一定是个好人——”
她笑着把视线落回绣布下针,几针过后才听到青眉迟来的声音幽幽缓缓:“因为染黑了,才需要洗涤——”
书媛脸上的笑容微微僵硬了一下,望天思考——不解。再见容青眉,已经换好绣布,却在绣架前淡定闭目,再次不语不动——
——只是这次需要洗涤的不止是她的心,还有这里的“气”。
闭目,仿佛可以感觉到空气中那一个个纠缠着的晦暗旋涡,有欲望,有敌意,有很多的不友善。
她可以无视人,却无法无视“气”。
睁开眼,纤纤手指在绣布上抚过,缓缓下针——
青山的学子们总算等到画苑下晚课,其实也并没有多久——女红这种累眼伤神的活儿,是不会让小姐们长时间做的,何况,还不能误了她们的晚饭。
只是冷啊——实在很冷。他们本以为时间不久就没有离去,只需要等一会儿而已,这一会儿,却让人觉得过了很长时间。
项浩欢一边跟迎面而过的小姐们含笑招呼,一边向着谭书媛和容青眉走过去,面对谭书媛却完全没有了方才那风流倜傥的模样——
“喂——”
“我有名字的!”
项浩欢撇撇嘴,看见谭书媛都不愿正眼瞧。看得躲在一旁人直着急,恨不得上去替他说话。
总算项浩欢看看站在谭书媛身后几步不发一语的容青眉,还没忘记正事。
“喂,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书媛虽然不满,但这厮对她一贯如此,不满意也只能习惯了。于是跟青眉交代一句便走过来,“有什么事?”
项浩欢还特地把她拉远几步,确定容青眉不会听到,“喂,那个就是容青眉吧?”
“你做什么?可别惦记人家,人家是有夫家的正经女子——”
“你能不能别跟管家婆一样啊,问你什么你就回答呗!”
“是啊——”书媛应了,虽然满心满脸的狐疑,无奈性子温良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别的话。项浩欢却乐了,“那她长的什么模样?漂亮吗?多漂亮?”
书媛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好像他现在已经染指了人妻——“项浩欢,我本来以为你只是不学无术,你怎么能连——”
“停停——!你可别胡思乱想更别胡说八道!更更不许跟我爹娘告那没谱的状!我就知道不能来找你……不是我要问的!我帮别人问呢,你知道就快说!”
“——可是,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项浩欢
2、第二回 初相见 。。。
的声音顿时高了八度,发觉自己声音大了忙看了青眉一眼,又压低问道:“你不是跟她住一间屋吗!?怎么会没看到?”
“那我就是没看到……”
“哎你长那俩眼睛干嘛用的啊?”
谭书媛瞪啊瞪,想她也是温良贤淑的女子,一见这青梅竹马就保持不了自己的好脾性了——这到底是什么冤孽啊?
“没事了吧?青眉还在等我,我走了!”书媛转身就走,看得一旁众人心里那个急,没料到书媛拉着青眉没走两步突然脚步一停,愕然看着前面站在路中央笑如和风的人——兰楚亦。
——对呀!拐弯抹角找别人做什么?要看容青眉,兰楚亦不是最适合不过的吗?
兰楚亦优雅如兰的笑容就如三月里的一线春,清馨,温暖,妩媚,慢慢沁入了人心——
“容小姐,不知可否留步?”
书媛只觉得自己拉着的那只手微微一动,便心下了然,松开她的手,稍稍一施礼,拖上碍事的项浩欢一起离开了。
3
3、第三回 巫之一字 。。。
容青眉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兰楚亦,就是在一个初春。
积雪尚未融尽,枝头刚刚钻出了新绿,她只听下人说夫人娘家亲戚的晚辈路过来访,从未在意。只是在园中走过时,瞧见那道身影——
像是一线春。
破土而出,苍翠的叶和与雪一色的花,却比雪妩媚。
容青眉自知是个个性阴暗的人,向来不喜欢适合摆在阳光底下的东西,但是这一天,她突然爱上了初春积雪上的那一线春。
兰楚亦没有看到她,他的确只是路过,来向容夫人问个安。
虽说是表亲,但容夫人嫁得远,一向很少跟娘家联系了,如此他还特地上门问安,的确礼数周全。
——青年俊才,温文儒雅,又是含着金钥匙出生有大好的前途。
容爹也看到了春天,而容妈看到了女儿的变化,于是积极的联络之后,终于靠着容妈这一层关系,攀上了这门亲。
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加之容爹有意将她藏到成亲,所以他后来虽然在定亲时又来过一回,他们两人却依然没有见面。
现在,兰楚亦就站在她面前,不,是她正站在兰楚亦面前——
她这堕入黑暗的身躯怎么能够进入他的眼帘~~!
“容小姐——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喊你青眉,望小姐不要觉得唐突。”
看不见的阴云狂风在容青眉四周肆虐着——怎么可可以——她那阴暗的名字怎么能够从他的口中喊出来,把那幽兰般的声音都染上了一片沉沉的暗影——
她忽然退了一步,兰楚亦微微茫然,“青眉?”
他——他真的在叫她的名字——
兰楚亦疑惑地想要走上前,可是他只上前一步她就退了三尺,再上前一步她已经在数丈开外转身捂脸奔走——
呃……兰楚亦想要张口喊住她的时候,人已经不见了踪影……他在傍晚的凉风中微微僵硬并茫然着……他这未婚妻,怎么好像反应和一般姑娘有些些不同……?
躲在一旁的众人更茫然……寒风萧瑟啊……人居然跑了……
——那是害羞吧?
——害羞也不用跑那么快啊?
——话说她是不是跑得太快了点?
——她干嘛捂脸啊,捂和不捂有什么不一样吗?
“噗~~哈哈哈哈哈——”
一片愕然中,只有莲见妖娆笑声很不给面子地响了起来。他走到兰楚亦身边,一手搭上他的肩膀——
“你这未婚妻,倒是与众不同。”拍拍,“如此一宝,兰兄好福气。”
兰楚亦无奈笑一下,这个人就只会跟他打趣,他现在,可是无奈得紧——这容家小姐果然闺秀,只是如此害羞,看来大婚前是少有机会培养一下感情了。
他这么叹惋着,那“不害羞”的便来了——原本已经离去的小姐们不知是谁得知兰楚亦来了,一个传十个,便纷纷折返——
“兰公子——”
“兰公子,你可有些时候没来画苑了。”
“莲公子也在呢~”
于是除了兰莲两人,其他人就被华丽滴无视了。
几个变成了背景的翩翩公子微汗着,怎么这些个大家闺秀这种时候说的话……听起来竟这么耳熟呢?
跟那某某楼的小红小梅……好像……有那么点……相似,哦?
叹,女人啊……
可是感叹归感叹,他们还是希望被包围在中间的人换成是自己啊~~兰楚亦那温如阳媚如风的笑容,真是看红了他们的眼。
容青眉从女红阁后面一路绕过书阁琴阁伙房闷头苍蝇一样掩面乱撞了一气才终于回到寝房。屋里的书媛对于她一头撞开门扑进来表示了小小的惊讶——她的头……不疼吗?
“怎么了?”
青眉坐在桌前不说话,书媛起身走了过来,“我没等你,兰公子应该有送你回来吧?来,我瞧瞧你的头有没有撞着……”
她伸出去的手没有碰到帽檐,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只觉得青眉似乎抬手轻轻一拂,她的手就被松松拉在青眉手里。
“待会儿我自己来。”
书媛怔怔看着自己在青眉手里的手,虽然她握得很松,但原来,她不讨厌跟人接触嘛。
这样就好,她本来还一直担心她讨厌别人碰触呢。
于是书媛也便开心起来,“那你先稍作收拾,我去瞧瞧晚饭送来了没。”
这般小姐都是各在各自房间吃饭,不必一起。画苑里是没有侍女的,有小书童将饭菜送来,其他很多事还是要自己动手。
书媛还没走到门口便已经响起了敲门声,她开了门,从小童那里接过食盒,一转身,差点直接从门口摔出去——
她她什么时候换好了衣服还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几步——
青眉一手伸手拉她,一手已经稳稳的接过食盒,避免了食盒的悲惨命运。
她微微笑,“小心些。”
“哦……谢谢……”书媛微微郁卒——她换了衣服,拿下斗笠,可是——为什么又蒙个面纱啊?啊?
“青眉,你的脸……嗯……是不是……”
她谨慎地询问,却不知怎么说才妥当——她这般小心遮掩自己的容颜,该不会是有什么伤疤……
青眉的声音依然幽幽的,有些悠然有些空旷,却很好听。
“我的脸现在不能被人看到……若是被看了,巫术就不灵了。”
“…………巫,术?”
这两个字书媛都认得,可是组合在一起似乎变成什么很了不得的东西——她一个养在深闺只被教导琴棋书画女子之德的小姐,实在对这两个字有些茫然和愕然……
“就是,拿着木剑和铃铛,撒一大堆黄纸的那种?”
“那是道士。”
“戴着高帽子,挥着东西跳来跳去的那种?”
“那是跳大神。”
“……”
“……”
书媛的理解仅限于此,只能干瞪着青眉无语。
青眉一笑——那双眼儿弯弯,深得似一泓深井,深不见底。
“——你知道扎小人么?”
书媛莫名地寒了一下,扎小人这种做法,深闺之中自然有所耳闻,只是多流传于妇人之间。于书媛这种云英未嫁的年轻女子尚显得神秘——神秘,又有些阴暗,有些恐慌。
那笑容在青眉露出的半张脸上缓缓扩散,似乎黑色的面纱之下那一抹红唇也在向两边拉开,拉开……
“青青青青青眉!”书媛赶紧敛了一下心神,定睛再看青眉依然不过是眼儿微弯淡淡微笑,方才不过都是遐想下的一时幻觉。
“那那可是要不得的啊青眉,如果被发现了——”
“巫术不都是诅咒人的。”
这一句话终于让书媛稍稍安心些,这一安心就想起晚饭的问题,于是一面利落地从食盒里拿出饭菜一面说:“那你突然说起扎小人,吓坏我了。”
“这样说你会比较容易理解。”她只是挑选了书媛最可能接近或者听说过的说法——而巫术这种东西,其深广驳杂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明?
看着书媛摆好碗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