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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万三可说是新硎初试似的露锋芒了。他在观前街上一下子开了首饰店、骨董店、漆店、布店、绸缎庄、珠宝店、山货行、茶叶店、药材店、典当行、银楼、金号、书店、春册店等十多家店。店招上都一律冠以“苏州沈字商号”字样。
为了给这些新店增加些新气象,沈万三请了书家名家,写了“真不二价”和“戒欺”的大字,制成了一块块金字大匾,高悬在一家家店的店堂中。另外,还请人撰写了对子,制成一副副楹联挂在一家家店前。
首饰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金柳若摇莺欲语;银花如锭蝶疑飞。
宝钿鸳鸯金钗翡翠;凤鬟助艳鸦髻添娇。
骨董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满座鼎彝罗秦汉;一堂图书灿烟霞。
夏鼎商彝陈列满座;隋珠和璧价值连城。
漆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金碧丹青资色泽;门闾楹桷焕光华。
藻绘成文彰施有色;金碧夺彩云霞俪光。
布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温暖如人意;缠绵动客心。
寒来暑往功用皆备;裘轻葛细表里咸宜。
绸缎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云织天孙锦;霓裁月姊裳。
组织经纶生财有道;纷披锦绣为章于天。
珠宝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昆池明月满;合浦夜光回。
海市珍罗鲛人贩宝;蓝田日暖龙女输珍。
山货行挂的两副楹联是:
富擅官山开利薮;名传仙果开利源。
涧果溪毛兼收并蓄;山南岭北近悦远来。
茶叶店挂的两副楹联是:
花间渴想相如露;竹下闲参陆羽经;
陆羽谱经卢同解渴;武夷选品顾渚分香。
药材店挂的三副楹联是:
是乃仁术也;岂曰小补哉。
虽无刘阮逢仙术;只具韩康隐市心。
架上丹丸长生妙药;壶中日月不老仙龄。
典当行挂的三副楹联是:
得子母生财法;仿周郑交质规。
岂中因财取利;无非周急之心。
大本所存斯有大利,裕己之外亦以裕人。
银楼挂的两副楹联是:
佳制玉条脱;新成金步摇。
四时恒满金银气;一室常凝珠宝光。
金号挂的两副楹联是:
品色分高下;毫厘辨重轻。
丽水所生床头不尽;宝山之产橐里常盈。
书店挂的几副楹联分别是:
藏古今学术;聚天地精华。
架藏二酉图书润;宝积三都翰墨香。
玉轴牙签唐李泌;琅函金笈晋张华。
广搜百代遗编追纵虎观;
嘉会四方后学载质龙门。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八十二
沈万三还新开了家春册店,卖的无非是些春宫画或压箱底之类的玩艺,这店的门口,也挂了副楹联:
一阴一阳之谓道;此时此地难为情。
沈万三一开先河,众人纷纷仿效。这些楹联都以烫金制成,一个个金字在黑底上灿灿发光。另加上那些红黄蓝白黑等各种颜色制成的店招酒旗。一时间,这条新开的商市街上,煞是繁华,好看极了。市民纷沓而至,人群熙攘,店中生意出奇地好。
沈万三走到观前街上,看见这副气象,心里也舒坦极了。一次,他在沈字银楼,看到因中午时分,店内生意清淡,一个店伙计,伏在柜台上没精打采地等着顾客来做生意。沈万三走了进去,那管事的见老爷前来,少不得小心伺候。沈万三走到那个现已毕恭毕敬地站着的伙计身边,看着他说:“做生意的‘意’字,有什么讲究,你知道吗?”
那伙计低下头来。
沈万三拿过纸笔,一边写一边说:“这生意的‘意’字,上面是一个‘立’字,就是说,要立在那儿等候买主,不能坐着、伏着等买主上门;这中间一个‘曰’字,曰,就是说话,立起身后见了买主,要主动地对买主说话,而且要和颜悦色;这下面是个‘心’字,就是说做生意要和买主共心,讲求信誉。”一席话,说得那伙计头都抬不起来。后来,这事传了出去,沈字商号的所有店里,伙计们再也不敢懒洋洋地接待买主了。
这天,沈万三正在家中,典当行的管事四龙着店员来禀报说,张士诚饭后要到典当行里来看看。
对出身贫苦人家如今却是苏州一城之主的张士诚来说,政治上的暴发,必然要转化为经济上的索取。养着几十万军队的张士诚,要赋税,要各种各样的捐,可这些大多是充了库府的收入。至于他自己,他更喜欢到那些商铺里去溜达,只要他对哪样东西爱不释手,别人总 会送给他的。张士诚已到沈万三的许多店中看过了。张士诚更到其他人开的店里看过了。尽管沈万三隐隐中感到这种索取多少带有点巧取豪夺的味道,可是他不敢表露丝毫,更令他自己也感到奇怪的是,如果一段日子张士诚不来“看看”了,他倒会失宠似的感到不安起来。
他早早地就在等候着了。饭后,一队卫士护卫着一轿来到。张士德骑马走在轿前。沈万三走上前去,搀着从轿内走出的张士诚的手,走进了典当铺。
典当铺内张士诚坐下,四龙端上了茶。
沈万三介绍地:“这是我这个典当铺的管事四龙!”
“嗬嗬,好年轻啊!怪不得听士德讲,你现在身边人才济济,生意是越做越大,越做越好了呢,咳咳”张士诚也学会了与商人们的周旋寒暄。
“这还不是托大王洪福!”沈万三说。
张士诚看了看典当铺中的摆设:“这典当,你们是怎么个赚钱啊?”
“这当铺有死当、质当两种。死当通常取息三分,冬季减为两分,当期以六月、八月甚至一年、两年不等,期满再留两月,过期不取即没收其物,因此名死当。经营规模小的称为小押当,又名质当,每月取息四分,以十二月为限。”沈万三大谈起典当的生意经来。
张士诚有些不耐烦:“这,这我听不懂,你说得再简单些!”
“哦,这典当就是客家急需钱用,到我们这儿借,并把家中高于这笔钱的一个宝物典押在小人店中。如在典当期内,他将典借的钱拿来了,小人店中必须将他典押的宝物原物奉还,只是另收他一点利息。如到期他还不出钱,他典押在小人店里的宝物就归小人店中所有。”
张士诚“哦!”了一声:“这就是说,只要有人来典当,不管他取与不取,你们都不会蚀本的喽!”
沈万三笑笑:“干这一行,本钱要大”
张士诚显然并不感兴趣于这些生意经:“你们开张了有人拿什么宝物来没有?”
“有!”沈万三早有准备,他示意四龙拿来一玛瑙酒壶。
沈万三将该壶递给张士诚看,并在一旁介绍说:“此玛瑙酒壶。壶质通明,类水晶,你看这当中有葡萄一枝,如墨点。此壶名为‘月下葡萄’。”
张士诚看得啧啧有声:“唷,这东西典当了多少银子啊?”
沈万三:“三千两银子。”
张士诚惊叹地:“这才当三千两啊!”看着张士诚爱不释手地摩挲着这个壶,沈万三猛然想起,这东西是别人来典当的,要是那怎么办?
“这宝物让我带回去给我母亲看看。你看怎么样啊?”张士诚开口了。
四龙在一旁着急地看着沈万三,他想告诉沈万三,这东西是别人的,可沈万三却拍拍四龙的肩膀,接着对张士诚微笑着点点头说:“好啊,老太太也不便到我店中来看,大王真是一片孝心!”
站在一旁的张士德欲阻止张士诚:“兄长”可沈万三也拉了拉他的衣袖:“士德兄弟,不必多言了!”
张士诚拿了那玛瑙酒壶,看着张士德,心里火冒了起来。这个兄弟可不止一次地扫他的兴了。他不由得一拂袖,大声地喊着:“回府!”
沈万三搀着张士诚走进轿内,临进轿前张士诚觑着张士德不在身边,悄悄地对沈万三说:“听说,你开的春店里卖什么秘戏图,啊呀,上次路过都没进去看看!听说那图很有意思。你明天着人给我送几幅到府里,让我瞧瞧是什么玩艺儿!”
沈万三点头说着“好”,可头脑中却猛地闪过一句话来,饥寒起盗心,饱暖思淫欲。这个因肚子问题起而揭竿的造反大王,此刻到了富庶的江南,吃得饱穿得暖,竟然也要看起春画来了。
张士诚走进轿内,卫士簇拥着轿先行了。后面,张士德牵着马和沈万三边走边聊。
张士德看了看沈万三:“刚才,兄长无故取典当铺之物,沈兄为何要阻我?”
沈万三笑笑:“适才令兄欲带回给高堂大人一看,也是一片孝心,你作为兄弟,这也不便阻之。”
“要是家兄像刘备借荆州似的一借不还,人家来赎,那你可怎么办?”张士德忧心地说,“再说,你店铺刚开张,这么一来,岂不是要坏了商家信誉?”
沈万三依然笑答道:“这,我再想办法吧!”
巨商沈万山 /吴恩培
八十三
当晚,沈万三回到家中,心中却烦了起来。张士诚处是万万不可去讨的,可万一那个典当人来赎,却又如何是好?陆丽娘见他愁眉不解,问清了情况,让他先着人去了解一下那个月下葡萄典当人的情况。大清早,沈万三就吩咐王信去了。近中午了,王信才回来。
“我去典当铺问四龙,那来典当的人叫李二,原本是做皮草生意的,他典当的三千两银子,据说是拿去蒙古、甘肃买皮货去了。”王信看着沈万三和陆丽娘说着。
“这个李二,过去开过店吗?”陆丽娘问。
王信:“此人原在应天府经营皮草,朱元璋攻应天时,店铺毁于战火,故此辗转来苏州,重操旧业。看来是手头拮据,不得已才拿了家中宝物来典当。”
“那好,我们也派人速去甘肃蒙古,买上等的皮草,数量大,成色好。”陆丽娘说。
沈万三和王信都不解地看着陆丽娘。
“夫人的意思是,也想开个皮草行?”
“有这个意思,不过眼前却是为了典当铺的声誉,也只好做这件缺德的事了。”
陆丽娘的话,沈万三一下子听懂了。当王信还在疑惑苏州已有多家皮草行,现在再开是不是能赚钱时,沈万三接过了陆丽娘的话头。
“此人既是做皮草生意,那我们也和他做同样的生意,并和他开在对门。我们竭力压价,使这个李二蚀本。无法来赎回那件‘月下葡萄’。只有这样,我们才能保住店铺的信誉。”
王信倒抽了一口冷气:“李二这件宝物,四龙曾让人鉴定,据说可换取嘉兴一郡盐钞,价当不下万两。这样做,是否有些太亏心了?”
沈万三看了看王信:“这,我自有安排!”
王信:“老爷和夫人的意思是”
“得罪于法,尚可逃避;得罪于理,更没处存身。只我的心便放不过我。我还想从容自在地活下去呢!这事我会对李二也有个交待的。”大主意一定,沈万三心踏实了下来。
观前街东首,一间小小的铺面,商号上写着“李二皮草店”。祖辈吃皮草饭的李二,从应天逃回苏州后,迫不得已地将祖传的宝物拿了当了些银子,重操旧业,开了这家店。可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店开张不久,在他对面,又开了家沈字商号的皮草行。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同行本是冤家。可这找上门来的冤家,似乎总压着价在卖,同样一件狐皮,李二从蒙古买来都要上百两银子,